第72章 不是罪有应得是什么

呼延洲一个劲儿地给闫老先生作揖说好话。

让医生看病之时放弃手术刀,就好比勇士上战场之时不让他带刀枪。

明明是匈奴人做事不占理儿,还得说得理由充足,没理儿搅三分。

“闫先生,您看这样行不,咱们先进去看看大王什么情况,需要动手术的话,那就跑不掉了。”

闫晗扑棱脑袋,摔黄儿得见真货,不然能叫边上的人相信其有么。

“老闫我人称妙手回春,想挣大钱,太容易了,城里得有多少富人排着队等着我下方子。如果不是念你小呼延对主上的赤诚心感动了闫某人,我怎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呼延说着给老爷子双膝跪倒,声泪俱下道,“我单于大王危在旦夕,他的命再不值钱,但多少匈奴人得倚靠着这棵大树好乘凉啊!他要是倒了,我们即将面临灭顶之灾。”

“唉……呼延呐,你也得理解我的心情,不是我不想救人,只不过汉匈两个民族的做人理念天差地别。”

闫晗不住地捋着颏下的胡须,面上为难,心里更是难以持衡。

陆家太子,都把戏做到这个份上,我往下可怎么回应你?顺水推舟吧,显得太假。一再地不同意,后续更是麻烦。

我们图什么来的,明明想吃那块摆在桌子上的大肉,非得装在满不在乎的样子。

做凡人也太难了,这哪儿像我阎罗君平时雷厉风行的态势。

看一群大男人为难老先生,兰霜早就火冒三丈了。

她拎起那个医药箱抱在怀里,冲卫士长信誓旦旦道:“长官,我平时是如何侍候大王,你们有眼都看在眼里。用我的脑袋给闫先生做保,要砍头就先杀我吧。”

卫士长忖量许久,终于缓和道:“兰姑娘,不是我们不相信他,单于大王的命可不能有闪失。”

屁话,大王爱死不死,我还费劲巴拉地干嘛!

放行,他们鱼贯而入。

在三个人的后面,还长了两个五大三粗的尾巴。

把万俟单于的帐篷形容成黑洞窟更加合适。一盏残灯如豆,挂在顶棚上,四面密不透风,进来的诸位都闻到了浑浊的气味,就好像汤药里掺杂了一桶泔水。

除了见多识广的闫老先生,其他人不禁掩鼻,尤其是那俩武官居然“吭吭”地咳嗽起来。

“兄弟,咱们单于八成早死了吧?”其中一个跟另一个交头接耳,“我老父亲去世前倒在床榻之上,屋子里就是这个味。”

另一个踢了他一脚,“少胡说八道,大王真死了,我们的好日子就来了。”

“什么‘好日子’就来了?”

你踏马地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有单于大王这杆铁旗在这儿戳着,陆帝国的大军就不敢破我们的龙城防线。领头羊没了,汉人排山倒海一般就会冲杀而来。

医药箱放到案上,兰霜把闫先生让到床榻边,“您给我们大王诊治吧。”

我诊治什么呀,眼前不说漆黑一片,也是昏昏暗暗。光瞅见黑布隆冬一大块,连单于长什么模样,老朽还没看清呢。

“你们大王是二八佳丽么,还怕人看?”闫晗对着呼延洲半开玩笑地说。“就算是,我也有贼心,没贼胆儿啊。”

呼延洲当然不会原文翻译,照搬的话,他跟阎罗两个人倒爽了,面对大度又热心的兰姑娘就等于找茬儿地浪费时间。

上一次来的时候,陆择洲有窥探过万俟单于的真身,肥头大耳的老家伙,一口气能撕半只烤羊羔,喝几罐马□□酒。

到底是他自身有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导致的?

“兰姑娘,光线太暗,闫先生看不太清楚,就无法正确诊断。”

兰霜打愣神,反问道:“中医里的神医不是搭上手腕,就能看病么。”

闫晗听完翻译,直拍大腿,“望闻问切,四项功能缺一不可。仅是切脉,我是绝对办不成事的。”

呼延洲简略地给兰姑娘现补了一堂中医小课,过去他为卿烻配置医治桃花翳所学的医学知识,现在全用上了。

兰霜转身走向那两个武官,十分严肃地说:“两位哥哥,请你们回避一下,人多,大夫不能专心做事。”

两个武官像看傻子似的瞅了瞅她,还丢了那个老先生一眼,“我们又没碍着他行医,看看都不行?”

“单于大王得的是怪病,医治起来比较麻烦,得请求过路神仙帮忙,你们二位是生人,在边上看着,就是在亵渎神灵。”

陆择洲跟阎罗君面面相觑,这小丫头编起词来真不是盖的,谎话张嘴就掏。谁教她的?

