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巧巧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方才她见着侍从手持这柄佩剑,便理所当然地认为此佩剑属侍卫的随身之物,却未曾料到这佩剑竟是凌王的所有物。
遂进一番话让舒巧巧觉得手中的佩剑重量更甚,仿佛硬生生接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就在两人对话期间,小猫传来的叫声越来越虚弱。舒巧巧深知若是和凌王继续相持不下,小猫只会在冰水中一命呜呼。与其执着于在凌王面前刷下刺绣方面的良好印象,不如先将小猫救至岸上。
毕竟救猫一命,胜于七级浮屠。
思及此,她只能忍着身上的疼痛,暗自咬牙将佩剑极力伸至最远处的同时艰难保持着身体平衡。尽管如此,佩剑还是肉眼可见地在半空中颤抖成了筛糠。她一边喉间发出猫叫声吸引小猫的注意力,一边将手臂拉至极限。
所幸小猫求生**强烈,佩剑刚伸至面前,它便迫不及待地用爪子勾住了丝绢。
舒巧巧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脚下挪动半分正要使力将小猫拖拽上岸,岂料竟踩到了凝结成块的冰层!她脚下一滑,眼前景象顿时翻天覆地。
尖叫声迭起,却没有一声是出自舒巧巧本身的。
她恍惚间看见孙氏和她的女儿在不远处瞪视着她,而后才发觉自己的腰身正被遂进的手掌稳稳托住。
遂进另一手覆在她握紧佩剑的手上,将佩剑连同小猫迅速扯到了岸上,同时揽着舒巧巧腰身的掌心用力,将人带出了危险范围。
“舒千金着实体弱多病,竟是连地上暗冰都未能看清。”
舒巧巧听不出凌王的话里有丝毫嘲讽之意,只能勉强认为对方是在缓解两人之间的尴尬。她僵硬地退后半步,道了声谢。
遂进将佩剑上的丝绢解下交还给舒巧巧:“重要的东西应当保管好。”
“有劳王爷费心。此丝绢不过普通饰物,破损了民女再绣便可。”舒巧巧将瑟瑟发抖的小猫抱在怀中,用丝绢细致地擦去毛发上的水渍。
遂进眸中神色晦暗不清,并未再言说什么。
舒媛见状却是箭步走上前来,伸手要将舒巧巧怀中的小猫抢夺。
一旁的孙氏拉扯不及,只能暗自将身侧拳头握紧。
舒巧巧眼疾手快退后一步躲闪,厉声问道:“妹妹这是做什么?”
“这是我的猫!你怎可未经我点头便抱走我的猫!”舒媛看了眼浑身湿漉漉的小猫,表情有些微的扭曲,“你还将我的猫扔至水中?!你好狠毒!”
舒巧巧内心冷笑,面上却是摆出了被冤枉的表情:“妹妹怎可这样想姐姐?姐姐不过是外出散步,碰巧与王爷见到了妹妹的小猫落至水中,这才想要出手相助救下罢了。”她瞥了凌王一眼,微微叹了口气,“只可惜姐姐是个病秧子,没能给王爷帮上忙了。”
舒媛一愣,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凌王:“王爷,此……”
孙氏慌忙将舒媛尚未问出口的话语拦下,在一旁笑着赔不是:“王爷莫要见怪,媛儿平日最稀罕这小猫,关心则乱,才没忍住向巧巧发了脾气。两姊妹小打小闹,倒是让王爷看了笑话去了。”
遂进浅浅看了舒巧巧一眼,面上又恢复了他们初见时的人畜无害模样:“夫人说笑了,血亲之间因小事争执是常有之事,本王当是万分理解。”
凌王将话说到这份上,孙氏再替舒媛辩驳下去便是拂了对方的面子了。她笑着应是:“王爷宽宏大量。媛儿,让仆人将猫放回屋里,咱们随王爷去厅堂吧。此地太冷,玉体为重,冻着了就不好了。”
舒媛虽对舒巧巧心怀恨意,但终究不会连最基本的眼力见都没有。她只能压下内心的委屈伸手将小猫抱回。
岂料小猫因落水受到了惊吓,在舒媛将手放到它面前时,竟直接伸出利爪挠了过去。
舒媛惊叫一声,小猫下一秒便被甩在了地上,呜咽着发出可怜的声音。
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就连孙氏都当场愣在了原地。她支支吾吾向凌王解释道:“王爷,媛儿她这是受到了惊吓……”
然而凌王并没有给孙氏解释的空间,只瞥了舒媛一眼便带着侍从离开了此地。
舒媛心下猛地一沉,深知自己做错了事情,在凌王面前的形象已然有缺,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此事竟是因舒巧巧连累才发展至此,便委屈得在一旁低声啜泣。
待凌王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孙氏便不再隐忍,对舒巧巧破口大骂:“不愧是秦氏所生,和这猫一样都是养不熟的玩意儿!”
