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雪坠无声地看着谢无晏,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每次他见到她,满脑子都是这种东西。
上一世,谢无晏不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么?
怎么到了这一世,他就变成了这样?
她横他一眼,转过身道:“宫里人多眼杂,大人没事还是早点离开吧。”
又用这个借口拒绝了他。
谢无晏看着她袅袅的背影,眼色微深,心中竟有了抓心挠肝的滋味。
他才和她睡过一次,那次的情事酣畅淋漓,但隔了许久,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如今回忆,很多细节他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可能是因为那时是在解药导致的“梦游”中,他总觉得那一夜像一场梦一样。他甚至记不清,她的身体是什么模样了。
记忆变得模模糊糊,谢无晏想让一切重新清晰起来,他一直都想要和她再亲近一次。
可她总是拒绝他。
宫里不可,宫外总行吧。
谢无晏走至虞雪坠的身边,嗓音隐隐含了一点逼迫:“明日陛下去畅春园赏梅吧。”
畅春园在宫外,生着一片茂密梅林,他憋的什么心思,虞雪坠一清二楚。
她才不去。
她佯装羞涩地道:“大人说什么呢。”
“我在那里等着陛下。”谢无晏的语气却不容拒绝。
“大人,我真的去不了。”虞雪坠仰眸看他,“宫里到处都是眼线,我若出宫必然会引起别人注意,万一路上……又像今日这般遇上刺杀怎么办?”
她蹙眉说着,语气惶惶不安,显然,今日佛光寺的刺杀将她吓得不轻。
谢无晏道:“我可以在宫门口接你。”
“那我们的关系岂非人尽皆知了?”虞雪坠摇头。
谢无晏皱眉:“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与陛下,再也无法亲近了么。”
“那自然不是的。”虞雪坠咬了咬唇,“只是还需要些时间,大人再耐心等等,待我在宫中稳了跟脚,将那些眼线拔除,我们……我们就可以在宫中相会了……”
她低低说着,有些娇羞地垂下了头。
陛下云鬓低垂,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像是含着水光,这副娇怯的模样让人心神摇曳。谢无晏想象着她描绘的样子,总算暂时歇了心思。
“那我再等陛下些时日。”
虞雪坠笑了下,含羞带怯道:“不会很久的。”
她会在那之前,送他上西天。
……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谢无晏,虞雪坠累得躺在了暖阁中的罗汉榻上。
瑶玉探头进来,见人走了,朝后招了招手,不多时,南岑也从他身后探出头来。
两人也听说了今日的刺杀之事,见她完好无损,一齐松了一口气。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暖阁,南岑怀里抱着琴,端坐在琴案后面,瑶玉抱着一托盘的零嘴儿,坐在虞雪坠身边,伸出手指头戳了戳她:“陛下,他又跟你说什么了,瞧把你累的。”
虞雪坠枕着软枕,无声叹气:“都不是什么好话。”
瑶玉哼了声,咬牙切齿道:“陛下,他什么时候才能死啊。”
对于弄死谢无晏这件事,他和她沆瀣一气。虞雪坠笑了下,没接他的话茬,反而枕着胳膊看向南岑:“南岑,宫廷乐师的身份适应得怎么样啦。”
南岑腼腆笑道:“很好。”
他抬起修长的指尖,撩起一根琴弦,正欲弹奏时,一片花笺从他的袖口飘落出来。
瑶玉和虞雪坠的视线一同望向那片花笺。
南岑急忙捡起来,匆匆塞进袖口,虞雪坠笑嘻嘻问:“这又是哪个追随者给你递的情话呀?”
瑶玉也嬉笑:“这位追随者真是厉害,她竟能把情话递到宫里来!到底是谁呀?”
南岑被他俩一唱一和的打趣闹红了脸,他拨弄着琴弦,小声道:“这样厉害的,还能是谁。”
瑶玉和虞雪坠相视一眼。
瑶玉问道:“不会又是那位蝴蝶夫人吧!”
南岑没吭声,但飞上他耳尖的一抹红晕让答案昭然若揭。
虞雪坠从软枕上笑盈盈起身。
“花笺是什么时候递进来的?”
“刚刚。”南岑道。
“她这样想念你,要不你就请她进来坐一坐?”
南岑急忙摇头:“这里是宫中,又不是春好处,她怎么能随便进来。”
“细细算起,这都怪我夺人所爱。你在春好处好好的,我却偏偏把你拘束在了宫中,如今蝴蝶夫人见你一面难如登天,她一定十分的想你,就让她进来见见你吧。”
虞雪坠朝瑶玉吩咐下去:“你这就去宫门口,将蝴蝶夫人亲请进来。”
瑶玉得令,转身跃了出去。
丹红色的宫墙高大,仿佛望不到尽头,赵飞琼牵着马,站在威仪的宫门前。
宫里的人方才出来传话,道:“花笺已经送到了,但南岑公子不能相见。”
赵飞琼颇有些意兴阑珊。
从南岑下江南那日算起,她都快要一个月没有好好看一看他了。
原想着他回到春好处,她又可以与他日日相见了,怎料到,新上任的陛下竟将他请进了宫中。
宫墙高大,皇威凛然,她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见她的小琴师了。
赵飞琼心中遗憾极了,暗自嘀咕一句:“陛下也忒小气,这样的美人就该坐在春好处的高台上,受众人的追捧膜拜,把他关在宫中独享算怎么回事?”
