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巴掌没打在谢无晏的脸上,打在了他耳下的皮肤上,虞雪坠用了十成的力气,没多久,他的颈侧就红了起来。
谢无晏的动作僵住,虞雪坠喘息着,挣扎向后躲去。
脚腕终于逃脱了他的掌控,她匆匆整理好凌乱的衣衫,缩在床角警惕地盯着他。
谢无晏同样在盯着她。
颈侧的皮肤火辣辣的,他难以置信,她竟然甩了他一巴掌。
两人望着彼此,像是在对峙。谢无晏的眼神沉得吓人,锋利的喉结上下起伏,虞雪坠紧紧拢着松散的领口,垂在身侧的右手紧绷着,仿佛他再上前一次,她还会再扇他一次。
就这样过了足足一刻钟,两人谁都没动,谁也没有说话。
气氛变得诡异而紧绷,“砰砰砰”,门在这时被敲响,外面有人小声喊道:“大人,您在里面吗?”
这是照风的声音。
他的声音打破了房中诡异的宁静,虞雪坠紧绷的右手一抖,谢无晏拧着眉,起身走到了门口。
门栓被拨开,发出啪啦脆响,谢无晏打开门走出去,又哐当阖上了门。
照风和钟离一抬头,就看到谢无晏的脸黑得吓人。
他们的心脏齐齐一紧,不知道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大人,怎么忽然变得这样可怕。
照风眼尖,看到了谢无晏泛红的脖颈,他结巴问道:“大……大人,您的脖子怎么了?”
谢无晏的脸色变得更吓人了,他锐利盯着照风,照风从天灵盖感受到了一股凉意,他急忙后退一步,躲在了钟离身后。
钟离直愣愣杵在谢无晏面前,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谢无晏紧锁着眉头,半晌,才问:“查得怎么样了。”
“回大人,信都州府共有一个大门,一个后门和两个偏门……”照风在钟离身后小声回禀,“属下们看过了,偏门都很小,难以通过粮车,若他们要运粮,只有后门可行。”
“去守好后门。”谢无晏交待完这一句,转身要推门。
照风小声道:“大人,我们三个都守在后门吗?”
谢无晏这才发现,在客栈的楼梯下,还站着唐晚风。
“他怎么来的。”他不悦发问。
“他和属下们在州府后门相遇,我们就一起行事了……”照风觑着谢无晏的脸色,“他看不懂大人留的暗号,所以属下们就将他带了过来。”
谢无晏冷哼一声:“你们两个和他,都去守后门。”
说罢,他推门走进房间,再次哐当阖上了门。
照风和钟离面面相觑。原以为守后门两个人就够了,没想到谢无晏把他们三个都打发了过去。
“我们是不是办错事了?”照风小声问钟离。
钟离讷讷摇头,他们看了看楼梯下仰头往这边望的唐晚风,想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只好一起下了楼。
唐晚风和他们两个走出客栈,还在吃力地仰头向上看。
照风驻足,也往上看了一眼,上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问唐晚风:“你在看什么?”
唐晚风心事重重地问道:“那位姑娘和那位大人……是一对吗。”
“一对?”照风不由发笑,“不是,他们怎么可能是那种关系。”
“那他们为什么住在一间房里?”
照风愣了愣,他看向钟离,迟钝问道:“刚才大人和陛……姑娘住在一起吗?”
方才谢无晏开门关门都十分迅速,照风和钟离都没瞧见里面的光景,唐晚风在这时道:“我方才问过小二了,他们两个人只要了一间房。”
照风和钟离一齐沉默下来。
他们两人常年跟在谢无晏身边,对男女之事十分迟钝,被唐晚风这么一“点拨”,两人也觉出了不对劲来。
“不可能吧……”照风茫然极了,他家大人可是要夺位的,在他看来,他家大人之所以对陛下好,只是为了获取她的信任,以便将来顺利夺位。
钟离比照风更加迟钝,他呆呆道:“他们刚刚入住,可能还没来得及要另一间房吧。”
唐晚风听他两人这么说,不由松了口气,心道如此便好,那人凶神恶煞的,不可能是那位姑娘的心上之人。
短短半日的相处,唐晚风已经彻底地信赖了虞雪坠。
虽然他们没有告知他身份,但从谢无晏和虞雪坠周身的气度来看,唐晚风知晓他们绝非常人。
他们愿意插手邬县之事,也熟知赈灾的事由,唐晚风猜测,他们两个应该是京中勋贵或者朝堂官员。
唐晚风想起虞雪坠笑意盈盈的面容。
她不仅生得美,身上还有一种沉稳的、令人踏实的力量。
她……会是谁呢?
