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他们哄抬粮价制造了饥荒!
天呐,格温实在是太能忍了。
如果是她,她绝对无法再乖顺地跪到地上,去给那贵族商户家的小姐擦地。
她一定要举起匕首,把那些罪魁祸首狠狠地捅个对穿,该死的!
就连教会曾经血淋淋的**,他们也不以为耻,还敢重提赎罪券来羞辱平民。瞧瞧吧,这才是真正的无神论者,用金钱与权势凌驾于万物之上,上帝竟也成了他们的傀儡。
她就知道,这种引诱人们付出小小代价就能获得解脱的信仰,背后是统治者在施加痛苦所形成的可悲的闭环。
苦难中的人并非就摒弃了精神世界,恰恰相反的是,他们尤其需要精神供给,而活着成为他们最大的追求。
没有自行思考的时间和能力,被钻尽了空子,像收割的麦子一般被人紧紧攥在手里,不可避免地,总是会被轻易蒙蔽。
无论是信仰上帝的美梦,还是信赖婚姻的美梦。
将人生的方向交出去的那一刻,就走上了一条直通深渊的坡道。滑下去是痛快的,因为自己颠簸的人生从未如此畅通无阻。
可要再想上去…
贝琳达义无反顾地撞击着,指尖摩擦过那高高的石墙,留下一道又一道血痕。
她迫切地想要击碎这层谎言的壁垒。
很快,令人惊惧的铁甲又来了,银光闪烁,就轻而易举将难民开膛破肚。
撞击的浪潮瞬间减弱。
有人趁机抢夺起尸体,大口大口地塞进嘴巴,往怀里藏。变动出现的突然,原本拧做一股的绳子四分五裂,场面就大变了模样。
贝琳达停下来,踉跄着身子回望身后的人群。
一股寒凉之意涌入四肢百骸,在这盛夏的骄阳下,竟如置身冰窖,那滚烫的空气也仿佛凝结成霜,连呼吸都不可抑制地颤抖。
她怔愣住。
原以为在这反抗压迫的战场上,彼此是同仇敌忾的战友,不曾想,只需一丁点儿的甜头,哪怕那甜头是从同伴的尸骨中榨取,这所谓的同盟便如沙堡般崩塌。
原来,等到再想上去的时候,那条路,那个来时的入口,都被封得严严实实,连一丝喘息的风都透不进来。
这群治安的守护者,守护的又到底是什么人?
是法律的公正,还是权贵的利益?是没有偏见的真理,还是对弱者的无情镇压?
她曾那么信赖他们啊!
直到遭了难才明白,在这片被黑暗笼罩的土地上,这些光耀的骑士,都不过是权力的傀儡,是贵族阶层的走狗,他们与压迫者共生,与被压迫者为敌。他们不是守护者,他们是寄生虫,吸食着人民的血肉,巩固着上层的统治。
拼死跨越千山万水,饥渴交加,烈日灼身,落得遍体鳞伤,走投无路靠偷、靠抢、靠卖、靠杀,就为了那么一口吃的。
可只需里面的人将大门一关,面前的高墙就将两个世界彻底隔绝。一切愤怒绝望都是徒劳,嘶吼谩骂奏成一曲婉转的琴音,旋转的脚尖踢踏着,血泪就默默干涸。
待到来年春,庭院饱了肥,里面的人就会办起花团锦簇的茶话会。
这正是哥哥曾所说的‘小麻烦’,这‘小麻烦’正是此时此刻的她。
孱弱的心智,哪怕凝聚起力量,也只是一时,不成气候,不痛不痒。
父亲,哥哥,那些贵族那些富商们,他们坐在石墙对面,正是这样讥讽笑论。
他们熟知这套操作,享受了千百年的好处。
抑制思想,就抑制了变动的根源,控制精神,就控制了人与狗的开关。
如果这时听闻贵族给哪个教堂捐赠了物资,不过是他们指缝间不经意漏下的两粒米,便足以在平民的世界里被奉为上帝。他们就又忘了前半生的仇恨,唱起颂歌,俯首屈膝。忘记这上帝的宝座,本就是用他们的饥饿与绝望堆砌而成。
贝琳达失魂落魄地又一次游荡在街头。
费尽心思偷来钱,参与进暴/动,却一口吃的也没得到。这沉甸甸的一袋,本装着多少百姓的性命,都同了废纸一般。
她不可能清醒地做牲畜,沦落统治者戏弄的玩意儿。这叫她此刻的痛楚被推至无可攀援的绝顶,让寻死都变成了件难事。
但要是继续往那望不见头的路前去,她又实在没了气力。
她想要歇一歇,腿伤加剧,不知不觉中和衣料粘连在一处,溃烂出了黄水。骨头肿得像座小丘,疼痛如同细密的针尖,一针一线地刺入她的肌肤。
眼眶已然干涸,久旱的河床被命运风干,蒸发,留下的只是一片空洞的荒芜,再也凝聚不成一滴。
这一坐,贝琳达几乎把村子里的原住民都给认全了脸。
那些麻木的日夜像一张张泛黄的旧报纸,层层堆叠在一起,散发着晦气的霉味,连时间都懒得去翻阅,心就这样被蚜虫蛀蚀得千疮百孔。直到那片火光又临近了,贝琳达才从迷梦中惊醒,再不逃跑会彻底就此作古。
她被迫再次前行,像枚陀螺,在鞭打中晕头转向。
自己能去哪儿呢?
