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抗旨

“朗之,你来了。”

陛下坐在软榻上,正在独自对弈。

见孔积德将荀霁云领进来,他招手示意他坐到对面。

“快来陪我下一局。”

荀霁云捻起棋子,一边落子一边问道:“陛下命臣前来,可有什么吩咐?”

“此事不急,先把这局下完。”

陛下笑着道:“晴之说过,下棋要专心啊。”

陛下口中的晴之,正是苏州刺史荀霁雪,荀霁云的胞弟。

荀霁云于是拱手道:“臣听命。”

两人下了半天,局势越发焦灼。

轮到荀霁云下棋的时候,他犹豫了半天,都不知从何下手。

“朗之,你怎么还在犹豫啊。”

陛下看着荀霁云愁眉苦脸的样子,哈哈大笑,出声调侃道:“落子无悔,朗之下棋瞻前顾后,这怎么行呢?”

荀霁云长叹了一口气,“陛下,臣不善棋艺,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

“跟你下没意思。”

陛下将手上的棋子放回原处,笑着道:“朕还是等晴之回来与他手谈一局吧。”

荀霁云不服气:“陛下若是命臣出征,沙盘点兵岂不是更有趣。”

“朗之此言,莫不是觉得朕命你守卫皇城安危屈才了。”

陛下眼中含笑,饶有兴致地问。

荀霁云身为左领军卫大将军,宿卫皇城,非陛下信重之人不能担任。

“臣绝无此意。”荀霁云连忙起身,向陛下作揖,“陛下将此重任托付给臣,朗之一日都不敢有所懈怠。”

“起来吧,朕不过是随口一说。”

见荀霁云如此诚惶诚恐,陛下亦起身扶起他,“朕明白你的心意。”

重新坐下,陛下又问起:“朕记得你家五郎君去边关历练了,如今怎么样?。”

“回禀陛下,五郎前几日来信说一切都好。”

荀霁云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个小子性子顽劣,不爱读书,只好送到军营里去磨一磨了。”

大晋国祚昌盛,四海升平,大部分武将都十分看重子女读书,入朝为官,改换门庭。

但是荀五郎却一心向武,对读书之事没什么兴趣。

“边关苦寒,你这做父亲的竟也舍得让他去。”

陛下负手而立,问道:“你家夫人就没有说什么吗?”

“夫人说,五郎若是为武将,哪有不去军营历练一番的,绝不能做纸上谈兵的赵括之流。”

说起爱妻,荀霁云一脸得意:“夫人深明大义,有此贤妻是我之幸。”

陛下哈哈一笑,“此言有理。”

“朕从前总是觉得晋王年纪尚小,还不能够接过重任。”

陛下叹了一口气:“但听了永乐的一番话,朕便觉得该给六郎一些事做了。”

“朕像六郎这么大的时候,早已能独自领兵作战了。”

陛下是先皇的第六子,骁勇善战,千军万马之中,可取敌军首级。

“只是有时候朕又害怕会害了六郎。”

“惟愿吾儿愚且鲁,无灾无难至公卿。”

陛下背过身去,言语间爱子之情尽显无疑,“朕对六郎,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晋王殿下龙章凤姿,是您亲自教导,必定不负您的期望。”

荀霁云劝解道:“陛下不必忧心。”

“今日朕便要吩咐你一件事。”陛下语气严肃,一双凤眼不怒自威。

闻言,荀霁云连忙跪下,恭敬地等候陛下吩咐。

陛下满意地点点头,将心中的事托付出去。

看着荀霁云离开的背影,陛下阖眸,语气怅然。

“朗之,别辜负了朕的信任。”

*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流言一旦传出来,有意或者无意之间,都会愈演愈烈。

清风前几天跟季慈音讲的小道八卦,穿过重重宅院,道道红墙,在世人的口中疯传。

季慈音只要有心,就可以在路过的丫鬟婆子口中听到这桩关于皇家秘闻的艳事,但无人敢大肆声张,只是隐晦地窃窃私语。

“鸾儿、鸾儿。”卢宁儿的手在季慈音眼前晃了晃,“你又走神了。”

