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菇菇以为那是难过。
于是三人都瞬间变得无措和慌乱，手忙脚乱地都想去扯桌上的餐巾纸，结果离纸盒近的两人扯着同一张纸巾，纸巾响亮地“呲”了一声宣告被撕裂的命运，可怜巴巴地横尸现场。
还好咖啡没被碰倒。
林遥月深吸一口气，凑过去用双手轻轻捧住了她的脸，指腹抹过她湿润的脸颊。她注视着顾菇菇死死咬着的嘴唇，红透的鼻翼和晶莹的眼眶，又觉不妥，索性抱住了她，拍抚着她的背说：“都是我们不好，不该和你说这些……别难过。”
叶旅拿起自己解下的围巾，走过去用围巾轻柔地罩住了顾菇菇：“没事的，不会有人看见……对不起，贸然和你说这些。”
顾菇菇的下巴搁在林遥月的肩上，想遮一下自己的脸又无法动弹，叶旅的围巾送来得恰到好处。
白羽……白羽想做点什么但又不知道此刻自己能做点什么，正想组织下语言鞭辟入里地分析下自己的不对，就听到顾菇菇的声音闷闷地透过围巾传来：“不是的……不是你们的问题。是我自己的原因，我就是突然觉得有点……”
“委屈。”她好像是斟酌了很久，最后吐出这两个字。
她拍了拍林遥月的背，示意她放开她。
顾菇菇摘下松松盖在头上的围巾拢在怀里，接过白羽递来的纸巾盒，随手扯过几张纸巾擦了擦脸，再咽下喝了几口仍然泛着热意的咖啡，和他们说的第一句话是：“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三人又全在各自道歉说是自己的问题，顾菇菇忍不住笑了出来：“我们到底在干什么？根本就没有问题，我们还在这里互相道歉。”
刚刚哭过，她的声线还有些颤抖，但心情镇定下来后，有一种软绵绵轻飘飘的感觉，心脏就像气球一样，胀满后摇摇晃晃地向上飞行。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断断续续地开口：“我自己有意识到一点但是没办法去解决这种不安全感，也习惯了不和人主动开口说自己的想法，总之，真的谢谢你们愿意主动和我说这些，谢谢你们一次次地向我表达心意……”
“……但是其实对于我来说，你们早就是可信任的了。”顾菇菇很少这样一口气说完一句表达对他人看法的话，但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她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一个想法：原来说话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这样一句简单的、轻飘飘的话，或许只有共同执着于家、锚、一个人走时被朋友从背后追上来勾住你的肩膀或是捂住你的眼睛这样意象的人们才能明白其中的重量。
而说出这句话，也就代表这样一颗胆怯的心上的坚不可摧的墙终于崩塌，紧闭的心窗小心翼翼从里推开一只眼睛的距离，或许全然的敞开还需要一点时间，但你已然拥有了无数种能真正伤害到这颗柔软心脏的方法和对她而言最尖锐的刀刃——都由她亲手递出。
林遥月的眼睛亮了亮，扑上去揉了揉顾菇菇的头：“这么客气干嘛！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嘛。”
白羽也笑起来，颇有些计谋得逞的得意洋洋：“你开心就行。”
叶旅接过顾菇菇还给他的围巾在脖子上绕紧，闻言没有说话，只是浅浅笑了笑。
“那时间也差不多了，要回家吗？”林遥月问她。
“嗯。”顾菇菇回她，风咆哮着经过，卷起的空气发出“簌簌”的声音，打破了咖啡馆里安逸温暖的气氛。她不经意地往落地窗外看去。
大树被风吹得摇摆，街边行人都掩面快步躲进建筑，余晖还在外面，手臂上挂着黄色的塑料袋和印着二维码的牌子，拿着一个小礼物朝行走的路人不停地比划着，面色恳切地和她们说着什么，收获对方的摆手后又上前追了没几步便换了方向去追另外的人。
“算了，我可能要在这里再留一小会儿，要不你先回家？”顾菇菇犹豫了一下，余晖是有业绩要求吗？他们四个去加他可以吗？
林遥月则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她有五点的门禁：“行，那你注意安全。”
“要我们和你一起吗？”白羽有些按耐不住自己的期待，眼神不禁发亮，一句本来很礼貌的问话被他说得像在推销。
“我先回去了。”叶旅顺着顾菇菇刚才的眼神望过去，看见余晖，了然于心地补充道，“尽量早点回去吧，总感觉快要下雨了。”
听到叶旅的话，白羽的嘴角无法抑制地上扬又被努力压下。
顾菇菇咽下最后一口咖啡，闻言“嗯”了一声，随后拒绝了白羽：“不用啦，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白羽虽然万分可惜这个机会，但也明白是顾菇菇不想他跟着，于是他神思不属地随口找了个借口也离开了：“哈哈，正好我刚想起来我还有作业没写完，那我也先走了。”
……不是才刚放假么？
顾菇菇眨眨眼，只为男主的勤奋感到赞叹，猜测他一定是那种为假期每一天都做了详细计划的人。
白羽走出咖啡馆，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刚刚随口找的是个有多随口的借口。这个借口八百年前就没人用了吧？……他懊恼地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到顶，又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不敢想象自己现在在顾菇菇心里是什么形象……不会是那种死读书的书呆子吧？
还不如和叶旅那样直接走，他想。
顾菇菇只是觉得他真的很励志，身为狗血校园文的男主长着那么一张写满狂拽霸酷炫的脸，不打架不霸道不红眼每天除了锻炼就是学习，除了他那些狗血身世和设定，他甚至都不像一个小说男主。
走出咖啡馆的时候，街上已经没什么行人了，余晖在其中很显眼。
顾菇菇朝他走过去。
“怎么了？”余晖停下脚步，看向她。
“你……我来扫你，可以吗？”顾菇菇垂眸，眼睫如蝶翅般颤动。
