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十二点了，中午打算吃什么？”
林寒终于还是憋不住开了口，被叫到的人转身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回到自己的事情上去了。
“都可以，我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之前你很喜欢的那家简餐店怎么样？”
“那家早就不开了。”
像是在宣泄着某种情绪似的，被丢进垃圾箱的旧玩具发出砰的撞击声，林寒有些尴尬地咽了口口水，一时间想不到其它的可以去吃饭的店。
“在家随便吃口算了，我点外卖，你看吃什么？”
程小木随手将手机丢到身后去，林寒接住，看了看亮着的手机屏幕，壁纸换了，不再是落日下的海，换成了一片分辨不出是什么的绿色，男人点开屏幕上的外卖软件，顿了顿，又将手机按灭。
“吃糖醋里脊怎么样？”
“我怎么不记得家周围有卖这个的？”
男孩终于舍得将自己的视线从面前的旧物堆中挪开，东西还剩下不多，大概再有二十分钟就能收拾完了。程小木走到沙发旁侧对着林寒坐下，两个人之间隔了一段距离，伸手想要过自己的手机来看，林寒一边将手机还给对方一边开口，
“我学会这道菜了，一会儿去趟超市，我做给你。”
程小木刚低下去看手机的头猛地抬了起来，此刻他的心情很是复杂，他对林寒学会做饭这件事情感到意外，对自己即将能吃到一直很喜欢的菜而感到欣喜，又觉得一起逛超市这件事情总归有些别扭。林寒很轻易地捕捉到了对方脸上的复杂情绪，虽然很想，但还是放弃了一起出门的念头。
“需要的材料不多，我自己去买就好了，我记得来的路上路过了一家超市，你留在家里收拾东西吧，等你收好了，我也就回来了。”
没等对方回应，林寒就起身朝着门口走去，路过时指尖轻抚过程小木翘起的发梢，男人弯了弯嘴角，还是一样的毛茸茸。
“等一下！”
“怎么了？”
“外套，你的。”
林寒转身的时候，程小木就已经跑到了面前，许是因为跑得急了些，身子不住地往前倾，
“小心！谢谢。”
林寒抬手扶住男孩的胳膊，等人站好之后便接过外套穿好，走出了房门。
关紧的房门将室外的冷气隔绝，却也带着一丝寒凉吹醒了程小木，他转身想要将剩下的旧物整理好，却走岔了路，进了卧室。
“他发现了吗？”
此刻，在他手里的是一个木制的相框，里面的照片上没有人的影子，只有一片白色，以及被白色覆盖的建筑物，几棵光秃秃的树，枝杈扭曲得有些难看。男孩手捧着相框在窗边找了个位置坐下，举起手模拟着刚才林寒站在门口往里看的角度，试图判断对方是否看清了自己的秘密，窗外一阵风将乌云吹过，阳光再次照进屋子里，照在玻璃上反着光，太刺眼了。
将相框藏在书架的最上层后，程小木回到客厅将剩余的旧物收整齐，然后搬着盛满垃圾的箱子下了楼。
林寒拎着几大袋东西回来的时候，程小木还没回来，看着干净整齐的屋子，男人的大脑空白了一瞬，紧接着快速换好鞋走进屋子里，一眼看到了茶几上摆着的杯子，里面的水已经凉了。林寒苦笑一声，感叹自己奇怪的变化，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了。”
他还以为程小木是因为不想见到自己跑了。
林寒摇了摇头，拎着几大袋东西进了厨房，先是将买来的零食酸奶整齐地码在冰箱里，然后又熟练的洗菜切菜焖饭，只等着程小木回来。橙子被剥了皮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林寒将水果端了出去，下一秒听见开门声，紧绷的心放松了下来。
“回来啦，过来吃水果。”
钥匙敲打在木板上闷响一声，紧接着是愈来愈近的脚步声，程小木走过来，弯下腰，用牙签叉了块橙子放进嘴里，
“好甜。”
男孩一边说着，一边将外套脱下随意地搭在衣架上，然后转身去卫生间洗手。林寒也叉了块橙子，酸甜清香的汁水在口腔中爆开，在咽下去的一瞬随着血液循环将整个人都包裹在好闻的橙香里，他满意地笑笑，将程小木的外套用衣挂挂好，回了厨房。
等待午饭做好的间隙，程小木选择去到书房，坐在自己的琴前，用音乐安抚住自己乱跳的心脏。遮灰布被掀开，叠好放在一边，白皙的手指轻启琴盖，将琴竹取出，挑了首简单短小的曲子练着。房门开着，自然清脆婉转的琴声也传到了厨房里做饭的人的耳朵里，林寒随着音乐的节奏翻动着锅铲，锅里的汤咕嘟地泛着泡，就像是在和声一样。
“吃饭喽！”
被叫到的人收拾好书房里的一切，走出来，全部的视线都被桌上的饭菜吸引。
“做这么多？”
程小木的眼睛里闪着光，不觉间分泌的口水占满了口腔，菜香随着飘散的蒸汽进入鼻腔，比昨晚的生煎还要诱人，程小木一边想着，一边坐在了餐桌前，又忽地想起还没有盛饭，正要起身，就看到一只纤长的手托着一只装满米饭的白瓷碗送到了他的面前，
