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对方大步往门外走的背影,林寒的心中泛起一阵酸涩,他很想编出一些理由来子再将人多留下一会儿,但他一时间竟什么都想不到,是了,他早就不了解程小木的生活,又何来的话题。
待人彻底从视线中消失,林寒侧身推门,进了诊室。
“呦,稀客。”
洛南见到面前的人有些意外,他想过林寒会在近期回来,或者是发一长串的消息给他询问程小木的情况,但没想到会这么巧,刚刚门没有被关严,走廊里发生的一切都尽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谢了。”
洛南挑了挑眉,没有回应。他看着林寒缓慢地坐在了程小木刚才的位置上,然后盯着自己看,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问吧,要不叫我助理来,给你也约个咨询时间?”
“不必,我就是想来问问你,小木的情况严重吗?”
从盛京飞往鹭岛要四个小时,但满怀心事的林寒却觉得又过了四年之久,一路上他回忆着他在那几页折了角的资料上看到的文字,只看了几个焦虑症的案例就令他脊背发凉,恐惧蔓延至了全身,他很害怕程小木这四年来也像纸上描述的那样痛苦,好在,在今天,他看到了一个看起来没太大变化的程小木。
“病人**,无从告知。但我可以和你简单说说情况,毕竟你是他的……哥哥。”
不知怎么的,这两个字从洛南的口中说出就带了些讽刺的意味,林寒只觉得自己又矫情了些。
“据王医生所说的,程小木这几年的发病率一直都不是很高,就算是产生了过激的情绪也不会太过于伤害自己,只是你知道的,焦虑症最大的问题就在于焦虑,头痛、恐慌、无法控制身体大概会在他的生活中时有发生。”
无法控制身体?听到这个词的那一刻,林寒有些厌恶自己匮乏的想象力,他无法用自己的大脑模拟出程小木发病时的痛苦。他们同是乐手,知道身体的控制对于这个身份来说影响有多么的大。洛南看穿了朋友的心思,想着先安慰安慰,再推他一把,问题总该是要解决的不是。
“不过最近好很多了,刚刚你姑姑带他过来,我们聊了程小木的近况,几乎不会有太严重的躯体化症状了,只是情绪不免要比先前敏感的多,也更容易暴躁,所以接下来,如果你要去找他,只能多担待些。”
不是担待,这是他该承受的,只要人还是理他的,就算是打骂也好,林寒这样想着。
“我知道了,等我想好该怎么说再去找他,我怕我讲不清楚,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可行,那我就不多留你了,我要下班了,这里半小时后会关门,请便。”
洛南起身穿好外套,随手拽了个帆布包出来,装好资料就走出了诊室,他倒是不担心林寒会被锁在屋子里,只是有些好笑的撇了撇嘴,想着自己桌子上放的薰衣草估计会遭殃,毕竟过去每一次林寒有心事的时候都会对附近的花草“下毒手”。
“又得买枝新的喽。”
刚回到家,程小木就被充满房间的柠檬草味熏得脑袋痛,明明闻了两天都还好好的,男孩晃了晃脑袋,换好拖鞋,快步走到放置花瓶的架子旁,想要伸手将里面的草薅出来,才注意到自己的怀里一直都抱着的无尽夏。
“啧。”
程小木轻啧一声,抬手将花瓶连带着一起拿进阳台,蹲下来,寻了个趁手的工具将花束外层的包装纸一层一层的剥开,又小心地剪掉多余的叶子。傍晚喧嚣的烟火气从阳台外传来,充斥着程小木的鼻腔,他吸了吸鼻子,升起一种想要下楼买一份小吃的冲动。
“收好啦!”
程小木歪着脑袋看着摆在斜下方的花,白色的瓷砖将无尽夏衬得更蓝,嘴角不经意间升起的笑与之格外的相配。
男孩将花瓶放回原位,收拾了阳台上的垃圾,打包好下楼丢掉,然后走到买生煎的摊位前,要了一小份鲜肉的,商贩的动作快而稳,令程小木不觉得有些佩服,他有些好奇这需要几年的功力,他这样想着也是这样问的,
“三四年了吧,熟能生巧嘛。”
商贩扭头看向问问题的人,笑了下,然后又接着说道,
“就像你们弹琴的,都是基本功比较扎实。”
“您怎么知道我是弹琴的?”
“我一直在这里摆摊,经常能够听到楼上阳台传出的音乐声,之前想换个地方来着,就是舍不得你这琴声。”
“那您怎么知道就是我?”
“气质!看气质就觉得你是搞艺术的。”
商贩一边将生煎递到程小木的手里,一边开口回答道。程小木付了钱,再次上楼回家。袋子里的生煎很香,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注意到楼下的这家生煎,是了,在此之前的几年,食物于他而言只是果腹的工具,直到今天才想起来原来还可以享受生活。
“好没出息啊程小木,他回来了食欲就恢复了?”
