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金纳几乎是被照风拎过来的。

他穿着单薄的衣裳,被照风恶狠狠压在雪地里:“说!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金纳两股战战,惊疑不定地看向廊下的人。

谢无晏已经站了起来,满身覆着白雪,仿佛一个雪人。雪人仍旧是游魂模样,安静站了一会儿,转身慢慢往回走去,身后留下一方光洁如新的地板。

庭院中四个人,八只眼睛,随着谢无晏的走动而转动。

谢无晏裸着足,踏入了房间中。

他的脚趾冻得红肿,修长的骨骼撑起发红的皮肤,走过的地方,留下长长的雪化的湿痕。到了床榻边,他缓缓躺上去,闭上了眼睛。

四周寂静得落针可闻。

谢无晏均匀的呼吸渐渐响起,他又陷入了沉睡。

这模样分明就是梦游。

虞雪坠扭头看向金纳,钟离的剑已横在他的脖颈上,照风怒气冲冲地压低声音:“你要是说不明白,今天就把命留在这里。”

金纳当然说不明白,药都不是他调制的,他哪里知道谢无晏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脸色吓得雪白,只觉得脖颈上的刀锋比寒冰还要凉,他战战兢兢仰起头,结结巴巴道:“侍卫大人,您,您容我回去再细看一下方子,待我找出因由,一定,一定立刻来回禀。”

照风和钟离对视一眼,钟离擦着他颈侧的皮肉,缓缓收了剑。

“你最好在大人醒来前给出解释,大人的脾气可不好,到时候别怪我们刀剑无眼。”照风凶狠警告。

“是,是。”金纳匆匆从地上爬起,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照风和钟离进屋查看谢无晏去了。

虞雪坠望着金纳消失的方向,悄悄掩上门,趁着无人注意,也踏入了茫茫的雪色之中。

……

大雪遮天蔽日,仅能看清楚眼下的几步路。

虞雪坠踏着厚雪,顺着金家大宅往东北角走去。

昨日那仆侍告诉她,金盏就住在东北角的瓦院里。

这段时间,她对金纳和金盏的关系颇有猜测,如果她的猜测是对的,那么现在金纳也一定是在去找金盏的路上。

为了求证自己的猜测,虞雪坠决定亲自去东北角的瓦院里看一看。

她挑小路前行,有着暴雪的遮掩,没有人发现她,虞雪坠这一路走得很顺畅。

很快,她在风雪之中,看到了一座青瓦青砖的院子。

院子四面垒着高墙,屋顶墙头积着厚重的冷雪,青色瓦檐下挂着成排的冰凌。院门是铜铁制的,漆色斑驳,此时敞开了一道缝。

是这里么?

虞雪坠推开门,悄悄走了进去。

门口积了厚雪,印着一行清晰的足迹,那足迹往里走,并没有出来的痕迹。这表示有人刚刚进入了这里,还未离开。

虞雪坠将脚步放得更轻,她轻手轻脚清除了自己踏在雪中的脚印,悄无声息进了院子。

院子不大,只有三间青砖房,墙根堆着零星的柴火木炭,院中摆着几排高大的药架子,上面盖着密实的防雪油布。

有叫骂声从房中传出,隔着风雪,断断续续听不清楚,虞雪坠贴近门口,将自己藏身在柴火一旁。

大雪很快覆满全身,她也变成了一个雪人,完美地隐藏在雪地之中。

现在,她清晰地听到了里面的吵闹声。

“……谢无晏的护卫刚才差点把我杀了!金盏,你是不是要害我死!”这是金纳的声音。

虞雪坠垂下眼睛,看来她没有找错院子。

“你想让我死,对吧?金盏,你一直都恨我吧?你辛辛苦苦做出的药都记在了我的名下,你辛辛苦苦为谢无晏解了毒却是我的功劳,你是不是觉得委屈?……”金纳尖锐骂着,与方才钟离剑下唯唯诺诺的样子不同,此时的他变得凶神恶煞。

他陆陆续续骂了许多,将方才受惊产生的恶气,统统叫骂了出来。

虞雪坠安静坐在雪地中,一字一句听完了他所有的话。

她的猜测果然是对的。

真正为金家制做毒药的,是金盏,救活谢无晏的,也是金盏。

金家这座大宅,真是吃人不吐骨头啊。虞雪坠冷笑。

金纳大吼大叫,屋内并没有人回答。

里面忽然响起一道巴掌声,紧跟着,像是有人摔在地上,砸倒了不知道什么家具,发出巨大的哐啷一声。

虞雪坠拧起了眉。

“为什么不说话,晦气东西!”金纳气喘吁吁,“你在药里动手脚,就是想借谢无晏的手杀了我,你为什么不承认?”

