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魂族长，我还有件事……也许要您帮忙。”
“嗯？”
“我知道杀人在斗气大陆上司空见惯，我清楚我走的路、做的事必然伴随死亡，我明白所有道理，但我就是做不到。”
“你上辈子并无反社会人格，这一世穿越不过一月，做不到很正常。”
“可我必须做到。”
“的确，那么，选个相对轻松的、较为合适的方式？”
……
心脏剧烈跳动，血液似是沸腾，冲入大脑，卷走全部思维，只余一片空白。
情绪屏蔽仪仍在作用，将晃神、惊骇、震颤皆化为平静，呈现出无异先前的高深莫测，让众人心中畏忌达到顶峰。
——我杀人了。
暮辞清想。大脑短暂空白过后，思绪重归，前所未有地清晰。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用力，剑身明澈，倒映她毫无波澜的眼神。
魂天帝说的不错，于现在的她而言，这确实是最合适的方式，轻飘飘的，无半点实感。
这是她在斗气大陆杀死的第一个人。他看上去是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当然，实际龄数定不止如此，毕竟玄幻世界，外观年纪当不得真。他还没反应过来，脸上仍是全力一击被轻松挡下的讶然、不忿、绝望，直至湮灭前夕，表情定格刹那都尚未完全转换，也许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要死了。他的逝去不过瞬息，疼痛从神经末梢传递至大脑皮层需要时间，他大概是无知无觉地消散于世。他……
理智告诉她这样很矫情，人都死了还想这些干嘛。感情却驱使她反复思索、探究每个细节，将它们嵌入记忆，再无法抹去。
——从此，她也是背负刑法的人了。
*
新城主继任仪式如期举行，除主角变了外无甚区别。
五星大斗师使用玄阶中级斗技的全力一击没溅起任何水花，对其余势力来讲，这是林辰用生命进行的试探，得到恐怖的、令他们不敢反对的结果。
待客室里，五人围桌而坐，气氛莫名。
雅妃不着痕迹地打量暮辞清。她调查过她，甚至向家族去信，却毫无结果，只有来自大长老的、“与之交好，千万不可得罪”的回复。她自是践行，但如今她继任乌坦城城主，她要再写一封信了。
“林老城主一生坎坷，着实蹊跷。”思绪转过，雅妃率先开口，“多亏暮城主查清当年之事，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若林老城主泉下有知，想必也能了却牵挂。”
暮辞清看着她。红衣女人笑意妖娆，玲珑躯体于裙袍下若隐若现，相当撩人。这位名满乌坦城的存在手段向来了得，此刻这般言语，仿佛先前催促林辰快点解决林江的人不是她一样。
这话一出，好像按下什么开关，三大族长先后讨伐起林辰、赞扬起暮辞清，似乎先前心思各异、最终作壁上观的他们只是她的错觉。
她很想笑，也确实笑出声来。
此时距面前四人上回聚在这里不过几个小时，他们那会与林辰交流，商讨他继任城主之位后的种种事宜，现在和她谈话，将他贬到地底。
真是，世事无常。
“雅妃小姐言重了。”暮辞清轻声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林辰一家既做出如此之事，就必然有败露那天。”
“但若非暮城主仗义相助，即使有那天，他也不会受到惩罚。”雅妃微微摇头，语带慨叹，“林老城主怕是要死不瞑目。”
而且，无人在意。
“暮城主神仙手段，我等佩服。”见她不语，雅妃目光落在她蓝衣之上，话锋一转，“只是不知究竟是哪方势力，居然能培养出暮城主这般人才？”
闻言，三大族长神情顿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暮辞清，眸光凝起，显然都很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视线与四人交汇，少女双手交叠搭在桌上，眉目含笑，声音轻曼：“我所属的势力啊——”
……
长剑出现那刻，薰儿隐隐意识到不对，可一时无法决断，直至身在暗处的凌影给出确切答案。
她沉默垂眸，手指微蜷。
暮辞清，竟是魂殿的人？
如此一来，萧家玉片失窃就有解释。联系她先前奇怪反应，好像全都对上。但……
薰儿难以形容此刻盘桓她心间的复杂情绪，对暮辞清这层身份的错愕，因萧家被魂殿盯上而对萧炎产生的担忧，以及一抹浅淡的、微不可察的、确实存在的失望。
她暗暗叹气，抬头看向身侧，想说些什么，却是一怔。
座位已空，萧炎不知去向。
……
耳边声音满含诧异与惊惶，萧炎一震，迟疑道：“老师？”
“她是魂殿的人，”药老语气坚决，“你离她远点，千万小心！”
话音落下，无论萧炎如何呼唤，他都不再回应。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萧炎茫然，他虽不知魂殿为何，却也能感觉到药老态度，清楚这意味什么。但，暮辞清，怎会？
……怎么不会。
她一直都很神秘，刚才更是危险，萧炎想着，思绪纷乱，不由自主地离席，向待客室而去。
路边不时有侍者跟守卫出现，无人阻拦他，也许因为他是萧家少族长，也许因为暮辞清不加掩饰的亲近。想到这里，萧炎忽然哽住。她前一秒还阳光明媚，毫不在意周围人目光地和他与薰儿调笑，后一秒就收敛所有情绪，平静无波。如果全都是表演，那他真心实意的、相逢同乡的喜悦算什么？
不知不觉间，萧炎来到待客室前。此地隔音极佳，可好巧不巧，窗户并未关上，熟悉的、属于暮辞清的声音从里到外，传入他耳中。
初时轻曼：
“我所属的势力啊——”
而后铿锵：
“它从末世与黑暗中走出，从烈火与鲜血中走来。”
“它与尸山血海相伴，前行路上不断有人倒下。”
“它拥有世上最恐怖的力量，掌控一国命脉。”
“它成员上亿，势力遍布天南海北。”
“它被无数人虔诚信仰，由衷向往，愿意为其付出一切。”
“它被无数人厌恶憎恨，忌惮警惕，想要将其挫骨扬灰。”
萧炎：……
他缓缓转身，找到某个角落，双手抱膝坐下。
听起来既强大又危险，老师口中的魂殿？
他这样坐着，不知多久，耳边响起暮辞清疑惑声音：“萧炎？”
他抬头看她，少女微微俯身，不解道：“你怎么在这？是来找我？”
他默默颔首，暮辞清一愣，眼睛闪闪发亮，期待道：“为什么来找我？是想我了？”
萧炎：……
根据他这段时间积累的经验，一旦面前之人说出如此暧昧的话，下一句十有**是——
“薰儿呢？”暮辞清环顾四周，“她想我了吗？她来找我了吗？”
萧炎：。
“暮辞清，”他凝视她，“我听到你对你所属势力的介绍了。”
于他而言，面前之人代表什么？
相识不过半月，关系能有多好？
但，他不得不承认，他对故乡人物的追思，他对旧土风光的怀念，他尚且拥有的、还会产生的、对上辈子的所有情感，都已无意识地倾注在她身上。
“你听到了？”暮辞清微顿，唇角泛起狡黠笑意，“那很好了。”
萧炎看着她变回这副仿佛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的模样，五味杂陈：“你说的是……”
暮辞清不假思索：“我党！”
萧炎怔住。
“……你怎能把我党形容得跟黑恶势力一样？”半晌，他堪堪回神，艰难道，“你上一世在BBC或法新社里打过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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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城主之位（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