男孩笑骂自己一声,又埋头将盒子里剩下的吃干净。
……
“爸妈,回来了!”
林寒转动钥匙,将大门打开,看到了屋内一直未变的装修有些感慨。被叫到的林父林母只是堪堪抬头望了眼自家儿子的方向,又低头做自己手头的事情,只有松果屁颠屁颠的跑到林寒的脚边,仰着小脑袋,用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主人看。
“松果?都长这么肥了呀!噢呦,蛋蛋没了。”
林寒蹲下来,两只手伸过去捏住松软的猫毛,轻轻往两边扯了扯,听到主人的调侃,松果抬爪子就打了过去,打得对方松了手后,迈着小碎步回了自己的房间。
“嘶——怎么脾气和你小木爸爸一样,算啦,我心情好,不打孩子。”
“你就是欠,非要逗人家,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小心以后不粘着你了。”
林寒看着林母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挑了下眉,他总觉得自家母亲更像是在阴阳怪气些别的,话中别有所指。
“我今天见到小木了。”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沙发前坐下,还顺手从茶几上的果盘内拿了个橙子剥着。
“你姑姑都和我们说了,怎么样,没揍你两拳。”
“没。”
“小木还是太仁慈,四年啊,小寒,虽说时间总会冲淡一切,但情感只会日积月累。”
“我知道的,所以这次回来不打算藏了,做最好的朋友……也不是不能接受。”
林寒的话说得有些违心,但如果陪在对方身边一辈子的条件是这样,他也愿意接受。
“别撕那橙子皮了,你是吃肉还是吃皮啊。”
林父走到自家儿子的面前,伸手抢走了林寒手里扒好的橙子,掰开两边,把大的送到了妻子手中,只给林寒留下了满手的碎片。
“啧,真讨厌。”
情场失意的人总是见不得黏黏乎乎的一幕,林寒起身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楼梯依旧散发着木质的香气,只是上楼时不再有吱呀声,他想大概是修过了。林寒的房间在二楼的最里面,不免的要经过程小木过去住过的地方,男人还是没有克制住自己推门的手,走了进去。
似乎是被房间中的陈设意外到,林寒在门口站了许久,左手还停留在门把手上,只是握得越来越紧。
“还和当年一样啊,一点都没变。”
就像是当年他领着第一次见到的弟弟来到准备好的房间看到的那样,纯白的墙面,木质的家具,墨绿色的床品,只是多了他送给程小木的那幅画,还有薄薄的一层灰。林寒缓步走向床头的那幅画,抬手摸了摸满片绿当中的那一抹红色,模仿着程小木第一眼见到这幅画时的动作,红丝巾的颜色有些旧了,男人轻轻抹下上面的浮尘,让这红色在画上格外的鲜艳些。
“怎么没带走啊,明明那么喜欢。”
明明还说好一起去林都的山上看看红丝巾是否还在。想到这,林寒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打醒四年前的自己,睁开眼睛看看啊,你都做了什么。
回忆结束,男人将房间内的每一个角落都转了个遍,原主人留下的痕迹已然不多,基本的生活用品看着很新,大概是林父林母让人备下的,而使用它们的人也鲜少回到这里来住。
窗外夜色渐浓,秋末的海浪声莫名有些萧瑟,房间内只亮着一盏台灯,林寒坐在书桌前,隔着白色的纱帘往外望去,像在看过去他和程小木一看过的那片海,仔仔细细,但看不真切。
“妈,他现在的地址,能给我一份吗?”
这是林寒晚睡前最后的一句话,说完便回到自己的房间,陷入了梦境。
次日,晴朗无云,窗帘大敞着,阳光毫无阻拦地将房间填满,潮湿的雨水味随着风吹进来,莫名的有些好闻。林寒站在衣柜前,一时拿不定主意。楼下,林母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便亲自上楼来找。
“那件黑色高领毛衣怎么样?”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林寒拿下面前的衣服,转过去在身上比了下给对方看。
“挺好看的,成熟稳重,看着就很可靠。没想到我儿子还能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换好衣服,两个人一同下楼去吃早饭,林母刚将一个包子送到嘴里,就听见门铃被人按响,
“谁啊?这么早?”
林寒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从外面的人手中接过一个包装质朴的白色塑料袋,然后关上门走回餐厅。
“这是什么?”
