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暗潮

许行文步履匆匆,许行武紧随其后,许州已死的讣告已经发了出去,府上已经挂了灵幡,灵堂也着手布置了起来,这两人一整天忙得头晕眼花,也没时间感伤许州的故去。

毕竟这老头生前总念叨着生死寻常,死了还比活着更自由些。

这三人便是实打实地听进去了。许州亡故的那天晚上,三人各自放了一盏引魂灯,从漠川渡到对岸的亡魂,魂体上沾着漠川水神的福泽,便是到了地府也过得逍遥。

许行武愁眉苦脸:“哥,能不能让小何哥来帮帮忙啊,明天要去的地方太多了,我怕忙不完。”

许行武头一次这样去忙一件事,想着明天要吩咐准备的事宜堆满了一屋子,又不得不头疼起来。

许行文揉了揉眉心提神:“不成。他有别的事情要忙。”

许行武挤了挤眼,作势又要闹起来,却在许从砚一计眼刀后讪讪地闭了嘴,只嘟囔着说了几句:“都多久了啊,他还要看着那个……哎,算了。”

许从砚白他一眼:“这是他的事情,你管这么多作甚。”

许行武听这话,又提起了兴趣,勾着许从砚的肩背,轻飘飘地问道:“他俩真有事啊?瞧着倒是有点意思。但是隔壁那个整天净吊着傀儡玩的家伙为什么也守着啊?我看他比小何哥还要急呢。”

许从砚再次赏他一个白眼,把人搭在肩头的手推下去:“小孩儿别问。”

许行文笑着拍了许行武的脑袋,也附和着数落他两句。

三人这般走着走着,推开西院里一间客房的门,却没找见那两人的影子。算算日子,也确实是该醒的时候了,却不知安何带人到了何处。

天色晚了,这两人还能去何处?

许行文想了想,耐不住疲乏,今日为丧葬备着碑文悼词,他已经是看得眼中酸涩,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许从砚招架着各路来的吊唁的亲戚,或远或近都不能怠慢,日暮时才安置妥当,这时也有些困倦。

思量再三,沃岩虽有异动,妖物作祟较往年更甚,但还不至于半夜袭人绑了安家的人,那些个腌臜山货没这胆子。

正这般想着,许行文正想离开,却忽然耳朵一动,听见屋里一阵起起伏伏的呼吸声,这鼾声令许行文不由得停下了脚步,走近几步,辩出这声音正在帐中。

听起来,倒像是正在酣睡。

许从砚皱了眉,不免心中起疑。

撩起那床上帐子,却见个十五岁左右的小孩儿,正卧在那榻上睡得香甜。

许从砚与许行文面面相觑,许行武眼疾手快,见着了阿杏那张长得欠揍的脸,一巴掌推搡过去,把人惊得跳了三丈高。

阿杏方才睡得正好,猛然被推得清醒了,当即气得喉头冒火,冲许行武吼道:“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做什么推我!”

许行武跟他大眼瞪小眼,一人赖床上胡乱地躺着,一人站他跟前要拽着人起来。

许行武拽他不起,气得牙痒痒。许行文把人拘着,忙问道:“他们人去哪了?”

阿杏撇嘴,随手捞了枕头砸他脚前,瞪着眼,满不在意的哼哼几句:“我哪知道啊?听他一起来念念叨叨的,估计是去赎那个什么玉了吧。”

*

沃岩地处中部,三边环山,漠川恰是一条割裂线,向北去就是清平的地界,往南了就在若月天辖下。

这漠川到了沃岩边上,成了当地一条舒缓的补给水源。行商多走水路,可直通洛云、清平,是以多见这漠川水上来来往往的货运商船,也有闲雅之人撑一叶小舟,在这水流里飘飘荡荡。

江上清风常伴拂岸杨柳,明月昭昭常有湖水潋滟,而已至冬,杨柳大多落了枝叶,有闲心赏着水上风光的便也寥寥无几。

雪下了几日,今日难得见晴。岸边种的树木下吊着着融化的冰棱,滴落在水中激起层层圈圈的波纹,也有些轻轻擦过了蓬船的边沿。

万黎面不改色地抱紧了汤婆子,阖着的眸在安何掀开篷布时才微微睁开,望着那人冻得发红的鼻尖和耳垂,不动声色的往一旁让了些位置。

两人一道去的当铺,几经辗转找着了那个姓薛的老掌柜,在被作了抵押的一众玉器中挑出了一块挂着红绳的白玉。

色泽上乘,玉上刻着朵娇艳的花儿。可见当时的雕刻工匠技艺高超,这花开在玉上,晶莹剔透,栩栩如生,每一处花瓣勾勒得清清楚楚。

万黎只瞥了它一眼,便将那玉搁置一旁。

安何见那玉被他搁置许久,伸手拿过,怼着外头透进来的光线,细细地观察,好半晌才开口问:“这是什么花?”

万黎淡淡道:“看不出。”

安何便作罢。

他静静看着万黎若有所思的神色,忽然又想起他这几日闹腾的厉害,夜里被魇住的时候尤其过分,常常要人抱住了安抚,嘴里还要念些没来由的话。

尤其是他昏昏沉沉叫哥哥的时候。

绵软的调子,温热的吐息,贴紧了安何的后颈,不安分地用鼻子蹭蹭,然后用着又黏又稠的声音叫一声“哥哥”。

若不是安何定力上佳,怕是当即要绑了他的手脚,起些歹念来。

他想着想着,又笑了起来。

万黎见他笑得不正经,望着自己不知道在臆想些什么荒唐事情,又或是想起了些什么东西,手下一使劲,手肘正击中他腰侧。他没好气地道:“笑什么?”

