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的喜欢，是道不明的。

顾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楚言楠，只知道发现自己喜欢楚言楠的时候，便是很喜欢，如果要说什么时候最喜欢，那么便是高二下册的一次……

六月初，天气渐热，在北方却也热不到哪里去。

春夏时节顾清偶尔会过敏，所以从来不喜欢外出，尤其是春天，顾清的春天从来没有鸟语花香，只有过敏药。

夏天好一些，但也没有好多少，窗外吹来一阵风，都可能参杂着花粉，让顾清在大热天里打喷嚏。

楚言楠听课犯困，打了个哈欠，身子慢慢歪斜，面朝讲台靠在了顾清身上，继续听课。

顾清和Vocal早就对此习以为常，偶尔Vocal还会酸溜溜问：“阿楠，你怎么就靠他身上不靠我身上？”

“靠你身上干什么，看窗外的风景吗？”楚言楠笑问：“那康师傅的粉笔不直接砸我后脑勺上。”

数学课下课，康侨没有立马离开，而是用多媒体打开了另一份PPT：“大家可能都听到一些风声了，下个星期我们学校将以班级为单位组织研学，目前决定的几个地方是新疆乌鲁木齐，英国伦敦、约克、爱丁堡，美国纽约、加州、新泽西……”

康侨一边翻PPT，一边介绍，最后说：“大家可以讨论一下，最终投票决定去哪里研学，如果最终决定不是你想要去的国家，而其他班刚好要去那里，可以申请加入那个班级的队伍——班长，Kiki，对，说的就是你们，你们两个如果想要去韩国，可以加入创新班的队伍，他们班已经决定好去韩国一日游了。”

Vocal小声对楚言楠解释：“菲欧娜的闺蜜追韩娱，她直接发动请客技能，拉到了一半的票。”

吴诗涵转过身：“喂喂，你们要去哪呀？我不确定要不要去韩国，毕竟都快暑假了，我妈肯定会带我去她首尔老家的。”

Vocal一笑：“我也不是很想去柏林或者慕尼黑，要是去了，肯定要去见我那曾祖父母，这和回家有什么区别？”

楚言楠转头问顾清：“你呢顾清，是想去英国，还是已经玩腻了？”

“嗯……有点想去伦敦。”顾清垂眸：“我还没有去过呢。”

“不是吧顾清。”Vocal笑：“就算你爹不带你回去，你平时是不能去旅游吗？那你假期都在干什么呀？”

“行了。”吴诗涵瞪了Vocal一眼，转头问楚言楠：“阿楠，你想去哪呀？”

“我不想参加研学。”楚言楠笑着摆了摆手：“研学费用要两万多呢。”

吴诗涵：“这样啊……”

楚言楠的情况他们都知道，重组家庭孩子的通病，无法融入到新家庭里去。

Vocal低头打字问乔一。

黎卧靠：乔一，陈家到底怎么回事，不会连楚言楠的研学费用都给不起吧？

Joey：不要说的好像陈家虐待他一样啊，在这里我要给陈沈他们正名一下，楚言楠只是自己不想用陈家的钱而已。

黎卧靠：……

黎卧靠：要不你联系一下他哥？

“要不然还是去吧。”Vocal在手机上打字，头也不抬道：“研学费用我帮你交了。”

“你替我交了也没用，我没有护照啊，傻der。”楚言楠笑着拒绝了。

顾清看着无所谓的楚言楠，垂眸片刻，也道：“那我也不去了吧。”

“吔，你怎么又不去了呢？”吴诗涵偏头问。

顾清垂眸：“有点过敏。”

吴诗涵：“哦。”

下午自习课，康侨开始组织投票。

Vocal在黑板上列举的那些城市里，选了一个自己没有去过的城市，填好上交。

Kiki拉着吴诗涵加入了隔壁创新班的队伍，所以她们两个随便填了一个班里女生很想去的城市，上交。

楚言楠和顾清面面相觑。

楚言楠：“你填哪里？”

顾清：“弃票。”