舒巧巧却只是轻笑着将小猫重新抱于怀中,温柔安抚着它的情绪:“小女不过是模仿夫人罢了。不知小女是否学得够透彻,有夫人的三分风采?”
在原身的记忆中,孙氏不止一次在舒丞相面前装模作样卖弄着自己的一点小伤,借此抹黑原身在舒丞相面前的形象。即使真相并非如此,但长此以往的污言构陷,也难说是否会让两父女滋生出不信任的情感。
日复一日,原身再如何木人石心,也会变得草木皆兵,如此便正正落进了孙氏的圈套,产生无以复加的恶循环。
舒巧巧如炬的目光紧锁着孙氏,让她一时之间有种被扼住咽喉的错觉。但她仍然镇定地站在了舒巧巧面前,冷声警告道:“我等了多少年才终于在舒府之中有一席之位,你休想要抢占主持之功。”
舒巧巧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嗤笑一声:“我何时说过要与夫人抢占这等苦功了。但若是夫人安分守己,做着夫人应当做的事,而非将府上嫡长女囚于一室,更甚至施加虐待,在子女面前树立了极为不端的做事手段,小女自是能将主持之位拱手相让。”她往前半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冰冷的视线直白地灌进孙氏眼中:“但可惜,‘养不教,父之过’,仅六字中的‘养’,夫人对于小女也是没做到!”
她撤开半步,毫不在意地轻笑出声,“当然,若是夫人不想对舒媛行教育之道,作为长姐的我,自是要承担起这个责任的。只是最终是以何种方式,那便由我来定夺,而夫人,则无权干涉了。”
若非孙氏纠缠着坐上了正妻之位,在舒巧巧这个嫡长女面前,哪里还有孙氏说话的份儿。
孙氏被彻底震住,一向窝窝囊囊、唯命是从的舒府千金,此刻竟是如此硬气而直白地回怼了她,并话里话外都在威胁着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地位。她双唇哆嗦着退后两步,眼中浮现出一丝掩盖不住的恐惧:“有娘生没娘养的玩意儿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孙氏手下扯着舒媛作势便要走。
舒巧巧却在背后不轻不重地回了一句毫无逻辑的话:“夫人慢走,小女身体不适,便不送了。”
孙氏看着舒巧巧面上扯出的无害笑容,眼中惶恐更加,她转身拖着还懵着的舒媛踉跄离开。
舒媛还没能从方才的错事悲伤中走出,被孙氏一推更是惊慌失措,她猛地想起还没能回到自己怀抱中的猫,下意识便将手伸向了舒巧巧:“娘,我的猫!”
孙氏反应极快,刹那间将舒媛的动作拦了下来:“被玷污的东西还惦念着做什么!”
直至两人的身影和声音都完全消失在五感之中,舒巧巧僵硬的后背才彻底放松下来。她轻轻抚摸着在她怀里发出呼噜声的小猫,内心暗暗思量着什么。
直到感觉手脚都有些被冰雪冻得发麻,她才动身离开了这片荒乱之地。
只是她前往的方向却不是庭院深处的偏厢,而是整座府上的八卦聚集地——厨房。
厨房此刻热火朝天,正在紧密筹备着迎接凌王的晚宴。说是晚宴,其实也不过是相较平日更丰盛的晚餐罢了。
厨房里忙碌的下人在看见突然出现的舒巧巧时,手下动作都怔住了片刻。
舒巧巧歪头一笑:“看着我作甚?我脸上可是沾了些什么脏东西?”
脏东西自然是没有。但秦氏病逝两年来,舒巧巧面上表情能如此开朗并主动走出了房间,在他们看来更是一桩怪事。
而应承了孙氏要将她看好的小厮面色一白,只敢瑟缩在角落中扮演着柴火工的低微身份。
舒巧巧似是完全不怪罪一般,只兀自抱着小猫坐在柴火前取着暖,连正眼都不曾施舍给那小厮。她抬手唤来正巧经过的小秋,吩咐着她将小猫平日的吃食拿来,便安静地坐定在那。
小厮离她只有几步远,因心虚无限放大了内心的恐惧,手上的动作更是抖得不成样子。于是一斧子下去,伤着的便不是砧上的木头,而是他自己的腿。
小厮惨叫一声,鲜血顿时从伤口处流出。
舒巧巧这才叹息一声:“怎的这么不小心。若是让王爷知道,自己千里迢迢来至府上,竟还引起了血光之灾,那该有多愧疚啊。”
她只消淡淡瞥了眼那小厮,对方便情不自禁地在自己面前“噗通”一声跪下了。
舒巧巧佯装讶异的模样:“这是做什么?平白无故向我这无用之人行如此大礼,小女子可承受不住。”
“无用之人”四字更是让小厮浑身一震,他哆哆嗦嗦求着原谅:“小姐,小的只是一时受了孙氏的迷惑,才做了糊涂事儿。还请小姐大人有大量,原谅小的吧!”
舒巧巧盯着灶里噼啪燃着的柴火,面无表情地说道:“怎会呢,你何错之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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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救猫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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