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和远处街道上零星的车鸣。我躺在床上，闭着眼，试图入睡，可脑海里还是不可避免地浮现出太宰治的脸。

他回来了。

这件事本身并不奇怪，毕竟他一直都在横滨，想回来随时都能回来。可真正让我在意的是——他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他没有说，但我知道，他不是什么“突然想起来了”才出现在这里的人。太宰治做事向来有目的，他可能会戏弄别人，可能会用轻描淡写的语气掩盖真实的想法，可他的行动从来不是“随便”的。

——所以，他为什么等了这么久？

过去的事并没有改变，我依旧是那个死不了的怪物，而他依旧是那个看起来无聊、实则藏着太多东西的疯子。可在时间的缝隙里，某些东西，或许已经悄悄改变了。

比如，我再也无法用以前的心态看待他。

第二天早晨，我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亮透，厨房里已经飘出了淡淡的茶香。

我皱了皱眉，披着外套走出去，正好看见太宰治坐在厨房的椅子上，懒洋洋地端着茶杯，像是很自然地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地方。他穿着昨天给他的换洗衣服，头发微微有些乱，指尖绕着绷带，眼神落在窗外的晨雾里。

“你起这么早？”我语气带着点困意。

他侧过头，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你房间的床垫太硬了。”

“你是有多娇贵？”我冷笑，“是不是还要我给你换张席梦思？”

他没有接话，懒懒地伸了个懒腰，语气轻飘飘地说道：“……早晨的横滨，还是和以前一样。”

我顿了一下。

“……你是想说什么？”

他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还在这里。”

“……”

又来了。

他昨天晚上就问过类似的话，“你还在吗？”、“你一点都不在意吗？”、“你真的忘了吗？”

太宰治不是会无意义地重复一个问题的人。他每次开口，总是在等着某个答案，等着某种反应，可惜，我没有给他他想要的。

我沉默了一会儿，走过去，从橱柜里拿出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你是不是后悔了？”我随口问道。

“嗯？”他挑眉。

“你离开之后。”我低头抿了一口茶，语气淡淡的，“你是不是后悔了？”

他安静了一瞬，随即笑了：“……为什么这么问？”

“你一直在试探。”我盯着他，“你想知道我有没有怪你，想知道我是不是还在等你，甚至……你想知道我是不是还在意你。”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微微垂下眼帘，指尖绕着绷带，轻轻敲了敲桌面，似乎在思考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语气依旧懒洋洋的：“你觉得，如果我后悔了，我会回来吗？”

“……”

这家伙又把问题丢回给我了。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说道：“你回来，不是因为后悔，而是因为你想确认自己有没有后悔。”

太宰治的手指停住了。

空气静了一瞬。

我笑了一下，继续说道：“你离开的时候，并没有犹豫吧？你很清楚自己要走，甚至没有回头。可是，等你真的走了……你却开始怀疑了。”

他抬起眼，目光里终于带上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你不确定，离开这里是不是正确的。”我低声说道，“你不确定，你离开后，那些曾经习惯的东西，是不是还存在。”

——比如，这座城市，比如这间房子，比如我。

他以为他可以毫无留恋地离开，可等他真的走了，他却发现某些东西并没有从他的生活里彻底消失。

所以，他回来了。

不一定是因为后悔，而是因为他想确认——自己还会不会因为某个人、某件事，而动摇。

太宰治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忽然轻笑了一声。

“……你真的很擅长分析我呢。”他语气懒懒的，“不过，你分析得对不对呢？”

“你心里清楚。”我淡淡地说道，“只是你不想承认。”

“哦？那你觉得，我在逃避什么？”

“你在逃避你的‘习惯’。”我端着茶杯，目光平静，“你本来以为，时间久了，你就会忘记。”

我顿了一下，语气微微压低了一点。

“可是你发现，你没有忘记。”

——没有忘记横滨，没有忘记这里的人，没有忘记某些微不足道的习惯。

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忘记我。

太宰治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一下。

“……”

他没有否认。

没有再笑着说“你太自恋了”，也没有装作无所谓地转移话题。

他只是笑了一下，然后端起茶杯，低头喝了一口。

这个反应，比任何语言都更加明显。

我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太宰治会承认吗？不会。他永远不会承认自己被什么东西束缚了，哪怕这束缚是他自己建立起来的。

但没关系。

他回来了。

不管是什么理由，他最终还是回到了我面前。

我没有去追，也没有去问。

可他最终还是自己走了回来。

所以，就算他不承认也没关系。

反正，我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