“别呀别呀！”乔一三两步冲过来：“你们要是不知道去哪，要不然填一下新泽西吧，我想去参观大学。”

“连你也要走留学路线了？”楚言楠挑眉问。

“差不多吧。”乔一不乏怨念地看了一眼顾清：“要是我数学走不了特招，在国内上不了好学校，就只能出国咯。”

“滚，你别这样看他。”楚言楠笑骂了一句：“就算没有顾清，你那小破成绩也走不了特招。”

“哎呀，我跟你这样的学渣说不清楚。”乔一勾起食指刮了刮鼻子，尴尬地后退了一步：“要你有一科成绩一直很好，结果突然有一天，你那门有绝对优势的科目被人绝对压倒，你也不会喜欢那个人的。”

顾清写字的手突然顿住，下意识去看楚言楠。

却见楚言楠只是耸了耸肩，说：“谁知道呢？”

谁知道呢？

谁知道原本应该是数学学渣的顾清，如今竟然成了数学年级第一呢？

谁又知道原本应该是数学年级第一的楚言楠，如今会百名榜上查无此人了呢？

只有他们彼此知道，知道这个只属于他们的、共同的秘密。

顾清这时才突然发现，原来早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对彼此来说一直是特殊的存在。

楚言楠对于顾清的发现无知无觉，又和吴诗涵、Kiki她们聊起了天。

Kiki疑惑：“你买相机干什么，是要追星吗？”

楚言楠笑：“你猜呀。”

“Uh-huh.”Kiki翻了个白眼，说：“那你可想好，我推荐的一定不便宜，你的钱包不一定受得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楚言楠笑：“我有在存钱的。”

那是，陈家给他的钱他都没怎么用。

“阿楠。”

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楚言楠转头，就见陈沈站在教室后门口。

“沈哥。”楚言楠站起身，走出座位，来到后门：“怎么了吗？”

“你……”陈沈组织一下措辞，问：“你研学想去哪里？”

“我？我不想去。”楚言楠心知是有人告密，不太惊讶，解释道：“我没有护照，现在去办护照也要七天，来不及的。”

“来得及。”陈沈坚持道：“我去找我小姑帮忙，三天就行，来得及。”

楚言楠：“……”

楚言楠不理解陈沈孩子般的坚持，明明是个成年人就该清楚，楚言楠的拒绝是因为不想去。

因为不想去才会找理由，如果想去他只会想方设法解决“理由”。

就像楚言楠有在存钱，如果他真的想去研学，就不会找一个“研学费用要两万”的理由敷衍吴诗涵他们，又在Vocal提出解决方案的时候重新找了个“没有护照”的理由。

但现在连这个理由也有了解决方案……

“阿楠。”顾清突然走了过来，说：“下个星期我们去哪玩？”

楚言楠与顾清对视一眼，转头遗憾地对陈沈说：“抱歉了沈哥，我已经答应好下个星期跟顾清出去玩了。”

“这样啊……”陈沈明显失落，但他也不能阻止楚言楠有自己的朋友和生活：“那祝你们玩的愉快。”

楚言楠：“嗯。”

打发走了陈沈，楚言楠松了口气，看向一旁的顾清，抬手轻轻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上道啊顾哥。”

“嗯。”顾清应了一声，拉上他就走，说：“走吧。”

“啊？”楚言楠一愣，虽然疑惑，但还是跟着顾清一起走，边走边问：“走去干嘛？”

“去找康老师申请不去研学啊。”顾清拉着楚言楠到办公室门口敲门。

“请进。”

康侨正戴着老花镜，一边核对学生信息，一边一张张向申请表上贴学生的三寸照。

“老师，我们申请不去研学。”顾清说。

康侨抬头看了一眼他们，问：“为什么不去呀，出去玩一圈涨涨见识不是很好吗？”

“以后有的是时间，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学习。”楚言楠真的没想到，有一天会从他的口中出现这样的话。

“你看我信吗？”康侨一脸无语，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反正你们的照片还没贴，等会儿的申请表也别填了，回教室去吧。”