“给。”
“谢谢。”
程小木接过，与平常不同的米味令他不觉感到有些熟悉，一时间愣了神。
“香吗？”
“这是？”
“看超市有卖你家乡那边的大米，就买了袋回来给你煮。”
“谢谢。”
程小木有些不敢看对面了，视线转移到自己面前的桌面上，埋头扒拉着米饭。
“吃点菜，怎么，不合胃口吗？我记得你喜欢糖醋里脊来着，还做了冬瓜汤解腻。”
林寒微微皱眉，心中自责地以为是因为四年多过去，对方换了口味而自己却不知道，他有些急切地介绍着桌上的菜，只希望这其中能够有对方喜欢的。
“好吃的，我就是最近反应有点慢，糖醋里脊很好吃，像外面饭店做的似的。”
“那就好。”
程小木头瞄了眼正在吃饭的人，他感觉今天的林寒表情有些多变，奇奇怪怪的。林寒的感应能力一直很好，虽然没有看过去，但他能感受到餐桌对面的人一直在看自己，他不敢抬头对视过去，只能克制着试图将自己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吃饭这件事情上。
一顿饭下来没有过多的言语，程小木今天的胃口意外的好，难得地吃完了大半碗米饭，菜也没剩下多少，汤里飘着几块冬瓜，但最后也被林寒打扫干净，一切都像是计算好了一样，刚刚够两个人吃一顿。
“吃饱了？”
“嗯，有些撑。”
“晚饭没办法给你做了，我约了姑姑有事情，你看你想吃哪家的，我给你叫外卖。”
“不用，我好多年不吃晚饭了。”
“这……身体能受得了吗？”
“吃了会睡不着的。”
房间内再一次陷入了沉寂，无数的猜测涌上了林寒的心头，然后又被名为心疼的浪潮卷走，男人用力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吐出，程小木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思索着，面色平静，只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不是还要找姑姑？”
程小木先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氛围，林寒按亮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多了，纵使他想要再多待一会儿，也该到了走的时候。
“那我走了？”
“再见。”
干脆利落的道别，还真是没有一点不舍，林寒想。男人站起身，侧着取下自己的外套，黑色的高领毛衣没有那么厚，很好地将男人的肌肉线条勾勒出，就像是在刻意展示给谁看，被迷住了的程小木嘴角扬了扬，林母的目的达到了。
从程小木家出来，直走转弯再直走，林寒只觉得自己走了好久都没有找到自己的车子，走着走着又突然顿住，转了身原路返回。不舍涩住了暗恋者的脑子，让世界都变得不够清明。
“喂？姑姑，我马上就到。”
“不急，别开错了路。”
“……”
林静总是最了解孩子们心思的那个家长，很轻易地就猜到了林寒今日之行必然对他产生了很大影响。林寒听到电话那端的人很轻地笑了声，像是调侃。
“来了？”
沙发上的女人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目光却没有从膝上的电脑上移开，林寒早就习惯了自家姑姑对他的态度，也对，没把他赶出去就不错了。
“我今天去小木家了。”
“我知道啊，哥和嫂子都和我讲了，说你是如何站在衣柜前一件一件将衣服拿出来又塞回去的。”
“姑姑……”
面对林静的言语，林寒总是无奈的，对方总是喜欢往他的痛处上戳。
“没有礼物吗？啧，这区别对待得也太明显了。”
一句话让刚喝了一口水的人噎住了，艰难的将口中的温水咽下去，他才想起来，红豆饼也是林静很喜欢的食物，
“下次，下次给您带。”
“算了，不和情场失意的人计较。”
林静终于将电脑拿下来放在一边，然后换了个谈正事的姿势，面对着自己的这个侄子，其实她打心里是有些埋怨的，四年前走的时候干脆利落的将人甩给自己照顾，明明几乎每个月都要发消息过来询问程小木的状况如何，明明牵挂得不行，结果每一年回到鹭岛都躲着人不见。
“说说吧，小木没把你锁在门外不让你进去？”
“没，我们还一起吃了午饭，我做了他最爱的糖醋里脊。”
言语间藏不住的喜悦像是在炫耀，他设想过很多种被对方赶走的画面，当得到允许的那一刻，林寒也是意外的。
“挺好的，大少爷洗手做羹汤，难得。”
林静确实被林寒会做饭的这个事实给震惊到了，在她的记忆当中，上一次吃到林少爷做的饭得追溯到对方还是小学的时候，学校组织给家长做饭的活动，她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张烙糊了的松饼。