徒步回到北部只怕两个月都不够,也说不定母亲已经回到家安排骑士队来找她,然而这一路上铁甲森森,令人胆寒,她连头都不敢抬,生怕不经意地一瞥就成了罪名。或是奸污,或是杀害,或是顶罪,又或沦为酒里的药材,蜡烛里的油脂…哪里会有什么保障?
天灾**,一个在后面追,一个在前面堵,将所有无权无势的百姓从头到脚,从皮到肉的衡量。与其说难民们像蝙蝠,对贵族的车队虎视眈眈,在更深刻地融入逃亡后,她尤其感知到事实的截然相反,那不过主宰们早就做尽了的事。
贵族与富商们习惯了不平等为自己带来的好处,那些被压迫的百姓,他们正当的诉求,走投无路的抗议,就成了一种对他们权益的侵害。
绝口不提是什么催生了难民,是什么给予了难民不得不反的勇气。
战乱日渐严峻,新村子也不复祥和,曾经只需一张大票就可换得全家两年的时光已成过往,如今即便是十张大票,在那贪婪的目光下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尘埃,远远不够了。
贝琳达如同一只被驯服的骆驼,机械地重复着前人的足迹,跟随车轮的压痕终于抵达下一个镇子。
尽管她已经丢弃了许多幻想,但这个小镇的颓败还是吓了她一跳,这儿几乎被难民的浪潮所吞噬,但更确切地说,是被难民的尸体。
老鼠大摇大摆的做着游戏,空气弥漫着腐尸味道,一辆又一辆板车载着他们去外面焚烧。
直觉令贝琳达每一根汗毛都开始尖叫,她不知道是自己来得地方不对,还是现在每个村镇都变成了这个样子。天呐,这是鼠疫,这绝对是鼠疫!
她慌忙地走过每一条街道,哪怕不为了工作,能寄出去一封信也好!至少让父亲母亲知道她在哪儿,她正顺着哪条路走。
“拜托了,拜托了…。”贝琳达不停地祈祷,向她心中认为真正有用的,“梅兰妮,保佑我吧!”
她知道在这种时候念叨梅兰妮比念叨上帝更加荒诞,但梅兰妮比上帝更能安抚她的内心。
只要想到,远在千万里之外,她的朋友,她勇敢的梅兰妮,也正像她一样经历着孤身漂泊,她就汲取到了莫大的勇气。
“请让我找到邮局…。”
终于,贝琳达看到了熟悉的建筑,瞬间仿佛美梦成真,仿佛又站在了北部的土地,那座石砌小屋,真是值得庆幸,它们在每个地方都长得差不多!
“噢…”贝琳达吸了吸鼻子,那干涸已久的眼眶竟再次盈满了泪水。
天呐,她该怎么形容,太阳正一寸一寸地下落,像十六岁那年一模一样,她就要以为推开那扇门就会看到梅兰妮的脸。
她会笑着对她说,“亲爱的,真高兴你来了!”
可是贝琳达来不及松气,在乱世中邮局早已陷入荒置,它静默地矗立在哪儿显得格外凄凉。而一个beta,她正在将房门落锁。
“不!不!不!”
“噢!别关门!别关门!求您了,我需要寄信!”
她拖着疼痛地双腿,哀切地大喊。
女beta被狠狠吓了一跳,原本落寞的眼睛瞬间圆睁,惊恐地后撤,“停下!小姐!就站在那儿,别过来!”
贝琳达很久没有照到镜子,她猜自己已经脏得面目全非,在瞬间的无措一闪而过后,立刻自觉地停下来,与女beta保留足够安全的距离。
小姐?真是久违的称呼。
太久了,没有人这样尊重过她,像阿薇丝说的那样,她几乎就要忘记这种感觉。
“别怕,小姐,拜托了!我和家里意外走散,需要给他们寄一封信,我会给钱的!我,我也会牢牢记住您的恩情,等我回家后,一定会让父母好好感谢您!”
只要能寄信,哪怕女beta要求她跪下来,她都会照做。贝琳达太害怕听到拒绝的声音,如果邮局这条路走不通,她还有什么办法?她还有什么路可走!
“啊…。”女beta紧张地情绪一点点平复下来,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主动走向贝琳达,“我明白您的意思,小姐。”
“但是…。”
贝琳达的心猛地一沉,身体不可控地颤栗起来。
女beta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崩溃,向她递来一张擦脸的布帕,尽可能给予贝琳达善意与尊重,但她必须如实回答:“亲爱的,我已经是邮局最后的工作人员,没有人送信了,就连这个月的工钱,我都没有领到,我真的很抱歉,我帮不到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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