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停下,也不会倒流。
太宰治回来了。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最终还是站在了这里,和以前一样用那副懒洋洋的语气和我斗嘴,像是那段漫长的时间从未发生过。可是,某些东西已经改变了,无论他愿不愿意承认,我们都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太宰治没有再离开。
他没有再突然消失,也没有找借口说只是顺路,他就这么理所当然地留了下来,时不时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像是一年前一样,蹭饭、找我聊天、没事就赖在我的沙发上,一副根本没有自己的家的样子。
可我知道,这次不一样。
过去的太宰治不会留在一个地方太久,他总是习惯性地把所有事情都当成过眼云烟,随时都能抽身而去。可这次,他没有。这次,他好像真的打算留下来。
“喂。”某天晚上,他坐在窗台上,撑着脸看着我,语气懒散,“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记得。”我把刚切好的菜丢进锅里,锅里的油立刻发出滋滋的响声,“你一见面就问我要不要一起殉情,神经病一样。”
“诶?你还记得这么清楚?”他笑了一下,眼神有点意味不明,“原来你对我印象这么深刻啊?”
“闭嘴。”
我低头翻炒着锅里的菜,故意忽略掉他那句话里的某种试探。他想知道什么?他想让我承认什么?
他已经开始问那些过去不会问的问题了。他想知道我是不是还在意他,想知道他在我的世界里到底算什么。
可惜,我不会给他答案。
不管是因为报复他这么久都没出现,还是单纯地想让他体会一下等待的滋味,我决定再拉扯一阵子。反正,太宰治不是最擅长这个的吗?
可他也没有逼我。
他就这样待在我身边,随意地和我聊天,继续蹭饭,继续偶尔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像是某种不请自来的习惯。
直到某天,我在港口区交易情报时,被人捅了一刀。
“啧。”
我站在小巷的墙边,低头看着自己腹部的伤口,皱了皱眉。
说实话,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受伤了。过去的时间里,我已经学会了如何隐藏自己,如何不让自己卷进太危险的事里。可这次,我还是不小心大意了。
刀口不深,但血一直在流。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迅速修复伤口,不出十分钟,我就会和没事人一样站起来。
可惜,有人比我更着急。
“你居然还会受伤?”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巷口传来。
我抬起头,看到太宰治站在不远处,双手插兜,目光微微眯起,看着我身上的血迹。他走近两步,眉头皱得很浅,但我却看出了他眼神里藏着的某种情绪。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问。
“猜的。”他低头看着我的伤口,嘴角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你不是死不了吗?怎么,今天状态不好?”
我翻了个白眼,“还不是因为……唔……”
下一秒,他的手按上了我的伤口。
力道不大,但我还是倒吸了一口气。
“你做什么?”我皱眉。
他没有回答,指尖沾着我的血,看着它迅速凝固、修复,眼底的神色有点晦涩不明。
“你一直都是这样的吗?”他忽然开口,声音有点低。
“什么?”
“你一直都是这样活着的吗?”
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笑,可是,我却觉得他并不是真的在笑。
“太宰……”我看着他,忽然意识到,他其实一直都在想这件事。
他一直都知道我不会死,可他从来没有真正见过我“受伤然后复原”的过程。他知道我是个怪物,可他现在才真正意识到——我是怎么作为怪物活下来的。
“如果哪天你的能力消失了呢?”他轻声说道,“你会死掉吗?”
“……那就死掉呗。”我语气很轻,带着点无所谓的意味。
可他没有笑了。
“太宰。”我低头看着他按着我的手,轻轻地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沉默了一下,忽然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缓缓地松开手。
“……没什么。”
他起身,恢复了一贯的笑意,语气又变得轻松起来:“既然你没事,那我们回去吃饭吧。”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终没有再追问。
后来,我们坐在房间里,吃着简单的炖菜和米饭,气氛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可我能感觉到,太宰治的目光比以前更沉了。
他看着我的时候,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
“喂。”他忽然开口。
“嗯?”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后悔了呢?”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问一个不太重要的问题。
我手里的筷子停了一瞬,随即继续夹菜,语气淡淡的:“你后悔什么?”
“很多事。”他慢悠悠地说,“但现在的话……大概是,我以为你一直都不会变。”
我微微皱眉。
“可是,我发现,你还是变了。”
“我哪里变了?”我盯着他。
他低头,喝了一口汤,轻声说道:“……你已经学会假装不在意了。”
空气安静了一瞬。
我想笑,可我没笑出来。
“所以呢?”我低声说道,“你想让我承认什么?”