安何被他那一下正戳中了后腰,有些麻麻的疼痛,索性是在玩笑,也并未碰到什么,安何便装模作样地低声喊痛,面上却愁苦得很:“阿黎昨夜里还要我抱着,今天就冷冷淡淡,叫我好心寒。”

万黎怔住:“昨夜?”

“可不是。你趴在我肩头,可一点也舍不得下来,偏要我抱着,还不能松手,不然就要闹。”

安何偏头看着他,手中漫不经心地弄着那串从腕上取下来的红绳,语调一如既往的轻浮,唇角却勾起了些。

“我……抱歉。我并不知道我做了这些。”万黎闷闷地回答,握着汤婆子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了些,不知是不是因为温度太高,他的手心沁出了汗,粘稠而滑腻。

安何将这点小动作一眼看破,眼底含笑而不显露,语气仍旧带着淡淡哀伤和些许叹惋:“啊,那便又是我自作多情了,我还满心以为,阿黎口口声声的‘哥哥’是对我说的呢。”

万黎一时语塞,表情复杂,抿了抿唇,并不开口。

他挣扎许久,最终在安何的注视下撇开头,盯着一块木板,轻声道:“那是我一位故人,最近几日常常会记起。若是叨扰冒犯了,我自应当赔罪。”

他看不见安何的表情,只听见那人舍去语气中一贯的轻浮,竟是有几分认真的说:“我最不爱吃亏,阿黎欠我的,我自然要讨回来。”

万黎垂眸思索一阵,他深知他陷入的不是迷梦,而是一个梦魇制造的牢笼。

就如同三无境那一遭,唯有亲身突破,才能有转醒的希望。

他是如何出来的?

万黎眸色动了动,眼神轻轻地扫过面前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浅淡的笑意最衬人温润,到他脸上,却无端地生了些风流。

流水总是无痕,这轻轻一眼,却也无痕。

叩池之人最怕波澜不惊与风平浪静,潋滟水痕牵动春心锦瑟,丝丝缕缕魂绕心头,他心绪随风,这风也随心。

一吹起来,收也收不回,止也止不住。

从那年雪落纷纷,到后来无数次的雪落无痕,掌心温度消逝又回暖,静守着一色天云的痴心等来了风声的答复,等来了附耳的一句我在。

等来了那双强劲有力的手,护住了那一点点的温暖。

身边有更比梦更真实的人,有比梦更热的心。

所以,他醒了两次。

万黎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任他突然之间心血来潮,捧起自己的脸,带着薄茧的指腹缓缓得摩挲着耳后。

触碰,亲近,厮磨,暧昧。

他抬眸与之对视,睫下轻颤。

“你要怎么讨回?”

安何轻佻地抬起万黎的下颔,眸中笑意盈盈,瞧着竟然有几分纯真。只是他如今这般的动作,实在不能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年人。

“你如何待我,我就如何地讨回来。”

安何轻飘飘地回了话,一手却不松力道地掐着他的后腰,一手按着他肩头,汤婆子被暂时扔在了脚边,万黎僵硬着不肯动弹,又被他极不安分的动作惹得想要逃。

鼻息炽热交缠,唇边擦过一缕发丝,那双眼睛看他时不仅只有犹豫,更有隐隐的期望和浅尝的渴望。

安何手心一直攥着那条红绳,他像是讨要回报地讨要答案,语气不免地软和下来:“现在告诉我,这条红绳是不是你的?”

他抚着万黎背后,空气中的躁动逼出了一层细汗,他终于握住了安何摸索着背后的那只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他抑制不住身上的细抖,突如其来的靠近带来的是如火般的燎热,寒风被挡在了外头,空气一下子显得闷了起来。

“不是。”

他咬着唇,向上望了一眼,只见到那人早没了笑意,神色平淡,眉眼垂着,与他的距离一寸不退。

这仅仅算是厮磨,暧昧不清的界限永远令人捉摸不透,若即若离的亲近就像风吹着的羽毛,飘飘忽忽始终没有接触。

万黎竭力平静,却控制不住攥着衣物的手的轻颤,指尖蜷进了掌心。

安何忽然问:“你所求不会是为此。你要什么?”

安何按着他的后颈,逼迫着他再一步的靠近自己,耳畔只余下彼此的呼吸声,淹没了外界一切的纷扰。

“还撒谎,你为何要送我相思结?”安何贴着他的耳骨,“是想让我惜你爱你,还是想要我做些别的什么?”

见他许久不答,安何手上又紧了几分,语气也平淡几分:“我要真话。”

万黎的耳尖被他一呵气逼得通红,迎着那近在咫尺的距离,他略微的仰头,碰触到了安何的唇。

打破短暂的持衡,只需要一次越界。

吻得又轻又浅,但已经足够。

他勾着安何的脖子,不再阻拦他刻意招惹的动作,反在他略显惊诧时主动地覆了上去,紧靠着他的后颈,声音轻得像会被风卷走。

“想你待我好,想你以后不管何时都记得起我,不会再忘了。”

一涛惊浪,一云翻卷。

暗潮隐于水下,骇浪藏于心端。

小何: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阿黎:╮( ̄⊿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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