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长余(一)

安何按着性子,将他的手制住,从这暧昧的燥热里脱身而出,轻声道:“别动,你伤了。”

安何吃了上一次的教训,这回陪人出门留了心眼,提前备了药物和绷带。这下替人褪了半边衣物,外衫松松垮垮地搭在手肘处,已经是要滑落在地。

他动作轻缓,怕弄疼了人,拭过冒出的鲜血,铁锈气息令他有些不适。他拿药瓶子颠出了些粉末,药物的刺激还是令万黎疼得缩了缩。

安何按住他的肩头,嗔道:“叫你要胡来。”

万黎不服气地瞪他一眼:“你逼的。”

方才同他亲密过了头,被他那几句话打击得心里闹腾腾的,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闻到那股淡淡的血腥气,再低头一瞧,他臂上那处的衣物上又沾了血,想是动作拉扯,伤口又裂了。

这人一伤着了就算是摊上麻烦,时时需要小心照看。偏偏他又不肯让旁的人来。

“这伤口怪得很。”安何细心地缠紧了布条,“养了几天也半点没有愈合的样子。”

他又道:“大夫说你身子虚,最近几日待在府里少走动为好。”

万黎垂眸不答,扯上了自己的衣襟,认认真真地理了理领口,这天寒地冻,叫他扒了衣服包扎已是有些发冷。忙捡起一旁的汤婆子,把手捂热了几分。

他刻意要远离安何,自然是挤在了边上也不愿再往里靠一点儿。

方才趁机说了一通不明不白的话,他心里紧张得很。但他就是要冷着晾着,不经意间被勾起了荒诞的念头,已经是他最大的失算。

他心知若是两人了无心意,便不会有这一番厮磨。

他们心里俱是清楚的。

然而这心思杂乱,情情爱爱之事,想的越多心里头越不清楚。那根贴在安何腕上的绳结稳稳当当地又回到了那人手上,两条红绳交缠至深,剥离不得。

如同原本泾渭分明的水,于某处岔口恰巧碰到了一起,交融碰撞后,心甘情愿地成了一条紧紧交缠分辨不清的绳。

外头风萧瑟,这小船荡荡悠悠,在水里随流而走,天色正是傍晚,倒是市集上的灯火已经燃起来了,颇为醒目,时不时撞上几盏上游放下来的河灯。

天地镀金,水光银粼。

斜射进一缕金光,飒飒风声惊动水波,看一眼那人,却见些许绯红仍然缠绕颈间,一呼一吸在无意中被牵引得难逃肖想。

这世间美色,他到底不曾尝过一二。常将风月事当作红尘土而不愿触及,此刻俯首垂眸,他又满心满意只看到了一个人。

眼眸中藏起锋芒,匿于云端的不是轻浮浪荡,轻轻一笔描摹眉骨,却镌刻于心,永世难忘。

他曾于古树下尝过温煦,风霜雨雪挡不住掌心炙热如烤。

心下一动哪里就只是过往。

撇去诸多难言的话语,细细再一想,安何却不想再待在里头。

吹吹冷风,也好灭了心里那来得突然的野火。

老船夫上了年纪,里头的动静并不很能听清楚。见安何撩了帘走出来,挂着一张不知算是什么表情的脸,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继续干着自己的活了。

安何便坐着,小船荡着荡着,已经能看到岸边根根落了枝叶的柳条。许久,他才对着里头说了句话。

“过几日,我要回潭州。”他顿了顿,“等事情结了,你也早些离开吧。”

沃岩之前是许州在管,底下有几支人总是不服,但一直被安氏按着头,再怎么闹腾也掀不起风浪。安何这一趟来,不仅是因着许州的救命之恩,更是要压一压别家的势头,帮一把许行文。

秦文自然知道这些。所以有人背地里告他的状,她也大度一回搁置了。要是平常,听到外头的风声的第一刻她就要抓到人去跪祠堂了。

而眼下事务纷杂,许家自顾不暇,他自家更是一堆事情还没个了结,他信得过的人不多,能不让眼前人起疑的更是一个没有。

算来算去,沃岩之事他只能是推波助澜。至于改不改陈年旧规,怎么去治一城之安,都是许行文要想的事情。多管了,反而更乱。

这关头,要是多生了事端,不知怎的和对头搭上关系,可就说不清了。

这般想着,他又开口,语气仍是轻淡的:“你我之间的事,不用提了。若是能尽快离开,就不要再久待了。”