“我没动手脚,我已经和你解释过了。”里面终于响起一道麻木低弱的声音,“那是正常的药物反应。”

“……行,那我就再信你一次。”金纳大概是累了,他狠狠啐了一口唾沫,“你给我放老实点,以后再有这种反应,要早点告诉我。”

他顿了顿,没听到回答,又狠狠踹了一脚,道:“回话!”

虞雪坠又听到了哐啷一声。

“我知道了。”里面的人微弱回答。

“真晦气!你爹就是这么让你克死的。”金纳咒骂,“要不是我爹,你那病秧子娘早就死了,不知感恩的东西,以后再出差错,我连你娘一块弄死!”

他恶狠狠丢下这句话,从房中大步迈了出来。

他并未发现虞雪坠,骂骂咧咧地大摇大摆离开了这里。

虞雪坠抬眸盯着他的背影。

这样子的金纳,与她见到的那个会讨好会谄媚的金纳判若两人。

原来这才是他的真实面目,如此不堪,令人发指。

屋中传来了细碎的声响,有人闷哼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虞雪坠也从雪中站起来,她抖落满身的白雪,跨过门口,走进屋中。

金盏听到声音,抬头看过来。

她的眼下布满青黑,枯黄的发梢凌乱着,苍白的脸颊印着一个鲜红的掌印。见到虞雪坠,她的瞳仁震动一下,便极快地平静下来。

她没有说话,当她不存在一样,蹲下身体,想将砸烂的椅子重新拼好。

虞雪坠也没说话,她蹲在她的身边,帮她扶着散架的椅背。

两人无声地忙碌了一会儿,竟然格外有默契,碎裂的木椅很快被连接好,金盏拿锤子将碎木片楔进卯眼,破烂的椅子重新坚固起来。

她将修好的椅子放在虞雪坠面前,低声道:“坐。”

虞雪坠没有客气,坐了上去。

金盏弯腰擦去裙裾上被金纳踹上的灰渍,一瘸一拐走到门口,阖上了房门。

大雪被阻隔,屋中的光线昏暗下来。

她转身,捡了个陈旧的藤垫坐下,看着虞雪坠:“你来这里,是为了弥毒的解药吧。”

她果然认出了她。虞雪坠没有否认:“是。”

金盏从一旁的笸箩里拿起一个药包,捂在自己红肿的脸颊,木然道:“金纳告诉过你了,弥毒的解药,还需要十天才能做完。”

“我想听你说。”虞雪坠静静望着她,“你才是真正做解药的人。”

金盏顿住,她直直望着虞雪坠:“你都听到了?”

虞雪坠点了点头。

金盏麻木的神色出现了细微的变化,说不清是悲还是喜,她沉默地抿紧了唇。

虞雪坠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我知你的处境艰难,我可以帮你。”

金盏蓦地攥紧了手指,她抬头看着虞雪坠,麻木的眼眸中迸发出一丝奇异的亮光。她直直望着虞雪坠,许久,轻声道:“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虞雪坠沉吟片刻:“金纳说,一次只能做出一颗解药,你能做出两颗吗。”

“可以。”

“做第二颗解药,最快需要多久。”

“从今日开始做,最快也需要十天。”

离虞雪坠登帝还有七天。

看来解药,只能在她登帝之后才能拿到。

虞雪坠凝视着金盏的眼睛:“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金盏怔怔看着她。

“我想让你做出两颗解药,一颗你交给金纳,另一颗,十天后我派人来取。”

金盏不解:“解药交给金纳,金纳便会给谢大都督,你可以从谢大都督那里拿到解药。”

“我不信任他。”虞雪坠并不隐瞒她,“我的命只能握在我自己的手里。”

金盏又怔了一下。

她抿着干裂的唇角,轻轻点了下头:“好,第二颗解药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十天后,你派人来拿便可。”

虞雪坠没想到她答应得这样痛快。

她都还未告诉她,她要和她交易什么。

她迟疑开口:“你为何……如此相信我?”

金纳捏紧裙裾,眸中奇异的亮光并未熄灭,她轻声开口:“你是第一个,说要帮我的人。”

她缚于深宅,做着一个下贱的影子,在寒冷入骨的冬日里,终于等来了一个想要帮助她的人。

她无法不相信她。

虞雪坠看了她许久,而后扬唇一笑。

她目光灼灼道:“待我拿到解药,我帮你杀死金纳。”

这是她的交易。

待她登上帝位,手中有了力量,她要帮她送金纳上西天。

金盏松开了手中的药包,脸上的掌印疼得发麻,她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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