“老街的那家红豆饼。”
“那不是很难买到吗?我记得上次你爸排了很久的队伍。”
“所以花了些钱,提前订好送来的。”
林寒随手把桌子上的杯子拿起,将里面的豆浆一饮而尽。
“第一次去,总得带点主人心仪的礼物,走了。”
“拜拜,祝你好运。”
从林家开车到程小木租住的房子要一段时间,等红灯的间隙,林寒在心中反复斟酌着一会儿见到人要说的话,只是好多想要表达的语言文字都纠缠在一起,乱如麻,男人伸手碰了碰副驾驶上的袋子,原本嘈杂的塑料摩擦声,竟在这一刻将那些混乱的东西都压了下去。
“哼——”
鹭岛周末的阳光格外的晃眼,明明已至秋末,气温还是保持在令人舒服的位置。客厅内,穿着白色长袖上衣的男孩一边哼着不成形的曲调,一边将房间里堆起的杂物挑挑拣拣,收拾出不要的旧物,将要保留的摆放在设想好的位置上。
“这本书?我什么时候买的?不记得了,扔了得了。”
程小木坐在地板上,将手里的书随手丢进箱子里,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倾身将书捡了回来,轻拍掉封面的灰尘,
“算了,舍不得旧东西,收起来当作纪念吧。”
“叩叩叩!”
不远处的门被叩响,程小木有些疑惑,虽然近些年来他的记忆力有所下降,但是也不至于到连自己点过外卖都不记得。男孩站起身,快步走过去,一边开门一边问道,
“你好,有什么事……”
当看清门外的那张脸的那一刹那,他愣住了,昨天刚见过面的人不知为何会出现在他家门口,不对,林寒是怎么知道的地址。
“小木,给,见面礼。”
林寒微微低头,朝着程小木笑了笑,将红豆饼递了过去。他原想着对方至少会说声谢谢,没想到得到的是这样的回应,
“哦,那我是不是得说,初次见面,你好?”
林寒有些尴尬地挠了挠眉毛,然后不知所措的搓了搓手,不知该如何进行下一步。听到身后一直没有传来脚步声,程小木停在原地,转身看过去,
“站在门外干嘛?进来啊,新朋友。”
得到了主人的允许,林寒迈步进来,将门带上。男人站在原地环视了下客厅中的陈设,看样子来的正是时候,自家弟弟在收拾东西,他也好借着帮忙的由头多待一会儿。当视线扫到远处矮柜上的一个相框的时候,林寒眯了眯眼,玻璃里面的内容被反射的阳光晃得看不真切。
“是老街的红豆饼,啧,难为你还记着……你要一直在门口吗?”
程小木将手里的白色袋子打开,一股混合着红豆味的奶油香气扑鼻而来,男孩眼睛亮了亮,惊喜和愉悦交织着涌上心头,他回头去想要看看送礼物的人此刻在做什么,就看见对方一直立在门口盯着远处看。
“没,呃,有拖鞋吗?”
“旁边的柜子下层,应该有几双大些的,你能穿。”
等到林寒换好鞋再次抬头时,程小木已经不在客厅了,他想大概是回房间了吧。临近中午,黑色高领毛衣在缓慢升高的室温中令人感到闷热,林寒拽了拽领子,径直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寻找着相框,
“你在找什么?要喝水吗,我去倒给你。”
“没找什么。”
相框没了,是他眼花了吗?林寒心想着,开始怀疑刚刚看到的是不是自己的幻觉。男人在沙发上坐下,伸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水,然后顺着程小木坐下的动作将人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面前茶几上的红豆饼飘着香气,将整个房间内的空气都烘得甜腻腻的。
“别坐地上,凉。”
“没事儿,我裤子厚。”
“拿这个垫上。”
话毕,林寒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叠好,准备给程小木当坐垫,身侧衣物翻动的声音拨弄着程小木的心脏,他知道对方等下给自己的一定不是垫子,但还是在手指触碰到那件外套的时候晃了神,将外套推了回去,
“给我你旁边的那个垫子就好,别把你衣服弄脏了。”
靠垫被直接递到了他坐的地板上,程小木下意识地微微起身,再次坐下的时候便没有了地板硬质的触感,两个人之间的动作配合默契,就像是重复过无数遍那样,只是这是在四年前。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程小木埋头将周围放置的东西一件件地仔细整理着,他时不时的借着放东西的缘由用余光去看那人,林寒只是一直静静地坐着,面色平静地浏览着手机上的资料,气氛意外的和谐,一点都不像是两个多年未见彼此心中都暗流涌动的人之间的相处,更像是一起生活了多年的老友,但他们都清楚,一切都是克制下的假象,比起这种和谐,他们需要情绪上的沟通与发泄。
感谢每一位点进来的小宝~期待与大家多多交流,请不要养文啊~~~~~~会很快更完哒,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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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无尽夏-念念不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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