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走到一半,白衔英接到方潮的电话。
“你怎么突然不回我了。”方潮懒洋洋地说,“我还等着听你说呢,今天定妆照怎么样了?”
白衔英:“还可以。”
“还可以?”方潮不信,“难道不应该是perfect,excelent……”
他本来想再说一个单词凑个排比,但是并没有想出来,于是沉默了一下,当做无事发生,张口把这句话的最后一个语气助词发了出来,“……吗?”
白衔英垂下眼,微微笑了笑。
但他说:“就是,还可以。”
方潮从他嘴里拿不到更高的评价,不太满意,哼道:“那perfect在你那里,是不是就等于……一般,就这样啊?”
也不是。
白衔英确实没有用“完美”形容过什么。
在他看来,这是一种带有赞美性质的表达。与其说它是用来描述事物,不如说是用来表达喜爱。以前,他并没有遇到过什么情况,必须要使用这种带着强烈感情倾向的词汇。
如果需要在他的评价体系找出一个词来跟“perfect”对应。
白衔英想了想,说:“是正常。”
方潮:“……”
这就是凡尔赛吗。
他正要打趣,忽然一转念,想起那天在白衔英家里,那个刀疤男人说的话。
“……您知道的,任务失败只有死路一条。您帮帮我……”
——方潮忽然感觉到,白衔英用“正常”回答他,或许是很认真的。
顿了顿,他轻声说:“……那这样的话,你说今天的试镜还可以,就是很成功了。”
方潮:“那我们要好好庆祝!”
白衔英脱口阻止:“不用……”
“就这么定了。”
叮,电话被挂断了。
白衔英放下手机,怔了怔。
片刻,他的唇角轻轻一勾,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白衔英回到家,推开门,一阵扑鼻的香气传来。
桌上摆着一个火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各色菜品放在架子上,品种丰富,摆盘也很好看。
方潮拎着一瓶酒走过来,挑眉道:“怎么样?”
白衔英脑子里突然冒出那个词汇:perfect
——或许是因为在电话里被方潮洗脑了的缘故。
而且,perfect用在这里,仿佛有些奇怪。
白衔英垂下眼,避开这个问题,问道:“是你做的?”
方潮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然后,他镇定地说:“不。是我点的外卖。”
perfect从白衔英的脑海里消失了。
他拉开椅子坐下,然后就发现方潮开了酒,但是只给他面前的杯子倒上了。
方潮一边倒酒一边说:“今天晚上你就别沾酒了,我的身体酒量不行,喝一点就容易醉。然后就是,你还有一个月就要进组了,身材管理很重要,晚上不能吃太多。火锅嘛,主要是吃那个气氛。你这样想,虽然你不能吃,但是你可以看啊。是不是也有一种别样的快乐。”
“……”白衔英,“你以前要进组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方潮一嗤:“何止。你这还能闻味儿呢,我之前连味儿都闻不到。”
他举起筷子,深吸了一口气,由衷道:“好香啊!我今天晚上一定要吃到吐……感动啊,我居然还有能放心大胆吃到吐的一天。这么一想,我们俩这么交换,也不是没有好处。”
白衔英举着筷子,迟疑了一下。
在任务之外,这是他第一次和另一个人坐在一起吃饭。
在组织的基地里,每个人都有自己单独的用餐座位,食物也是分开的。后来他被送去世界各地的封闭训练营,那时候吃饭唯一的目的就是补充体力。而且时间被压缩得很紧,基本没人在吃饭时顾得上讲话。再后来他加入编外队,习惯已经养成,遇到聚餐就自动拒绝了。
突然,面前出现了一个大漏勺,盛满了烫卷的羊肉。
是方潮捞了一勺羊肉卷,扣进他碗里:“捞啊。再不捞就煮老了。”
白衔英回过神:“哦。”
吃到一半,蘸料见底了。
方潮:“我再去开一罐。”
这种蘸料的罐子设计得有点反人类,它的罐口处有一个特殊的凸起,一定要用刀把它别开,才能把罐子拧开。方潮正准备去找刀,突然想到,以白衔英的能力,用不着拿刀,徒手拧开就行。
他试了一下,没想到,罐盖一动不动。
用力再试,还是不动。
方潮:?
他问白衔英:“怎么回事?”
白衔英像是早有预料。他淡淡道:“那个能力,不是你想用就能用出来的。”
方潮:“为什么?”
白衔英这一次沉默了很久。
他在思考从什么地方讲能够让方潮听懂。
随后,他问方潮:“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些能力吗?”
方潮摇头。
“因为D计划。”
D计划。
这是方潮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
他眼前忽然出现了刀疤男人颈后那个闪着红光的D型纹身。
——同时,他还想起在白衔英的后颈,也有这个字母。
方潮:“……这是什么?”
白衔英:“D计划,全称是达尔文计划。它是组织最重要的一项关于生物进化的研究项目。他们想尝试通过基因改造,让人体表现出超越自然人的性状特征。”
方潮抓住了那个词:基因改造。
他皱着眉回忆自己高中的生物知识:“我记得,基因表达好像是有条件的。”
抛开风险不提,并不是一段基因存在于体内,它就一定会起作用。
被改造后的基因也是同理。
“对。”白衔英说,“所以,D计划Ⅰ期的所有实验都失败了。”
“这个研究持续了很久,据说,它最早的雏形形成于二战时期。战争让他们有了很多直接对人体进行实验的机会。然后是Ⅱ期,Ⅲ期。这个时候,实验开始出现成功的案例,有些整合进人类胚胎基因组中的外来基因被成功地表达了出来。”
“他们发现,有些改造后的基因可能会被外部环境触发,或者随机因素激活。神经活动,激素,机能,人体生长状态……都有可能决定基因的表达,以及表达的程度。”
方潮想起刀疤男人那天对他说的:“您的瞳孔是幽蓝色。我只是……灰蓝。非常低级。”
原来是这样。
他问:“那……他们研究明白了?”
“没有。”白衔英勾起唇角。
这是他第一次露出近似于冷笑的表情。
“连人类自身基因表达所遵循的那一套机制,现在都还没有被完全探明。何况是这些。”他说,“他们只是知道该怎么利用了。”
“人体各种各样的因素就像是一个无限维的空间,基因被激发的状态对应其中的一个区域。他们不知道这个区域到底在哪里,也不知道它对应在每个因素上,到底需要怎样的参数范围,但是还是有方法可以接近它——就是让身体里各种各样的因素,在足够大的范围中变化。”
“只要范围足够大,总是可能覆盖的。”
他的能力,也就是在无数次九死一生的训练和任务中逐渐激发,逐渐被他掌握的。
方潮那天能用出来,应该说完全是凑巧。
方潮显然也想到了这里。
他盯着手指,沉默了一会儿:“那我是要遇到很危险的时候,才能用出来吗?”
“不一定。环境只是外部条件,真正重要的是让身体进入一个状态。”
方潮:“哦。”
他忽然想起今天打电话的时候,他问“perfect代表什么”,白衔英回答说,“是正常”。
……原来,这就是他过去的生活。
方潮问:“你以前的每次任务,都做得很好吗?”
出乎他的意料,白衔英顿了顿,却说:“没有。”
他淡淡地说:“我的第一次任务,就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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