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顾影

洛天涯回头。

冷凌卫问她,“这次又是什么任务?这一身装扮比上次顺眼许多。”

洛天涯尚未有闲暇打量自己的模样,除了深切体会身高只够到冷凌卫的肩头,抬头看他时间长了实在累,还不知自己的脸相,她左右看看冷凌卫周遭,有些奇怪地问,“玄弧呢?”

在船上时那个女人几乎无时不在,芽皮糖一样粘着冷凌卫,对他的存在则诸多挑剔,没有道理知道她成了女人出现还这么长时间还没出来挑衅,难道说已经战死了?

冷凌卫笑,“这么关心她?放心,她好好的,替大将军办事去了。”他仔细看着洛天涯的脸,有些不确定地问,“你脸上的伤,是好了,还是暂时没了?”

洛天涯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肤光滑细腻,“好了。”那人留下的伤疤是跟着走的,之前无论换什么身,都会在。她看看自己的手,纤纤十指,不瘦不肥,再低头,桃胸纤腰长腿,不过不失,绝不是玄弧那样咪一咪眼都能勾人的妖精美女,也不是钱秣儿那种柔得像水惹人怜惜的柔美女子,怕是也不及温涟怡那种春日碧莲一般的新鲜水灵。她晃一晃头,一头过肩的散发随意晃动,淡青的颜色,不亮不暗,更不及冷凌卫亮发的半分。这样一个女身,不美不丑,普通到不能再普通了吧?

冷凌卫看她一脸怪异地自己打量自己,忍不住脸上的笑意,随口问了一句,“哪家的神医,手段如此高明,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那人的手指,点石成金,无所不能,洛天涯脸上露出温柔笑意,虽然指尖冰凉,却给她最多温暖,她贪恋他的陪伴,哪怕只有短暂的片刻。

冷凌卫瞬间了然,如此笑容,含义太多,这个神医,必是在她心目占着极重的分量。

洛天涯收敛笑意,“此次出来,寻找真身。”现在这个身子,是梦中坠崖的那个女子吗?在梦里,她一样看不清自己的颜容,眼前,只有上山崖的路,还有那锦衣仙的盛世容颜。睡梦里,她看不见锦衣仙的身形,现实里,她看不见石窟中人的脸。不,找回原身并非要事,锦衣仙还在不在也不关她的事,重要的,一直都是他还在不在那里。

冷凌卫愣了一愣,“真身?”随即挑眉,“为什么突然要找真身?现在这样不是很好。”

洛天涯脱口坦白,“找到真身,才能去见他。”

“他是谁?”冷凌卫好奇地问。

洛天涯摇头,就如同她不知自己是谁,她也不知道他是谁。

“你要找不知道在哪里的真身,还要去见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冷凌卫一脸夸张的惊奇,“这个任务够艰巨,我看你这次得一直呆这儿找了。”

洛天涯一样地困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也许你能帮到我。”

“我?”冷凌卫满眼蓝色问号,“难不成我是你的真身?你是打算一口吞了我,还是要合二为一?也好,以后我也能百变其身。”他一脸憧憬。

洛天涯皱眉,自己说的都是正经,他那里哪有当成一回事。

冷凌卫这才收敛游戏的心情,“抱歉,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只是你有什么线索,头绪?这是要从哪里着手?”

洛天涯抬头看他一眼,“你不急着赶去湘阳吗?”哪来的闲工夫管这趟闲事?

“我早有安排。”他一副气定神闲。

原捷到湘阳,不过三到五日的脚程,到了还要攻城,这里到原捷,却要至少十日,若等那个燕帝在原捷扫平湘豫大军,冷凌卫就是插翅能飞,也赶不及开城门迎接,那份定心,究竟是从何而来?“完不成任务,难道你不要提头去见那位元大将军?”还是说元闻香就这么忍了?

冷凌卫风轻云淡地笑,“你又在为我担心了?”他一转眼眸,问,“今晚打算在哪里过夜?就睡这里可好?”

次日清晨,洛天涯一觉睡醒,帐外已经人影空空,只有一个兵士牵马在等他。这一夜,冷凌卫已经连下两城,在千里之外的晏水堤等她。这人行军,一样神出鬼没,白日不动,夜行千里。她赶到晏水堤,众将士都在青山秀水中休憩,潺潺溪流中,有人光着膀子在戏水,洗浴,见到有女子经过,吹起嘹亮呼哨,此起彼伏。洛天涯并未觉得尴尬,一路无视,直到找到冷凌卫。送她来的兵士在冷凌卫耳边低语,他微微一笑,低声叱责,“这般大胆,若敢再犯,看我军法伺候。”那兵士诺诺,悄然退走。

冷凌卫回头看她,一脸笑意,“昨晚睡得可好?”

这座小小山头,坐立在泉眼之边,阳光透过斑驳树影,落在他的肩头。他于青松之侧,人比青松挺立。

洛天涯点头,昨夜无梦,一觉天明,睡在他的帐中,她很安心,没有杂念。

她还未及开口,就听有人走近,越过她的身边,狠狠瞪她一眼。洛天涯诧然转头,了然偷笑,原来是玄弧。此人与冷凌卫确有一比,燥热的秋天,她依旧一身青衣,从头裹到脚,人家冷凌卫是为了军容军纪,玄弧这一出,莫非是为了黑衣楼的楼风楼纪?

玄弧走到冷凌卫身边,也在他耳边低语,俊男靓女,看着养眼,洛天涯心生羡慕,思绪飘远。什么时候她也能有机会在锦衣人耳边低语,只是他看着比冷凌卫还要高出一截,如若这一俱是真身,自己是否要搬一块垫脚石才行?