“在盛京的时候练的，想着总有一天我得回来找他，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再见了……只是没想到提前回来的理由会是这个。”
意外和自责的表情就写在脸上，林静怎能看不出，那天在诊室里看到打来电话的是他的时候，她就知道，程小木的情况瞒不住了，她原想着从一开始就该告诉林寒的，只是第一次确诊的时候程小木看过来的眼神里充满了恳求，她没法拒绝。
“我去见了洛南，他是个合格的心理医生，什么都没和我多说，所以我来找了您，想了解一些……他焦虑的原委。”
“如果和你有关，你会怎么做？”
有些事情林静不想明说，但也不想隐瞒，她需要知道对方心中最真实的想法，才能够站在这场剧目的配角角度上配合着让剧目有个圆满的结局。
“不知道……实际上我在返程的飞机上就有预感，小木得焦虑症的事情我绝对有避不开的责任，我想找他聊聊，从根源上把问题解决，但是……”
林寒用力地摩挲着自己的脸颊，这个处处事事都能处理好的男人的头脑中此刻只剩下一团乱麻，他没再说下去，他的怯懦，他的担忧，以及他的私心。
“你怕把事情说开了，你们就没法做朋友了？”
林静挑了挑眉，不置可否，自家侄子的心情她很能理解，有些喟叹遗传学的神奇，这简直就是年轻时自己的翻版。
“可你们原也不只是朋友不是吗？”
沉默着的人被一语惊醒，是啊，如果说过去他们之间所做的事情都只是朋友之间的行为的话……难以想象。
“我该去将这四年解释清楚。”
“嗯哼。”
“然后我要送束花给他……我好像不会哄人。”
林寒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然后望向姑姑，企图从对方那里获取什么意见，只看到林静一脸的嫌弃，
“你不会哄人？那当初小木生气的时候你在干嘛？”
给宠物顺毛吗。这句话林静没说，她觉得用宠物来形容程小木有些不太好，不过她记忆中那些碎片式的画面确是实实在在的证明。
“不一样的，那时候他不不讨厌我。”
“你怎么就认定，他现在是讨厌你，”
林寒再次对上女人的视线，期待从他的眼中涌出，却被林静接下来的话打破了幻想。
“而不是恨你？”
想说的话终于说出了口，林静长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现在有点幼稚得好笑，但在这四年当中一次次地去到医院检查，作为知情人看着程小木接受心理疏导的时候面上露出的复杂的表情，她都有点讨厌林寒了，讨厌他的自以为是。
“还走吗？”
“不走了。”
“那就好好弥补吧，林寒，要知道现在小木没有将排斥放在明面上，就说明一切还有挽回的可能性。”
破镜是不可能重圆的，如果可以，只能是因为镜子只是蒙了层灰，需要擦净。
“我记得小木很喜欢花草之类的，送花确是个好主意，但也不能随意送，你可以回去查查道歉该送些什么，小心送错了下次连家门都进不去。”
“就知道每次来姑姑这里都不会空手而归。”
花语什么的是林寒没有想过的，不过他很清楚地记得，四年前的某一次，他也是买了花给对方道歉，但他有些忘了是因为什么原因最终没送出去。
“那下次别忘了也给我带一份红豆饼，别空手来。”
“知道了，谢谢姑姑。”
“要走了？”
“嗯，晚上约了陈无和洛雪他们吃饭。”
听到这两个熟悉的名字，林静脑海中浮现了两个小孩子的影子，小木来家里的那一年，四个人关系很好，几乎做什么都在一起，还有一次来她家烧烤，差点把她的花园点了。
“去吧，他们应该和小木没有断联，可以顺便了解些不一样角度的事情。”
听出来姑姑话中有话，他也是这样想的，这次将两个人约出来不单单是为了叙旧，从同龄人那里可能会得到一些他想要的别的消息。
“我走了，谢谢姑姑。”
“拜拜！出门的时候帮我把客厅的灯关上，我要休息一会儿。”
“好。”
男人走到门口换好鞋，抬手按下开关，出了门。客厅整个房子在一瞬间陷入黑暗之中，只有落地窗外泛着点点灯光，昏暗，适合思考。
“但愿这两对孩子都能有个好结果。”
杯子里剩的咖啡凉了，但林静还是伸手一饮而尽，像是把过去她所看到的这一切都咽下，只留下丝丝的苦涩和醇香。
有小宝嘛~呼叫呼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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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洋甘菊-我们和好吧（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