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上坚硬的盔甲,范昕两只素白小手,一只搭在曹世矜强健有力的胳膊上,一只抵在他扎着牛皮束腰的腰侧。
她惊慌失措地抬起头,含着泪水的眼眸美丽而又可怜。
曹世矜眸中似有一缕春风拂过,带着几许旁人难以觉察的温情,但很快,他的眼眸便冷了下去,仍旧犹如寒星一般。
撞上这样一双眼眸,一瞬间,范昕觉得自己变得十分渺小,小到被困在曹世矜的幽深的瞳孔里。
窒息的宁静中——
咚、咚、咚!
心脏突突直跳。
鼓囊囊的胸口起伏着,像两只绵软的小手,一下、一下轻轻推搡着曹世矜冰冷而坚硬的盔甲。
曹世矜似有察觉,垂眸看一眼。
范昕立马屏住呼吸,僵直的身体一动不动。
曹世矜低笑一声,视线重新落到她脸上。
范昕清瘦的脸颊上有一点油印子,白嫩的腮帮子上还沾着一颗小小的黑芝麻,红润的嘴唇像花瓣一样娇嫩……
曹世矜的眼神变得有些灼热。
范昕猛然惊醒,后撤半步,企图远离曹世矜寒意森森的怀抱。
曹世矜握着血剑的右手抬起来,抵在她纤细的腰肢后,让她退无可退。
范昕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挺直腰板,耸着瘦削的肩膀,眼泪哗啦啦地流。
这幅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曹世矜看在眼里,眸色变得愈发幽深。
他抬起带血的左手,一把捏住范昕的下颌。
范昕仰着脖子,泪涟涟地望着他。略有一丝凌乱的发髻乌黑如墨,衬得白嫩的小脸愈发地白,愈发地惹人怜爱。
她纤柔的身体微微颤抖,像被雨打了的娇花。
曹世矜紧盯着范昕,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她娇美的脸上游移,将她的胆战心惊尽数收之眼底。
匍匐在地的董长林抬着眼睛望了曹世矜一眼,急急忙忙解释:“曹王放心,我没碰美人一根手指头!美人还是冰清玉洁之身!”
曹世矜闻言,讥讽一笑,生了茧有些粗糙的拇指,轻轻擦过范昕白嫩脸颊,擦掉那颗沾了许久的黑芝麻。
范昕瑟缩了一下,略微诧异地望着他。
曹世矜在她腰上微微用力,将她整个人翻个转,搂在怀里,一步步缓缓走到董长林跟前。
长长的影子笼罩住老瘦的董长林,犹如鬼魅降临人间。
董长林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看一眼曹世矜,像被恶鬼锁住咽喉一般,僵着脖子,不敢轻举妄动。
曹世矜松开范昕的腰肢,将手里的血剑递给一旁下属,仍旧一瞬不瞬地看着董长林,幽深的眼眸里藏着十足的危险。
董长林怕得牙齿打颤,嘴唇直哆嗦。
曹世矜忽而一笑,像是换了一个人,弯腰蹲在董长林面前,“在侯相面前,我只是个后生晚辈。”
他以很谦卑的姿态将董长林扶起来,甚至还为董长林拍干净了膝上沾染的灰尘。
董长林瞪着眼睛,错愕地看着他。
曹世矜仍旧笑着,像个知书懂礼的谦谦公子。
范昕却觉得格外恐怖。
书里,曹世矜只在别有用心时待人友善!
曹世矜:“晚辈久闻侯相威名,十分敬佩,今日不请自来,是想与侯相共谋大事。晚辈又怎好夺侯相所爱?”
说着,他拽住范昕纤细的手腕,将人推回董长林身边。
“美人还是侯相的美人。”
范昕缩着身子打颤,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往下落,滚过白嫩小脸,在悬在精致美丽的下巴上。
她那嫣红的嘴唇像花瓣,被白皙的牙齿轻咬着,有些微红肿。
曹世矜瞧着,眸光微闪,脸上表情仍旧云淡风轻。
董长林半信半疑地考量着曹世矜,张开一支手臂,将可怜兮兮的范昕护在身后。
曹世矜没有异议,甚至不再看范昕一眼。
董长林渐渐放下怀疑,想到曾经听闻的传言,不由得心中一阵得意。
曹世矜果然是个阉贼!见着如此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却无能为力,还不如他老当益壮呢!
曹世矜:“一路奔波,晚辈早就饿了,还得向侯相蹭顿饭吃。”
董长林挺直脊背,右手背在身后,左手抖抖宽博的袖口,轻咳一声,做个恭请的手势,邀曹世矜前往花厅宴饮。
曹世矜笑着,“啧,何必费事?”
说着,他迈动长腿走在长廊上,朝范昕先前醒来时的房间走去,竟好似在自己家里一般熟门熟路。
董长林暗暗心惊,可事已至此,他也无力阻拦。
走进房里,曹世矜谦让着:“侯相,请。”
董长林:“还是另传一桌饭菜吧。”
另传一桌饭菜,他必毒死曹世矜这个阉贼!
曹世矜:“诶,这好好一桌饭菜,怎好浪费?”
董长林:“……”
添了一副碗筷,曹世矜竟真的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董长林颤巍巍地坐下,一双老眼带着防备,一瞬不瞬地盯着曹世矜。
范昕缩在角落里,偷眼瞧着曹世矜,揣测他的意图。
董长林自斟一杯美酒,颤巍巍地举起,“曹王有何大事?”
曹世矜之奸邪狡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可不是傻的,绝不轻易上当!
曹世矜笑一笑,盘着手中的空酒杯,说:“江北九州,我有四州,侯相有五州,侯相何不与我联手——渡江!南下!”