陆择洲本想燃起掌中焰,自己先一看究竟,即使是大罗神仙,也不是全知全能的呀。小姑娘极力想掩盖单于的病情,这才是关键。

兰霜从怀里掏出两块金子,分别塞到二位官爷手里,“为了叫大夫好好给大王看病,就委屈一下你们了。”

武官们接了馈赠,连客气话都没说,反而冷酷无情道:“兰姑娘,我们知道你是大王身边的人,这回就听你的差遣,要是出了人命,可别怪我们兄弟下手狠。”

他们走了,兰霜还趴门帘子那儿听了听,然后搬过一条大长板凳横挡在门口。

她在干嘛?外边的人真要闯进来,那条破木头能管啥事。

“扑通”一声,兰霜给闫晗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大夫,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求求老先生把我们单于大王救活吧。”

阎王爷差点从凳子上跌下来,本王就是来索命单于的,救活他,我成了千秋罪人。

这女孩子身怀有孕了吗?刚才在外面的阳光下,不好盯着人家姑娘家看,这会儿想仔细瞅,结果什么也发现不了了。

“孩子多大了?”

“宝宝快三个月了。”

也是,从兰姑娘一出场,就带着不同凡响的气势,仅仅是一个普通丫环,哪里来的底气对他们这些人指手画脚的。

“我是大阏氏兰荃的外甥女,我大姨年老色衰,就把我送给了单于大王。”

肥水不流外人田。兰阏氏所生的弱子呼延孪鞮夺了太子之位。为了稳固兰氏在匈奴王室的位置,皇后不惜把自家的女孩贡献出去。

“姑娘,快请起来,你们后宫的杂事,跟我给谁看病没有关系,治病救人是我闫神医的职责。”闫晗又道,“老人家我多一句嘴,现任的太子是呼延孪鞮,他知道你这个情况了么?”

太子位本来是呼延连题的,就因为原来的大阏氏呼延糅不得宠,才让兰氏兰荃钻了空子。

宿命有轮回,现在这种境遇又落到呼延孪鞮头上,他对你是什么态度,认可,还是欲除之而后快?

“我的孩子不会夺走属于太子的东西,等把宝宝生下来,我愿意躲得远远的。单于大王曾经向我保证过,如果我有了孩子,定会保我们母子平安。”

“单于知道你有喜了吗?”

“那会我还不敢确定,真有了,没等到告诉他,大王就一病不起了。”

可怜的孩儿呀,还没出世,就快要没爹了。

呼延洲帮着点燃了两盏灯,原来万俟单于从头到尾都遮盖得严严实实。刚一掀开他脸上的面巾,一股恶臭迎面而来。

呼延洲捂着鼻子往后躲,阎罗道行深,又成天活在阴森森的地府里,对这种味道有了抵抗力。

人家兰霜姑娘怪得是单于的枕边人,一点不嫌弃地撩开单于身上所盖,再解开他的衣襟。

松弛的皮肤发绿,干裂的嘴唇灰白,身体肿胀得要命。五官变得歪歪扭扭,尤其是眼眶子,鼓成两个青色的大包。再看他的胸口,有数个流着脓血的洞,原来难闻的味道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他的这个症状维持多久了?”闫晗搭住单于的手腕,闭着眼睛问。

“差十天,不到两个月。”

“他这个病情是循序渐进,还是突然间发生的?”

“一开始,我们大王也没怎么样,就是贪睡。先是眼睛变得又红又肿,接着皮肤坏了。”

病来如山倒,但单于的病,是日积月累来的。一天一点加深,给身边人一个适应的过程。

阎罗把着他的手腕,心里在解气地笑:活该!万俟单于,对内,你弑父戮兄;对外,你祸害死了陆帝国多少无辜百姓啊。

落得今天的结局,不是罪有应得是什么。

再笨的人,也能号出脉相来,单于的脉搏一点动静都没有。阎罗像模像样地扒开病人的眼睛看了看瞳孔,再对着那堆烂肉不断咋舌。

“兰姑娘,你喂他东西,单于会吃吗?”

“吃的喂不进去,水吧,勉强能送进去一些。”兰霜急切地说,“先生,如果您需要人参的话,我们这里有。”

闫晗在医药箱里翻了翻,找出一包药来,转手递给兰霜。

“此味药连给单于用三天,三日之后停止,药渣子要深埋入地。”

兰霜把那味药搂紧在胸口,含泪道:“谢谢先生。”

闫晗拿出纸和笔,按部就班地录出一个方子来:

【黄酒:半斤,药引子

百年人参:一两

龙骨:一两

枸杞子:两钱

黄连:两钱

茯苓:两钱

当归:两钱】

兰霜看着纸上龙飞凤舞的字迹,虽然一个都不认识,但仍是满心欢喜。

“我们这里有通汉的老人,他们有办法从药铺子里把药抓回来。”

呼延洲说道:“闫姑娘,此地是非多,我得把先生送出草原了。”

兰霜红了脸,哼哧半天,闷声道:“先生能慢些走吗?我还有一事相求。”

“请说。”

“我们单于的大阏氏也病得快要死了,您能给她看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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