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中资二厂)
暮色像块浸了墨的布,一点点蒙住中资二厂的铁皮屋顶。
方宇抱着雪球站在院子门口,无意识地摩挲着猫爪 ——
这是温晴晴平时安抚雪球的动作。
“喵呜 ——喵呜 ——” 雪球突然弓起背,挣脱他的怀抱窜到院门口,对着空荡的小路发出细碎的呜咽。
方宇一瘸一拐地追过去,他弯腰把猫捞回来,声音发哑:
“别叫了,晴晴姐马上就回来。” 话刚出口,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西边天际的最后一缕光也沉了下去,食堂的炊烟在晚风里歪歪扭扭地散开。
程大使背着手踱过来,衬衫的第三颗纽扣松了线,随着沉重的脚步轻轻晃荡。
“还没消息?”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手指在背后拧成结。
方宇摇摇头,雪球在他怀里挣得更凶,爪子把他的袖口勾出个破洞。
“对讲机呼了三次,没回应。”黄参赞从办公楼跑出来,手里攥着张揉皱的地图,边角都磨得起了毛:
“从曼苏拉区到二厂的路线我标了三遍,按理说最多两小时车程。”
他的眼镜滑到鼻尖,露出通红的眼白,“会不会是遇到检查站滞留了?”
“不可能啊。” 程大使突然提高声音,
“政府军那边打过招呼,中国车辆优先放行。”
院子里渐渐聚起人影。
李工坐在轮椅上,腿上摊着块没织完的毛线毯 —— 这是温晴晴教他打发时间的活计。
“陆医生办事稳当,不会出事的。” 他说着,银针在指间打了个结。
“可他们只带了当天的水和干粮。”
负责后勤的小张抱着水桶路过,塑料鞋底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市区的井早就被炸坏了,找口水喝都难。”
这话像块石头炸进水里,院子里的说话声突然停了。
方宇低头看表,时针已过七点,表盘上的夜光映着他发白的脸 ——
从下午三点等到现在,四个小时足够发生很多危险的事。
雪球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叫,竖着尾巴冲向大门。
众人齐刷刷转头,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里乱晃,却只照见被风掀起的铁皮门帘。
“别急。” 程大使摸出烟盒,抖了半天只倒出根烟蒂,
“再等一小时,没消息就派人去接。” 他的拇指在烟盒上反复摩挲。
方宇往院门口挪了几步,远处的黑暗里突然闪过车灯。
他差点喊出声,却见那灯光拐进了东边的岔路 ——
是巡逻的政府军装甲车。
“喵 ——” 雪球突然安静下来,过来用脑袋蹭方宇的下巴,湿漉漉的鼻子碰着他的手心。
食堂的大师傅端着锅出来,铁铲在锅底刮出刺耳的响:
“饭热好了,大家先吃点?”
没人应声,他讪讪地把锅又端了回去。
李工突然咳嗽起来,咳得椅子都在晃:
“我下午见陆医生往车里塞了急救包,里面有信号弹。”
他喘着气,“真遇到事,会打信号的。”
黄参赞掏出对讲机,又按下通话键,电流声嘶啦作响,像谁在黑暗里抽着气。
“温记者,听到请回答。” 他重复了三遍,只有风声从对讲机里钻出来。
......
(三小时前,曼苏拉交战区)
陆、温二人的越野车刚拐进曼苏拉区的窄巷,远处突然传来 “轰隆” 一声巨响。
“那是……” 温晴晴的手指指向车窗外 ——
西北方向的夜空被炸开的火光染成橘红色,一朵蘑菇云正缓缓绽开,像朵腐烂的花。
陆扬加速踩下油门,想快速驶离这片区域。
耳边逐渐响起零星的 “砰砰” 声,陆扬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很快,密集的枪声如暴雨般倾泻而来,连成一片灼热的金属风暴,子弹嗖嗖地从车顶掠过,在砖墙上凿出密密麻麻的白坑。
陆扬猛地踩下刹车,温晴晴手里的摄像机重重撞在仪表盘上,镜头盖弹飞出去,在副驾脚垫上滚出老远。
“抓紧!坐稳了!” 陆扬的吼声被 AK-47 的连射声吞没,他打方向盘的手突然收紧,轮胎在碎石路上划出刺耳的尖叫。
越野车在仅容两车并行的巷子里划出个惊险的漂移,左后视镜 “哐当” 一声擦在墙面上,碎成星点飞溅。
“是**武装!”
温晴晴的声音被枪声劈得粉碎,她看见巷口突然窜出几个黑色人影,举着机关枪朝巷内扫射。
密集的枪声像爆豆般响起,子弹溅起的火星像群受惊的萤火虫。
“砰!” 一颗子弹穿透副驾车门,在椅背上留下个冒烟的弹孔。
温晴晴的尖叫卡在喉咙里,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下车!” 陆扬踢开主驾车门,同时伸手去拽副驾驶的温晴晴。
温晴晴的小臂磕在中控台上,疼得闷哼一声,却死死攥着摄像机不肯松手。
陆扬有力的双臂一把抱起温晴晴的上半身,连拖带拽地把她从副驾驶拉到主驾车门。
越野车几乎贴着斑驳的墙根停着,车身与墙壁之间刚好留出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快!” 他弓着背,手掌按在她后颈,迫使她弯下身子,“低着腰!” 。
两人贴着墙根往巷子深处挪,温晴晴的后背擦过凹凸不平的墙面。
她下意识地抓住陆扬的手腕,他的脉搏在她掌心疯狂跳动,像要挣脱皮肤的束缚。
巷子里更窄了,两侧的建筑倾斜着压过来,像两排随时会倒塌的獠牙。
子弹在头顶的电线间穿梭,发出 “咻咻” 的尖啸,偶尔有流弹击中墙面,迸溅的碎砖打在身上生疼。
陆扬突然拽着她拐进个凹洞 ——
那是枚炮弹炸开的缺口,深度不足半米,宽度仅勉强能挤下两个人,边缘还残留着焦黑的弹痕和几根扭曲的钢筋。
陆扬用手指在唇边摆出了“嘘”的动作,两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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