董长林一震。
曹世矜这是要……谋朝篡位?!
可他手里只有原州,另外四州,并非他所有!
曹世矜:“只要侯相肯修书一封与贵侄通气,五州便是侯相囊中之物。”
董长林惊诧地望着他,很快明白他的意思。
曹世矜虽然只占江北四州,四州的土地、人口却比其余五州都要多。
其余五洲驻军联手勉强能与曹军打个平手。
曹军有意南下,若要越过五州防守,定然损兵折将,自然不敌江南诸军。所以,曹世矜才要联合整个江北势力——
曹世矜想要利用他,他又何尝不能利用曹世矜?
有曹军助力,只要他能让手掌十万兵马的侄儿按兵不动,吞并另外四州并非难事。
到那时,两军一同南下,必定所向披靡!
想清楚曹世矜的图谋,董长林心中的疑虑渐渐消除,再一想曹世矜无力子嗣,而自己又已得祥瑞,将来这天下必定是自己家的,董长林不由得一阵热血沸腾,苍老的面容上出现不自然的红晕。
曹世矜仍旧盘着手里的空酒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偶尔也看看站在不远处的范昕。
范昕察觉他的目光,心头一凛,尽管害怕,仍旧想要为自己搏一搏。
董长林起了贪心,结果可想而知。
如今的她好比是站在一只破洞的大船上,若不尽快登上另一条船,只怕是要被淹死的。
另一条船——
只有曹世矜了!
迎上曹世矜觊觎的目光,范昕的心砰砰直跳。
她若是能勾住曹世矜,也许还有活命的机会,即使不能保命,至少也能免于被老东西玷污!想到董长林那一身的老人味,皱巴巴的老脸,范昕打心底一阵恶心。
于是,范昕捏着拳头,含着眼泪,楚楚可怜地望着曹世矜,用眼神向他求救。
像一只被囚禁待宰的小羔羊,正可怜巴巴地求着大野狼,救一救她。
董长林为自己不但得到祥瑞美人,而且即将得到江北五洲,甚至整个天下而得意,见曹世矜在看范昕,他竟出奇慷慨地招了招手,示意范昕为曹世矜斟酒。
他就喜欢看世矜小儿对美人有心无力的模样。
这令他觉得很舒心,很快意!
尽管他已老迈,仍旧比曹世矜强,是个真正的男人!
范昕一步步走近曹世矜身边,泪湿湿的眼眸,勾人地看着他,惹人怜。
曹世矜不动声色,仍旧盘着手里的空酒杯。
范昕站在他身边,犹豫片刻,鼓起勇气探出手,要从他手里取走酒杯。
凉冰冰的指尖触及他的虎口,感受到他灼热的皮肤。
范昕本就紧张忐忑的心跳得更加厉害,几乎要从她的嗓子眼蹦出来。
白嫩的脸颊上飞上两朵令人心醉的红云。
曹世矜瞧着,咽了咽喉咙,并未饮酒的身体里竟然升起一种酒气发散的热。
范昕就要将酒杯取走,曹世矜忽然收住手掌,紧紧握住酒杯,连同她凉冰冰的指尖也一并攥在手心里。
董长林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的美人!曹阉贼看看得了,怎么还敢上手!
董长林轻咳一声,表示他的抗议。
曹世矜看去一眼,讥讽一笑,松开手。
范昕立马将酒杯拿走,斟上满满一杯酒,没往桌上搁,而是两手托着酒杯,毕恭毕敬地奉给曹世矜,泪涟涟的眼眸含情脉脉地望着曹世矜,“曹王,请喝。”
曹世矜微微仰头,定定望着她,张开的手掌像是要包覆住她的两只小手,但到底只捏住酒杯。
范昕有些失望,抿住嘴唇,心一横,手一抖,杯中酒洒在曹世矜胳膊上。
她惊呼一声,仿佛是不小心,一面哗啦啦地流着眼泪,一面笨拙地用袖口擦拭着曹世矜被酒水打湿的袍子,一只白嫩的手抓着曹世矜的胳膊,像抓住爬上另一艘大船的悬梯……
董长林板起脸,大声呵斥,命范昕快快退下。
他现在突然不想炫耀他的宝贝了,他怕他的宝贝被人占便宜!
范昕一步步退到角落,勾人的眼眸仍旧望着曹世矜。
曹世矜也是男人,心里也有躁动,不过,此时更重要的是董长林心甘情愿地写下那一纸“家书”。
董长林已经彻底沦陷在夺江北五州,得整个天下的美梦里。
曹世矜三言两语,他已迫不及待奋笔疾书,命人将之送出原州。
携着“家书”的仆从刚出房门,曹世矜脸上的笑一瞬消失,寒星一般的眼眸重现,阴冷地看着董长林,不带一丝感情。
董长林还在得意。
曹世矜已起身走到范昕跟前,一把将范昕搂进怀里。
董长林大惊,双目圆睁,死死瞪着曹世矜,“你、你做什么?快放了我的美人!”
曹世矜讥讽一笑,“侯相老了,别委屈美人了,我会替侯相照顾好美人的。”
董长林气得手抖,指着曹世矜,正要破口大骂。
一把长刀挥下,砍在他的背脊。
董长林倒下了,倒在血泊之中,瞪着眼睛抽搐着。
范昕吓得大叫一声,闭上眼睛,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曹世矜将她打横抱在怀中,跨过董长林的尸体往外走。
“侯相该仔细看看那劈天斧的。”
鲜血沾湿他的皮靴,他走的每一步都留下一个猩红的脚印,他走出房门,走过檐下,一直走到覆雪的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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