余晖闭了闭眼，冷硬道：“不用。”说完就要走。
顾菇菇早已猜到结果，她没有打算去追，只是不解地轻声自言自语：“为什么呢？”
余晖听见了。
他转身，同样问她：“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我没有向你求助，为什么帮我？”
顾菇菇开口，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吸进几口冰冷的空气。
“如果是觉得我可怜，我并不觉得自己可怜。”
一阵冷风吹过，顾菇菇不禁咬紧牙关，身体颤了颤。她垂在身侧的僵硬手指微弯：“想帮别人也需要理由么？我只是觉得，如果能帮到你的话，你就能早点回家了。”
余晖紧盯着她的眼神动摇一瞬，随即又变得坚决。但他伸出手，将顾菇菇拉进角落，自己站在了外面。
“拒绝别人的帮助也需要理由么？而且，我也不需要早点回家。这个世界上需要帮助的人还有很多，你可以去帮助别人。别在我身上浪费你宝贵的同情心。”他带了些冷嘲意味地继续回绝她。
顾菇菇很认真地注视着他，像是想要望进他的眼睛，又带着一点倔：“可是我还是不明白。”
“就算不想要早点回家，我去加你，你也能多拿到一份提成吧，为什么要拒绝？”
余晖不语，转身就走。他没有回头看，却一直走得极慢。
顾菇菇大概懂他意思，却不懂他要带她去哪里，又想要告诉她什么。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七拐八拐地在小巷中穿行，最终在一个勉强能够蹭到一点路灯的光的、垃圾在地上随意散布的小巷口停下。
余晖缓慢地转身，即使一直能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他也说不上来切实地见到顾菇菇的身影的那刻自己是什么感受。
他指了指不远处老旧的楼房与斑驳脱落的墙面，又指了指这处充斥脏污的巷口：“即使多了你的帮助，也同样无济于事。多一份提成能改变什么？少淋点雨能改变什么？一个几分钟热度的发热包又能改变什么？”
难以察觉的轻微停顿后，他继续说：“我已经湿透了，又何必再给我递伞？”
顾菇菇摇头：“可以让你不再淋雨，可以让你生病的几率小一点。你在我被勒索的时候替我报警，我就也应该在看到你淋雨的时候给你一把伞，你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替我拒绝刷单的人，我就也应该帮你完成一点工作。”
“好人有好报。”顾菇菇坚持道。这是顾菇菇信奉的法则。
“我不需要好报。”他抿抿唇，眼神深处只剩下空洞。
顾菇菇低头，她还是有点不明白，可她说不过余晖，她有点想放弃了。
可他们谁都没有先走。
车轮的滚动声打破了巷口的寂静，一个老奶奶费劲地推着一辆摆摊车路过。
“小晖？”老奶奶抬头看见余晖时先笑着打了声招呼，随后又叹口气像是有些难以启齿地对他说，“你……你快回家看看吧，你爸今天下午就回来了，我看他脸色不太好。”
余晖刚露出一个柔和的笑脸，听到这句话，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整个人僵硬了一瞬第一反应就是向家的方向冲。
跑出几步他回头看了一眼顾菇菇，却实在没法再分出心力顾及她，只能顺着跑动的幅度把视线转回眼前的路，即使这是一条他跑过无数次的路。
“小姑娘，你是小晖的同学吧？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找他，他恐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哦，这天冷，你还是早些回家吧，他不会怪你的。”老奶奶满头银发，走路也不太利索，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是生活的印记，说完也没有要顾菇菇帮忙的意思，就接着一点点往前推她的车。
顾菇菇想喊住她，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索性小跑上去，握住车把手帮她一起推：“我……我来帮你吧。”
她一看顾菇菇来帮她，还有些着急，轻轻扯了扯她的手：“不用不用，我精神着呢，哪里需要你一个小姑娘帮我。”
顾菇菇不想放手，对她摇了摇头，不赞成道：“您才需要帮助呢。”
老奶奶摆摊的地方离这里不远，没一会儿就到了。
“我……我还没吃晚饭，可以买一碗馄饨吃吗？”顾菇菇偷偷把发红的手藏了藏，怯怯地问她。
“什么买不买的，奶奶请你吃，20个小馄饨够不够？”她故意摆出一副凶恶的表情。
顾菇菇瞪大眼睛：“有点多吧……你这么辛苦，要买的。”
老奶奶边灵活地开锅煮水边和她讨价还价到了15个小馄饨就不愿意再往下减了：“没什么辛苦的，出来赚钱，不辛苦。你敢给钱小心奶奶和你生气哦。”
顾菇菇便不敢再拒绝她的好意。
老奶奶把馄饨扔下锅，看着馄饨在水里翻腾、起伏，骤然开口，突兀地说了句：“你和小晖啊，都是好孩子，好孩子活着，就比别人累。”
这本是向下问和向下说的好时机，可顾菇菇并没有顺着向下问，老奶奶也没有往下说。
顾菇菇端正地坐在老奶奶提供的塑料折叠小板凳上，虔诚地吹了吹就忍不住将勺子送入口中，没有任何意外的被烫得不住“嘶嘶”，却也不舍得吐出来，任由滚烫鲜美的馄饨滑入食道。
顾菇菇眼神亮了亮，看摊前很快有了其他顾客在等待，又把快脱口而出的赞叹吞了回去。
正当顾菇菇吃完一碗馄饨想要离开时，余晖跑了过来。
终于回归！后面应该会接着稳定更新了。前段时间实在太忙。
总觉得白羽我是越写越幼稚了（
没错，余晖拿到的设定就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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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茧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