冷凌卫心情不错,低头倾听,唇角笑意流露,微微点头。

玄弧交代完毕,回头又瞪一眼洛天涯。

洛天涯后知后觉,不知她又瞪自己为何。

玄弧见她不走,拿她无奈,只能当她透明,“事情都办妥了。”

冷凌卫只当不知她的意图,点点头,表示知晓。

玄弧回头再瞪洛天涯一眼,“我要的赏呢?”

洛天涯好奇心起,瞪着两人看。

冷凌卫暗暗忍着笑,“要赏,问大将军要。”

玄弧恨得牙痒,“我才不管你那个大将军。”

“为什么?”冷凌卫将装傻执行到底,“你要抱男人,大将军的大腿比我粗,受得起。”

洛天涯几乎忍俊不禁。

玄弧满头冒烟。

洛天涯在她转头看过来之前抽身离开,再看下去,怕要被她一掌拍死。

堤坝上人多,洛天涯走了许久,才找到一个清净角落,冷凌卫的话传开,军中无人再打呼哨,只有人称呼她上将军的情人,可分明玄弧和他关系甚好,岁月有功,这两个月的相处,那一层纱,即便是铁纱,怕也快被捅穿了。岁月也无功,漫长岁月,石窟中的那个他还是一样遥不可及。玄弧和冷凌卫是般配的,自己与那锦衣人,怕是想想都是亵渎。洛天涯有些烦乱,这些思想以前都是没有的,究竟是什么改变了?

不远处有个雨水积蓄的小水潭,洛天涯走过去,就着水中倒影看一看自己的脸,青发披散,遮却她略显苍白的脸颊,水中倒映的一张脸透着疲惫和麻木,眼大却无神,唇巧却无色,五官形状并无可挑剔,却暮气沉沉,让人生厌,不愿多看一眼。洛天涯摸一摸这张脸,这就是众人口中的死人脸吧?对着这样一张脸,谁看了会有好心情?像冷凌卫那种高冷的性情,怎么还有耐心陪她说话,对着她笑?

“好好的,干嘛走了?”冷凌卫的声音从她身后冒出,他探头,看了看水中倒影,“怎么,顾影自怜呢?被谁冷落了?”

洛天涯不知他怎么打发的玄弧,闷闷地问,“抱了没?”

“哼。”冷凌卫轻笑,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玄弧有什么不好?”这么迁就,还不领情?

“奇怪,你对她印象还挺好?”就玄弧对她那个态度,洛天涯竟然不介意,还替玄弧说话。

“她看我讨厌,很正常,没什么好计较的。”换做她是玄弧,一样也会讨厌有根木头一直杵在一边,妨碍两人卿卿我我,更何况她只是动口动眼,从来没动过手。这份忍耐,放在玄弧身上,难能可贵。洛天涯是真心不介意。

“斗不过你。”冷凌卫也不追根究底,“等仗打完,我陪你去找你自己。喂,介不介意跟我说说你在盛天崖的经历?这两个多月你都去干嘛了?”为什么突然要去找自己的真身?

洛天涯却不依不饶,“你这么利用人家,心里无愧吗?”

“她是为大将军办事,不是为我。”冷凌卫脸色转冷。

“难道她为大将军办事是为了讨好元闻香?不是为了你?”洛天涯揪着不放。

“换了个身,这么难缠。”冷凌卫抱怨,“就算你说的不错,难道我就该为此卖身吗?”

洛天涯无言以对,黑衣楼打着元闻香的旗号而来,领的命令都是元闻香的,立的军功在燕帝目前也是元闻香的面子,凭什么要冷凌卫付账?她有些口拙,又不甘心,“你真的一点都不领情?”

“领,怎么不领,不然我能给她好脸色看吗?”本着好男不与女斗的原则,冷凌卫不与她争执。

洛天涯再无话说,闷了一阵,开始说自己,“我常做梦,梦见一个女子,前去盛天崖投崖,那梦境无比真实,就如同我身临其境,我总怀疑,那女子与我有关联。”

“常做?”冷凌卫重复,洛天涯出道已经不知多少年,为何做梦做到现在突然要行动了?

洛天涯仔细想了想,“也不是,大概是第一次见你之后才开始做的这样的梦。”抑或是受了那一藤条的缘故?“入尔塔之前那几日,梦做得频繁。”她仔细回想,“到了尔塔之后迄今尚未做这个梦。”奇怪,为何突然又不做这个梦了,难道是与尔塔有关?

“尔塔城中,你遇见了我。看来我真与你的过去有关。”冷凌卫一语道破天机,“可是过去这段时日又发生了什么?”既然梦已然中断了,为何又要去追究?

这段时日对于洛天涯来说,不过是石窟中几句对话的光阴,哪有做梦的机会,她含糊其辞,“我在休整,并无事情发生。”

既然她尚不愿意坦白,那他就不去探究,“你去盛天崖,原来是为了探梦,可有什么收获?”既然她已归来,黑衣楼的四员干探不日也该归来,与其从玄弧那里得知真相,不如直接问她。

洛天涯依然摇头,若说自己中邪跳崖,必然牵扯出石窟中人,她不能与任何人分享这个秘密。

冷凌卫沉呤,他并没打算通过第三者打探洛天涯的动静,私底下查她的底是对她的不尊重,当初同意黑衣楼派人跟着她,不过是担心她的安危,并不是为了监视她的行动,但她若不肯明白告诉他,他必然只能违背自己的初衷,或者现在就跟她坦白,被她责怪倒是不怕,就怕从此失去她的信任,事已发生,并无回转,不如等个好时机再说也不迟。

林外沉闷的号声响起,冷凌卫看一眼天光,“我们要开拔了,你愿意一起跟来,还是等仗打完了再行聚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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