“最近没睡好。”

季慈音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她近来常常会情不自禁地想到在宫中发生的种种事情。

“你最近心不在焉的。”卢宁儿狐疑地问道,“莫非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只是你刚刚提到雎阳公主,有一些感想罢了。”

说起此事,卢宁儿也有同感:“我也见了雎阳公主和雪真法师几次,如今回想起来,他们之间确实与旁人有些不同。”

季慈音抿唇,“此事被传出来,不知会如何收场。”

“闹得这么大,陛下必须给卫国公一个交代。”卢宁儿面露同情,“昨夜皇后还急召雎阳公主进宫,恐怕是要兴师问罪了。”

季慈音抬头望向窗外,视线似乎要穿过层层宫墙,看清皇城内发生的秘密。

时间仿佛倒流,回到了昨夜风雨大作的太极宫。

“你打我?!”

雎阳公主捂着脸,抬头看着卫皇后,愣在了原地。

清脆的声音在殿内一览无余,她的脸上火辣辣的痛。

“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吗?”卫皇后居高临下,脸上没有半点温情。

“你连太子的诏令都敢违抗,还敢对太子兵刃相向,难道不值得这一巴掌。”

“可是雍儿下令杀了他啊,我怎么能忍心看着雪真受死。”

雎阳公主仰头直视卫皇后,声音凄惨,“我绝对没有伤害雍儿的意思。”

卫皇后深吸了一口气,从凤位上缓缓步下,头上的凤钗流苏微微摇晃。

“如今好了,你和太子私自械斗的事传到陛下耳中了,你可满意了?”

太子此时正跪在立政殿门前,向陛下请罪,但陛下却迟迟不肯召见。

雎阳公主知道她与太子手足相残,犯了父皇的忌讳,心中惶恐不安。

她含着泪,哀求道:“母亲,求求你,看在我听从你的安排嫁给卫崇驹的份上,你就放过雪真吧。”

卫皇后闭上眼,不想再听她胡言乱语,“这些话,留给你父皇求情吧。”

说起陛下,雎阳公主心中又敬又怕,但又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她喃喃自语:“对,找父皇,我要找父皇,求父皇开恩。”

今夜的天色格外浓重,连一点星光都没有。风声格外的大,如同一只吃人的野兽,来往的宫人低垂着头,行色匆匆地走入夜色里。

立政殿是陛下处理奏章之地,威严肃穆,雎阳公主甚少来此。

可今日她连步辇都等不及停稳,就站起身往立政殿走去。

“雍儿。”雎阳公主停在步伐,视线落在跪在殿门口的司马雍身上。

听见雎阳公主的声音,司马雍一动不动,连眼都不抬,显然对雎阳公主为一个外人而对他刀剑相向的事情心存怨怼。

雎阳公主见状,同样跪了下来:“雎阳求见陛下。”

她的话音刚落,一位面若好女的内侍手捧圣旨走了出来,正是她生辰之时前来颁旨的颜珠。

颜珠的脸上还带着与当日如出一辙的笑容,但是雎阳公主的心境却与当日完全不同了。

颜珠看到雎阳公主跪倒在地,有些惊讶,但旋即又露出微笑。

“雎阳公主,奴婢正准备去您府上宣旨呢。”颜珠停下步伐,手中的圣旨缓缓摊开。“既然公主在这里,那就接旨吧。”

雎阳公主公主抬起头,一抹明黄色徐徐映入眼帘,上面的金龙栩栩如生,睁着一双威严的龙睛。

“僧人雪真,不修佛理,有损佛门清净……即刻押入天牢,秋后问斩。”

颜珠宣旨的声音清晰,但是落入雎阳公主的耳中,什么也听不清。

她只知道,父皇也要杀雪真。

“公主殿下,还不接旨吗?”