……
谢无晏回到房间中,虞雪坠已经穿上鞋子,理好衣裳,坐在窗前的雕花桌前。
她开了窗,冬日的风吹入,消弭了房中凌乱的燥热。
方才照风的到来,令两人的情绪都冷静了下来。
谢无晏的背倚在门上,远远看着她。
虞雪坠抿着唇,扭头看向窗外。
今日她的情绪失控了,竟在谢无晏的面前暴露了她真正的性情。
虞雪坠并不后悔,那种时候,若她再伪装温柔乖巧,等待她的,将会是被谢无晏吃干抹净。
她和谁睡,都不要和他睡。
虞雪坠对他有深仇大恨,断不可能让他从自己身上得到一点便宜。
只是当时那一巴掌虽然解气,但事后,却很不好收场。
谢无晏虎视眈眈地盯着她,显然真的生气了。
她现在该怎么办?
若和他认错求和,他会不会得寸进尺,压着她再来一次?而且她也咽不下这口气,明明是他要强迫她苟且,凭什么要她去认错?
可若不和他认错,那她之前对他逆来顺受的示好岂不是全都白费了?谢无晏因此恼了她怎么办?他若是对她生了嫌隙,回头一刀杀了她,直接夺了她的位,她这一世岂不是又要憋屈死?
虞雪坠陷入了混乱的挣扎和纠结。
她僵直地坐在雕花桌前,一时想忍辱负重,重新戴起那张温柔乖巧的面具,一时又火气上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而许久没动的谢无晏,终于离开了那扇门,朝着她一步一步走来。
虞雪坠心中的挣扎更加剧烈了。
到底该怎么面对他?
她那双泠泠的桃花眼半垂着,袖下的手指紧紧捏在一起。
谢无晏走到她的身边,坐在了她的对面,在虞雪坠最挣扎不安之时,他忽然开了口。
“抱歉,我的错。”
虞雪坠讶然抬头。
谢无晏蹙眉望着桌上繁复的雕花,神色暗沉,说完这句话,他就再也不开口了。
虞雪坠绷着唇线,沉默了许久,才闷声道:“大人怎么会有错。”
谢无晏长长的眼睑半阖着,眼底晦暗难明,他双手抱臂,望向窗外信都繁华的长街。
夜深了,信都掌满了灯,橘色的灯火影影绰绰,倒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
他像是在克制着自己翻涌的情绪,压低嗓音道:“我并不知道,你是真的不愿意。”
虞雪坠哼了一声。
“大人,我一直在说不行。”
“但你说你在紧张。”谢无晏沉声反驳,“也是你说,你心中有我。”
虞雪坠抿了抿唇瓣,同他一同望向窗外。
这件事,其实也不能完全怪谢无晏。在他的心中,她喜欢他,早就与他有过肌肤之亲,他们两人两情相悦,他便将这种事默认成了水到渠成的事。
但今日这一巴掌,谢无晏认清了事实——她从来都不想和他睡觉。
“陛下心中,真的有我么。”谢无晏低哑问道。
虞雪坠看着他:“我的心中只有大人。”
“那为何不愿?”
“因为没有名分。”虞雪坠已经想好了借口。
谢无晏的目光从迷离的灯影上收回,眸中隐有怒意:“陛下在取笑我么?如今你身为帝王,我如何给你名分。”
“但我可以给你名分。”虞雪坠看向他。
谢无晏的眉头紧紧拧起。
虞雪坠看着他:“初一大宴那日,王相劝我立君后,大人,你愿意做我的君后吗?”
两人目光相交,谢无晏眸中的怒意散去,他凝视着她姣美的眉眼,许久,都没有回答。
谢无晏并不愿意。
平心而论,成为她的君后,会让他揽权更快,他可以很轻易地掌控着她,也能很轻易地将虞氏的江山毁灭,将自己送上那尊帝位。
但谢无晏不想这样做。
他不想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篡权夺位,更不想成为她的附属品。
他更想让她做他的皇后。
见他长久地没有答话,虞雪坠眸中隐匿着得逞的笑意。
她就知道,他不会愿意。
谢无晏此人,自负又倨傲,君后这个头衔对他来说是个耻辱,他绝对不会入她的后宫,也不屑于借枕边之势篡权夺位。
这就是他和傅锦的不同。
所以上一世,他赢了傅锦,终将虞氏的江山纳于掌中。
虞雪坠厌恨谢无晏,也欣赏谢无晏,虽然他是个反贼,但他是个襟怀磊落的反贼。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信都繁华的长街上起了风,两人各怀心思,在窗前吹着冷风。
许久,谢无晏起身,将窗扉用力阖上。
隔绝了冷风,谢无晏的神色也恢复如常。
尽管他不想成为虞雪坠的君后,但她愿意让他做君后这件事,还是大大的愉悦了他。
她心中真的是有他的。
谢无晏心潮起伏,渐渐不再计较那一巴掌带来的屈辱。
是他有错在先,她受了惊吓,反击一下无可厚非。
他皮糙肉厚,她的巴掌就像小猫挠痒儿,她愿意打便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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