太宰治抬起头,嘴角带着一点笑意,可是眼神却比以往更认真了一点。
“承认你还在意我啊。”
我盯着他,半晌,忽然低低地笑了一下。
“你真的,很烦。”
他没否认,甚至还笑得更开心了一点。
我叹了口气,低头继续吃饭,没有再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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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空气沉静得像是一场无声的拉扯。
太宰治坐在桌前,手里端着茶杯,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汤碗里,像是在认真思考着什么。他已经不再试探,也没有继续追问,可是空气里弥漫着某种未曾言明的东西,让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你怎么不说话了?”我随口问道。
“嗯……在思考。”他慢悠悠地说道,“思考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做到什么?”
“做到这副‘无所谓’的样子。”
“……”
我顿了一下,随即笑了:“这有什么难的?”
他轻轻地晃了晃茶杯,目光落在杯底的茶叶上,似乎在沉思什么。然后,他缓缓地开口:“可是,你明明有在意的东西,不是吗?”
“……”
“你会做饭,说明你并不是真的对生活毫无兴趣。”他微微偏头,语气轻飘飘的,“你会去市场买菜,说明你还是愿意遵循某种规律。你会因为受伤而皱眉,说明你依旧有‘痛觉’的概念。”
他顿了顿,目光微微收敛了一点:“你没有真正放弃过活着,你只是……在等一个理由。”
“……”
这句话让我沉默了一瞬。
“你说得,好像你已经看透了我一样。”我轻声说道。
“是啊。”太宰治笑了一下,眼神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毕竟,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
“可你不是也一样吗?”我挑眉,“你离开的时候,是不是也以为自己可以完全放下?”
他没有说话。
我低头喝了一口汤,语气不轻不重地说道:“你不是回来了吗?”
他的眼神微微变了一下。
然后,他笑了。
“……对啊,我回来了。”
他是真的回来了。
而且,他再也没有离开。
起初,我以为他只是暂时留下来,过几天又会像以前那样消失,可是他没有。他依旧会偶尔去侦探社处理事务,可每次结束后,他总是会回到这里——就像是自然而然地接受了“有一个地方等着他”这件事。
他变得理所当然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早晨会在厨房找到泡好的茶,晚上会随意地坐在窗边看书,甚至连沙发上的某个角落都被他坐出了属于他的形状。
如果他曾经离开是为了证明“他可以彻底抽离”,那么现在,他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一种证明——他终究没有办法完全抽离我。
他输了。
可惜,我也输了。
“喂。”某天夜里,他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忽然开口。
“嗯?”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的会死呢?”他的声音很轻,像是随意地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我死不了。”我平静地回答。
“可是,万一呢?”
“没有万一。”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安静地盯着远处的夜色,指尖轻轻绕着绷带,眼神微微有些暗。
“……那就好。”他低声说道。
他没有说出口的部分,我已经听懂了。
他想说——如果你真的会死,那就太糟糕了。
他在害怕。
他害怕我会消失,害怕这一次的“习惯”真的会断裂,害怕他会再次体会到某种彻底失去的感觉。
太宰治一直在试探,可是,他自己或许也没有意识到,他早就已经不敢去验证某些事了。
他可以赌,我会不会生气。
他可以赌,我是不是还在意他。
他可以赌,我会不会再一次像以前那样,把他当成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可是,他不敢赌我会不会真的消失。
所以,他最终选择了留下。
某天晚上,我在厨房里煮面,太宰治坐在桌前,撑着脸看着我,神色有点懒洋洋的。
“你在看什么?”我问。
“看你啊。”
“有什么好看的?”
“……好像,确实没什么特别的。”他笑了一下,语气里带着点意味不明的东西,“可是,我还是想看。”
我懒得理他,把煮好的面端到桌上,递给他一碗。
他接过碗,低头吃了一口,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叹了口气。
“味道还是一样。”
“废话。”
他微微偏头,眼神落在我身上,低声说道:“……还好,你也没变。”
我愣了一下。
他这句话的意思太复杂了。
“你以为我会变?”我眯起眼睛。
他轻笑了一下,声音很轻:“谁知道呢?时间那么久了。”
我没有接话。
是啊,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可是,我们还是回到了这里。
——还是回到了彼此身边。
某天夜里,太宰治靠在窗台上,看着远处的夜色,忽然低声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哪天你会真正离开横滨?”
“为什么要离开?”
“你在这里待得太久了。”他轻轻地笑了一下,“如果你真的会一直活下去,难道你打算永远都留在横滨吗?”
我思考了一下,随意地说道:“如果有一天,这里没有值得我留下的东西了,那我就走。”
他微微一滞,随即笑了:“……那你现在,还觉得这里值得留下吗?”
我看着他,没有回答。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缓缓地靠过来,额头轻轻地抵在我的肩膀上,声音有点低。
“……你还是不要走吧。”
我睁大眼睛。
太宰治从来不会说这种话。
可是现在,他真的说出口了。
“你是不是喝醉了?”我低声说道。
“没有。”他轻笑了一下,声音带着点疲惫,“只是……忽然不想让你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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