说着，康侨把两张填着他们身份信息的申请表递给他们。

“好诶～”楚言楠了却一桩心事，接过申请表看了一眼，目光在顾清申请表上身份证号那一栏顿了一顿，才还给顾清，对康侨说：“那我们先走了，老师。”

康侨：“嗯。”

见康侨应声，楚言楠步履轻松就往外走，见顾清没有跟上来，转头招呼他：“顾清？”

“你先走吧，我有问题想问一下康老师。”顾清目光停留在康侨满是三寸照的办公桌上。

“哦。”楚言楠不疑有他，离开了。

康侨问：“你有什么问题呀？”

顾清问了一个很简单的三角函数解析式，康侨一听就板起了脸：“不是，就你一百三一百四的数学成绩，这是真不懂呢，还是玩我呢？”

“……”顾清默了默，低头做忏悔状，伸手指了指桌面的三寸照，问：“老师，我和阿楠的三寸照要是没用了，可以先拿走吗？”

“就这？”康侨看了他一眼，随意挥了挥手：“拿去拿去……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顾清拿起桌上自己和楚言楠的三寸照，走出办公室，将自己的证件照扔进我办公室门口的垃圾桶里，又将楚言楠的三寸照放进了胸前最贴近心脏的口袋里。

阿楠……

—

研学那两天，班里只剩下顾清和楚言楠，不上课他们本来可以回家的，但是他们谁也没有回家，都躲在宿舍里开小灶。

楚言楠一边吃外卖，一边给顾清喂题，空调间里吃饭眼镜起雾，他就把眼镜摘了，还抽空把外卖里的青椒挑到了顾清的碗里。

顾清如今数学年级第一的成就，都是平常楚言楠一道题一道题给喂出来的，俗话说吃什么补什么，吃人能不能成为人上人他们不知道，但是吃题一定能进步。

或许是见证了顾清当初的不及格，直到现在在楚言楠的印象里，顾清还是那个被数学玩弄的学渣。

“不对。”楚言楠弓起膝盖碰了碰顾清的腿：“这里要用柯西不等式。”

“哦。”顾清把整题划掉，完全信任楚言楠的判断。

看着顾清写下正确的公式，楚言楠突然问：“你今天什么时候回家？”

顾清头也不抬地问：“什么回家？”

“今天不是你生日吗？”楚言楠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日期，自答道：“没错呀，难道你不过阳历生日吗？上个星期我看到你的申请表了，身份证号上面的生日就是今天呀。”

顾清笔尖顿住。

楚言楠从他的反应里好像明白了什么，默了默，笑问：“你忘了？”

“嗯。”顾清继续写作业，等待着楚言楠下一个问题。

下一个“你忘了，难道你家里人也忘了吗？”的问题。

但是楚言楠没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从自己的柜子里翻出了什么，至于是什么，顾清不知道，因为他没有回头。

直到一只箱子被推到自己眼前，顾清一愣，抬头看向楚言楠。

“不打开看看吗？”楚言楠笑说：“你的生日礼物。”

顾清颤着手打开箱子，发现里面是一只相机，黑色大部头数码相机，不是牌子货，也不是很贵，七八百的样子。

“我记得你喜欢摄影……当然，我知道你一定有更好的相机，但多少是我的一份心意——”楚言楠话还没说完，就被顾清抱住。

顾清搂住楚言楠的脖颈，埋头在他的颈窝里，细嗅他身上皂香调?洗衣液的味道，过分贪婪地依恋这片刻温存。

楚言楠愣了一秒，然后眉开眼笑：“诶，小顾同学，不要这么激动呀。”

顾清依旧紧紧搂住他的脖颈，声音有些哑：“这是我的第一架相机，谢谢你，阿楠。”

楚言楠也笑：“谢什么？诶诶！我脖子上怎么热热的？顾清！你别是感动哭了吧！”

少年永远不知道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分量，也会质疑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分量，但所谓爱，就是没有尽头的。

那一刻，是少年时期顾清最喜欢楚言楠的时刻，自那以后便没有最喜欢，只有更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