安何坐在船头,思忖着是时候要回许家了。这风吹得他头疼,没头没脑地说完这句话,便开始想着撑船靠岸了。

船夫一直默不作声地撑着篙,正好碰着岸了,安何便要唤他出来。

却恰好,一回头,见着那人欺身出了,一身白衫因方才解开过一回的缘故看起来还有些松垮,安何刚要顺势扶他一把,不等他出手,万黎先是掀起眼皮淡淡地瞥他一眼,而后毫无波澜地道:“你不必再试探我了。”

“灵识破碎,我是个废人,再怎么探我的灵脉也得不到别的结果。”万黎与他擦肩而过,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川上风冷,柳条被风惊得瑟瑟索索地响。

安何蹙眉,快步追上前:“怎么会成这样?”

万黎侧目,看他一脸肃然而又关切,又想到他方才的一句“不用提了”,心下有些好气:“安公子没有道理如此关心我,索性你我就要分道扬镳,往后见面还不知道是谁记得谁呢。”

安何倒是顿了顿,认真答了句:“换个比我还薄情寡义得多的人来也会说永远不会忘记你,你这么问,我反而不知道怎么答了。”

安何叹口气:“这话要是在平常当玩笑就说了。今日却不同。”

随即他又笑笑:“要说得谨慎才行。我不是个好人,你总归有一天会知道。”

不敢轻谈,不敢妄言。

他却是要存了心去招惹。

万黎冷着眉眼,眼神却轻飘飘地在那人脸上转了转。

他笑着的时候就总是那一个样子,眉眼里敛着莫名其妙的笑,轻佻随意,偏生这人还长了一张俏脸,叫人总容易看入迷,离不开眼。

万黎仍旧冷着脸,快步绕开了他,全然不似方才那般地与他亲昵,他觉着那人再好猜不过,麻烦的却是他自己。

这样的引诱,这般的出格,到底是不在料想中的。说短了是露水情缘,说长了却也算是觊觎已久。

那阵没来由的心悸因眼前人一起再起,偏偏债主不记得一分一毫。万黎这般想着,一时心下又有些气愤。

这时候他已是憋着口恶气难出,身上伤处又隐隐作痛,心中很是不爽,身后的人却还要不识好歹地按着他的肩。

身后人脚步不紧不慢,拽着他的衣角不肯松手,万黎心中积愤,正要捉了那人的腕好好地踹他腰腹一脚,转头却依稀见得些非与常人的惨白颜色。

夜色漫漫,焰火的光从远处淡淡地投射来一层,那腕子还沾着水,他捉在手中握了一把的寒凉。

被这突然一遭激得跳快了三拍的心脏久久没能归复平静,万黎瞪着那不知好歹的东西,猛的甩手,又不慎牵连到伤口,疼得嘶声。

白丝伴风乱舞,那人瞳色迷离涣散好似无神,定定地看着万黎,竟是一动也不动。

那人动了动唇,怔愣着开口:“你在这里。”

远处市井明明暗暗的灯映射出光的影子,模模糊糊地认了认眼前人的样貌,听这一句话正要再细想,不料安何剑鞘已经压在了那人肩头。

万黎一时间不明所以,皱着眉要开口,就听到安何状似玩笑的话语,不禁握了握拳心。

安何稍稍用力,剑鞘不重,却压得那人不敢轻易动弹,冷剑寒光,只觉颈旁森然寒意。

安何却笑:“这漠川的水真是灵了,什么都养的出。你是什么东西?”

那人木讷地挪动着手臂,缓缓拿住了肩上剑鞘,他空洞幽深的眼神稳稳落在那张看似纯良的面庞,吐出几个轻似烟尘却极清晰的字来。

“我名,长余。”

安何:不确定,再看看。

万黎:确定了,再看看。

作者恶狠狠按头:我说你爱你就爱,别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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