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药的事情,竟然如此顺利地解决了。
摆脱了谢无晏的掌控,虞雪坠心情大好。
心头大患消除,之前被她强行中断的计划又可以进行了。
她还是想要谢无晏的命。
此时的她在谢无晏眼中,还是一个简单弱小的少女,他对她毫不设防,正是她杀死他的最好时机。
如今虞雪坠找到了解药,便不需要借谢无晏的势了,也就不需要留着他的命了。
虞雪坠沉思了一会儿,唇角噙上笑意,她问金盏:“你这里有毒药吗?”
她想毒死谢无晏。
谢无晏还有最后一副药,她可以将毒药下在他的药里。
这样就算谢无晏死了,他的侍卫也只会以为是解药出了问题,他们会杀了金纳和金咏德,完全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
虞雪坠算计得天衣无缝。
金盏坐在藤垫上,仰头看着她唇角的笑,只觉得昏暗的屋子都亮了几分。
明明她是个同她一般大的少女,但她却蓬勃朝气,身上有一种莫名让她想要顺服的力量。
金盏点点头:“有很多。”
她从藤垫起身,引着虞雪坠走向屋子的深处。
里面的光线更加昏暗,金盏点上灯,虞雪坠看清了里头的模样,惊叹地睁大了眼睛。
屋子的深处,放置着一个高大的红木博古架,与外头破烂陈旧的家具不同,这座博古架古朴沉重,雕工精湛。博古架上每一个方格中,放置着许许多多细腻斑斓的瓷瓶,每个瓷瓶中间都有一个金灿灿的“金”字。
金盏轻声道:“这座博古架是我父亲的遗物。”
她弯腰,打开了博古架最下面的柜子。
“博古架上都是我为金家做的毒药,上面有金家的印记,但这柜子里的是我私下做的,上面没有任何印记,你可以随便拿。”
虞雪坠弯腰往里看去。
四四方方的柜子中,摆满了大大小小数十个瓶子。
她询问:“哪一种能……”
“盏儿!盏儿!”院中忽然传来一阵妇人的急促喊叫,打断了她的询问。
金盏面色一变,慌乱道:“我娘醒了。”
她匆忙理好自己满头凌乱的发髻,从旁边随意抹了点绿色的草药汁水掩盖住面颊上鲜红的巴掌印,朝虞雪坠催促道:“你该走了,不能让我娘发现你,她胆子很小。”
她快步往外走去,又急急回头道:“等会我将我娘引去西间,你趁机赶紧离开,千万不要让她看到你。”
交代完,她疾步跑了出去。
外面的妇人见到了她,发出一声急促的哭泣声。
“盏儿,娘刚才又做梦了,娘梦到你爹了,他说他冷……盏儿,你怎么又把药汁弄在脸上了……盏儿……咳咳……这雪怎么下了这么久,娘害怕……”
妇人的哭诉声,咳嗽声,隔着风雪传来。
常年病重,妇人的精神变得脆弱胆小,不堪一击。
虞雪坠抿着唇,瞪着满满一柜子的毒药。
刚才她想问金盏,哪一种药能最快毒死人,但现在不会有人回答她了。
金盏的娘不知道会清醒多久,但谢无晏今夜就要吃第三副药了,时间紧迫,她没有机会再来找金盏一次。
只能凭运气选一瓶了。
反正都是毒药,都能毒死人吧?毒不死,毒残毒傻也可以的……
虞雪坠皱眉看了一圈,从一排排瓶子的最中间,捏出一个红色的小瓷瓶。
这红色像血,很吉利。
就它了。
……
虞雪坠揣着药,顺利避开了金盏的娘亲,冒着风雪回到了客院。
一番折腾,已经傍晚了。大雪还在下,落日被浓云遮蔽,天黑得比往日更早。
虞雪坠将药严实藏好,推开了谢无晏的房门。
屋中已经点上了灯,她一进去,里面的三个人齐刷刷向她看来。
谢无晏已经醒了,钟离和照风抱剑站在他的两侧,照风率先发问:“雪姑娘,你去哪儿了?”
虞雪坠早就编好了借口。
她佯装局促地掸去身上的风雪,难为情道:“我挂心大人,原本想跟着金大郎君,去看看药方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但是……金宅太大了,我不仅跟丢了金大郎君,还在宅里迷了路。”
少女窘迫地站在那儿,如刚经受风霜摧残的小荷,脸颊鼻尖冻得泛红。这样的雪天,她仅穿着单衣,薄薄的肩头还残留着白雪,雪花在她的身上融化,洇出浅浅的水痕。
如此惹人怜惜的纤弱少女,怎么会骗人呢。
照风完全相信了她的话。
他挠了挠头,道:“让姑娘费心了,大人已经醒来了,方才金纳也来回禀过了。”
虞雪坠赧然笑着,朝床榻上的谢无晏福了福身:“大人,您醒啦。”
从她进门,谢无晏便一直盯着她。
也不说话,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虞雪坠关切地看着他:“大人,您方才是怎么了?是……梦游吗?”