赵飞琼忿忿不平,翻身上马。
再高大的宫墙也挡不住她想见南岑的心意,她正盘算着下次送个什么能把南岑引出来时,方才紧闭的宫门再次打开了。
“夫人,慢着。”一道清脆的少年音在她身后唤道。
赵飞琼回头,眉梢带了一点喜意:“瑶玉?”
她是春好处头等的常客,几乎认识春好处的每一个人。瑶玉虽没正式见过客,但他时常会在馆里做点端茶倒水的活计,一来二去,赵飞琼便也记住了这个美貌的少年。
瑶玉朝她颔首,笑嘻嘻道:“夫人别走,南岑在等着您呢。”
赵飞琼面露惊喜,急忙又从高大的骏马上跃了下来,她急急往瑶玉身后望去,但什么人影都没瞧见。
瑶玉失笑:“南岑在里头等着您呢,夫人快入宫吧。”
“入宫?”赵飞琼瞧着瑶玉,“我怎么能随便入宫?”
“陛下瞧见了夫人的花笺,特准夫人入宫和南岑相见呢。”
赵飞琼欢喜的脸色渐渐淡去。
新帝登基后,在朝堂的手段她也听过几嘴。据闻新帝宽仁和气,很有明君风范。
这样的人物,竟会因为一位琴师的小事儿,请她进宫?
赵飞琼似笑非笑地看着瑶玉,却未在他的脸色上瞧出端倪。
她沉吟片刻,扬着嫣红的唇瓣一笑:“陛下仁善,可怜我这有情人,我这就跟你进宫。”
……
暖阁中琴音铮铮,南岑穿着素白的圆领长袍,宽大的束带缚着瘦削的腰,他的指尖在琴弦上舞动,乐声如人,清澈雅静,层层荡开。
虞雪坠坐在精致的罗汉榻上,从花窗往外望去。
赵飞琼跟在瑶玉身后,踏进了紫宸殿的第二道月门。
她的身姿笔挺,身段却极其丰腴,披着一件大红色的锦缎斗篷,内里穿着艳丽的长裙,行走间如火的斗篷飘动,凹凸有致的腰身若隐若现。
不得不说,赵飞琼是个风姿绰约的大美人。
她生自渤海大将军府,是渤海大将军唯一的掌上明珠,三年前,她嫁进京都,夫婿是大理寺少卿陈知玉。两人成婚三载,夫妻感情还算和睦,可后来,陈知玉忽然抬了一房妾。
赵飞琼生得美艳,风骨却是将门虎女。那房妾抬进来的隔日,赵飞琼便写了一封休书,把陈知玉休了,扬长而去。
这桩事迹在满京都闹得沸沸扬扬,陈家沦为笑柄,赵飞琼一战成名,据说陈知玉握着那封休书,气得浑身发抖。
和陈知玉分道扬镳后,赵飞琼没有回渤海郡,而是继续留在了京都。她在京都流连花丛,风流度日,忽然有一天,在教坊司遇见了南岑。
那日是南岑第一次见客。
他抱着一把质朴的长琴,腼腆地站在奢美高台上,琉璃灯辉映在他的身上,赵飞琼一见倾心。
于是从那日起,赵飞琼成了南岑的头号追捧者。
为了多看几眼南岑,她常常夜宿教坊司。满京都的人对她的放浪不羁议论纷纷,赵飞琼却毫不在意,甚至还写出了“京都蝴蝶宿,檀奴春好处”这一风流之句。
因着这句诗,教坊司得了一个“春好处”的美名,而赵飞琼,也获得了“蝴蝶夫人”的雅号,成为了名满京都的第一风流夫人。
瑶玉掀开湘妃竹帘,引着赵飞琼踏入暖阁。
美人的妙目神采奕奕,见了虞雪坠,她弯着艳丽的唇瓣,向虞雪坠跪地行礼。
“民女赵飞琼,见过陛下。”
在春好处时,赵飞琼和虞雪坠也曾打过几次照面,赵飞琼是认识她的。
虞雪坠和南岑交好,自然也对蝴蝶夫人十分熟悉。她和气笑道:“夫人起来吧,既是熟人,以后这些虚礼就免了。”
“谢陛下。”赵飞琼爽快谢恩,站了起来。
南岑的琴曲未停,赵飞琼却没有回头看他,她安静地立在罗汉榻前。
她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可不会相信陛下让她入宫,只是为了让她会情郎。她倒要看看这位新上任的陛下,唤她这个闲人进来究竟要做什么。
然而虞雪坠却只是笑了笑。
“瑶玉,和朕去太液池赏赏鱼,这里就留给夫人和南岑罢。”
她没对她多说一个字,施施然带着瑶玉走了。
赵飞琼目视着她的背影,南岑的琴音颤了下,白皙的面庞绯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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