颜珠将圣旨宣读完,只见雎阳公主脸色惨白,瘫坐在地上,连忙提醒道:“陛下就在里面呢。”

雎阳公主这才如梦初醒,她的唇色苍白,“对,圣旨还没出宫,还有机会。”

还未说完,雎阳公主踉跄着起身,径直往殿内闯去,高声喊道:“我不接旨,我要见父皇!”

一旁的太子连忙去拦住她,却被她毫不留情地推开,状若癫狂。

雎阳公主的发髻散乱,衣裳凌乱,跌跌撞撞地跑到御前。

殿内除了陛下,还有几位大臣在,这其中就有雎阳公主的“公爹”,英国公卫景超。

见雎阳公主不顾规矩直接闯了进来,几位臣子连忙告退,生怕卷入这桩皇家辛秘。

雎阳公主“噗通”一声就跪在了陛下面前,声泪俱下:“父皇,求您开恩啊。”

“一切都是我的错,您要罚就罚女儿吧,不要杀雪真。”

雎阳公主用手捂着胸口,哭的几乎说不上来话。

“雎阳,此事你太过放肆了。”

陛下看着跪在地上痛哭的雎阳公主,面色平淡,沉声追问:“皇后,你究竟是怎么管教子女的。”

卫皇后刚刚步入殿中,就听到陛下当着儿女,毫不留情的质问。

她好像被人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但只能连忙跪下请罪:“臣妾失德,未能管教好雎阳,还请陛下责罚。”

“你岂止是没有管教好雎阳,你又是怎么管教太子的。”陛下的声音含着磅礴的怒气,“骨肉相残,太子……”

陛下的语气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吐出“无德”二子,而是叹了一口气:“实在是让朕失望。”

“父皇,我真的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雎阳公主那张素来艳丽的脸上满是眼泪,哭的不能自已:“求您放过雪真吧……”

见雎阳公主仍然不知悔改,陛下吩咐道:“将雎阳公主送回公主府,让她好好反省反省。”

“父皇,父皇你不能这样!”雎阳公主的声音凄厉,字字泣血,“为什么,难道我爱一个人也有错吗?”

“父皇您富有四海,后妃无数,连我的弟弟们都是三妻四妾,为什么儿臣却要嫁给一个不爱的人。”

雎阳公主声嘶力竭地控诉,想要一个回答。

“明明儿臣、儿臣也是您的孩子啊,为什么?!”

一旁的卫皇后再也忍无可忍,直接一巴掌将雎阳公主扇倒在地,血丝顺着雎阳公主的嘴角缓缓流下来。

雎阳公主的眼前一黑,只能模糊地看见卫皇后的影子。

“臣妾失仪,请陛下责罚。”

皇后取下发簪,头发披散下来,面色凄凉。

原本跪在地上的太子见卫皇后脱簪请罪,也向陛下叩首:“求父皇开恩,此事非母后一人之过,儿臣也有错。”

坐在书桌后的陛下沉默不语,平日含着笑意的眼眸也冷了下来,无声地注视着跪在地上的三人。

风声越来越大,雨珠劈里啪啦地落在窗棂上,似有金戈铁马之声。

突然之间,“砰”的一声窗户被风吹开,发出猛烈的声音。

原本被关在窗外的风雨猛烈地灌进来,书桌上如山一般的奏章纷纷吹落。

雎阳公主的眼神落在面前的奏章上,上面写的,正是抨击她不守妇道,与出家人通奸的内容。

雎阳公主木然地看着,看到最后,才发现这份奏折的主人正是她的亲舅舅——英国公卫景超。

与此同时,陛下终于开口道:“皇后,先将雎阳送回公主府吧。”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卫皇后,她的头上干干净净,没有佩戴任何首饰。

“你的过错,容后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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