谢无晏蹙了下眉。
方才,那并不算梦游,因为他醒来后,记得他做过什么。
虽然很多细节模模糊糊,但他知道,自己做了一些狼狈的事。
换做别人,知道自己大雪天在外面擦了半天地,早就恼羞成怒了,但谢无晏却并未当回事,他懒得和虞雪坠解释,便看了照风一眼。
照风接到指示,替他解释道:“大人那不算是梦游,因为大人记得他做过什么。金纳说那是因为大人的毒入筋脉,解药在清除余毒时会刺激筋脉穴位,让大人出现这种类似梦游的症状,总之是正常的反应,等药停了就好了。”
他说了很长,虞雪坠大概听明白了。
她长舒一口气:“没事就好,方才可真吓死我了。”
她拍拍胸口,看样子仿佛真的吓得不轻。
谢无晏看着她这番生动的模样,那双盯着她的眼眸,悄无声息幽深起来。
就像是蛰伏于暗中、观察许久的野兽,终于放松了警惕,对他的猎物展露出了旺盛的兴致。
……
不知不觉,夜深了。
风雪渐小,呼号了整整一日的北风停歇下来,四下变得静谧无声。
今晚虞雪坠守夜。
原本轮不到她守的,但钟离已经两日没阖眼,照风白日把金纳提溜过来时,将背上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迸开了,晚上忽然发起了烧。
虞雪坠便借机提起今晚她守夜。
照风和钟离十分不好意思,但虞雪坠可不是在和他们客套,她是在给自己争取下毒的机会。
她道:“你们两人这样子,是侍候不好大人的,我实在不放心。”
她满脸真诚,字字句句全是对谢无晏的担忧,终于说动了他们两人。
所以今夜,是虞雪坠一人侍奉谢无晏。
天时,地利,人和,都占齐了。
虞雪坠心情愉快。
深夜,万籁俱寂,第三副药按时送来。
谢无晏还未歇下,他正坐在长案后,处理几封来自益州的军情。
虞雪坠早就将毒药握在手中,那红瓶中装着两颗红色的药丸,闻起来并没有什么味道,拿到谢无晏的汤药时,她便用手指将毒药碾成粉末,洒进了药碗里。
药粉融化在黑乎乎的汤药中,了无痕迹。
虞雪坠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几乎是瞬间便完成了。
她神色从容地端着托盘走到谢无晏身边,轻声道:“大人,喝药了。”
她的嗓音轻柔,如春风抚耳,谢无晏阖上手中的信件,掀起眼皮看向她。
虞雪坠将托盘往前递了递,关切道:“大人快喝吧,这是最后一副药了,喝完您一定就好了。”
她又露出这副切切关怀、嘘寒问暖的模样。
谢无晏眼底微深。他并未接这碗药,反而屈起手肘,倚靠在软椅上。
“和我说说,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忽然道。
虞雪坠一惊。
他为什么这么问,难道发现她下毒了?虞雪坠慢慢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谢无晏的眼睛生得很特别,眼窝微深,眼尾长挑,瞳色极深,看人的时候显得锋利又迫人。虞雪坠却并不惧怕直视他,她装作怯怯的模样,静静看着他的眼睛,并没有在他的眼眸中发现任何愠怒和杀意。
他没有发现她下毒。虞雪坠稳住心神,怯生生开口:“大人这是何意?”
谢无晏端详着她柔弱娇怯的脸,慢条斯理道:“你以为我真的相信,你是在心甘情愿侍奉我么。”
虞雪坠愣了下,没想到他又提起这个问题。
来洛城的路上,他曾问过她,为何他给她喂了毒,她还要跟来侍奉他。那时虞雪坠告诉他,她是心甘情愿想来侍奉他的。
但很显然,谢无晏一直没有相信她的话。
所以今夜他又重新提起了这个问题。
她一时愣住,谢无晏审视着她的反应,缓缓道:“若你是为了解药,承认也无妨,我不会和你计较。”
虞雪坠敛住心神,暗自思忖。
她侍奉在他身侧,确实是为了解药。
弥毒的解药在她登帝之后才能做出,到时候谢无晏见她登帝,必然不会给她解药。所以她才要跟来洛城,亲自结识做解药的人,有了金盏在背后帮忙,她便不用顾忌谢无晏了。
但她的想法隐秘,谢无晏并不知晓。
他猜中了她是为了解药,却没猜中她为了解药做过什么。
他以为,为了解药,她能做的,仅仅只是委曲求全讨好他而已。
虞雪坠垂头,看着托盘中的汤药。
尽管谢无晏猜对了一半,但此时此刻,她决定顺着他的话承认。再否认下去,只会让他心生疑虑。
药还得哄着他喝下去呢,若是对她生疑,她可就前功尽弃了。
虞雪坠忐忑地抬起眼眸,轻轻咬住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不安地点了点头:“大人,都是我的错。”
“我是害怕您忘了给我解药,所以才这般服侍在您身边的……那日马车上,我没敢承认,就对大人说了谎……”
“都是我的错,请大人责罚。”
她垂着头,怯怯地认错。
谢无晏寸寸审视着她,长指轻敲在长案上,须臾,他那双狭长的眼睛忽然弯了一下。
他竟然笑了。
夜晚的灯影憧憧,明暗的光线交织在他的脸颊上,他的笑意幽深而莫测。
虞雪坠并不知道,谢无晏在方才,对她放下了最后的戒心。
她装作怔怔的模样看着他,只觉得今夜的谢无晏甚是反常。
不仅如此话多,竟还冲她笑。
且这笑意,让她没由来得想要警惕。
虞雪坠敛下眼睫,遮住眸中的情绪。
谢无晏不再看她。
“既然承认了,责罚便免了。”他随口道。
看样子,这件事算是揭过了。虞雪坠心中松了一口气,她垂着头,作出感激的模样:“谢大人不与我计较。”
说罢,她捧起药,小心放在谢无晏手边,柔声提醒:“大人,药要凉了。”
谢无晏垂眸看了眼,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小雪:大郎,起来喝药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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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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