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第111章

她悲傷絕望的哭聲迴盪在寧靜的清晨曙光,飄盪在殘破不堪的城市廢墟,在剛剛度過劫難的所有流民耳中也調動起他們的情緒,羅璃夏可以不用引爆自身,她可以拖延尋求生機,可是那樣他們這些流民必定有人難逃一死。

她用自己的一切,換了個無愧於心,而被遺留下來的這些人卻要永遠的記住她的死,流民們終於意識到到底是個怎麼樣善良大義的人死去,劫後餘生的喜悅哭泣,和尊重羅璃夏的悲痛哭聲交織,那些沒有被波及的低階修士跌跌撞撞,來到崩潰的江萱蘭身邊,將她扶起。

「江小姐……江小姐自重,羅大小姐最重視您,我們……我們不能白費羅大小姐的好意。」

江萱蘭一直都是最知書達禮的溫婉,在所有人的印象中一直都是通情達理又溫靜謐的人,可是她現在卻在廢墟的頂端,死守著最後一盞魂火消失的地方,無論其他修士怎麼勸,她哽著一口硬氣不肯離開,像是把前半生從未使過的倔強都用在此刻。

逐漸透亮的沉悶天空有細微的波動,有人用一步千里踏空而來,從空中落下後,就直接到了蜷縮在廢墟破瓦之上不肯動彈的江萱蘭身邊,然後抓住她的手臂強硬的把她拉起來。

「妳以為妳死守在這裡羅璃夏就能回來嗎?」羅黎尹一身漆黑火紅染邊的衣袍,那雙溫潤的桃花眼漆黑的宛若深淵,但他的深淵卻仍舊平和安寧,他直直看著江萱蘭那雙湖泊不再死寂的雙眼。

「妳境界鬆動,已經有劫雲要聚集了,要是想浪費羅璃夏保妳下來的心意,盡管待著。」

旁邊來勸慰江萱蘭的其他修士,在羅黎尹落下到他們身邊的時候,幾乎是本能恐懼的後退。

在各地聚集大鬼吞噬怨氣,練化後容納進自己的身軀化為己用,羅黎尹那一道火紅燃燒著漆黑的身影佇立在無邊無際的怨氣濤浪中,冷酷無情的模樣宛若地獄惡鬼又像是蠱惑人心的邪魔一樣,讓人僅僅只看一眼,就要喪失心神的恐懼。

幾乎三界的所有生靈都知道,羅黎尹瘋了,竟然妄想吞噬所有天地怨氣,即便此刻不瘋,此後也是要瘋的!

江萱蘭被悲痛侵蝕吞沒,神智跟眼神都有些渙散,她當然聽見羅黎尹的話,可是她所有的求生慾望彷彿都隨著那最後一盞微火熄面後一起消失,羅黎尹看著她這頹靡不振的模樣,鬆開抓著她的手,然後轉身走下廢墟,來到羅黎伊身邊。

柏玄琴半扶半摟著羅黎伊毫無支撐的身體,羅黎伊雖然現在意識清晰神智清楚,可是蕭亦雪跟羅璃夏接連死去給他的意志的打擊太大,甚至因為剛剛強行抽空自己的靈力抵禦天罰,他現在渾身的靈力紊亂,本來他應該要可以快速調整,可是每當他想靜心,蕭亦雪跟羅璃夏的死狀就不斷閃現在他眼前。

羅黎伊的呼吸急促,緊鎖的眉頭讓他的神情看起來無比痛苦,又因為悲傷跟失落太多,讓他整個人都很混亂。

羅黎尹從廢墟之上落到羅黎伊跟前,漆黑火紅燃邊的衣襬在風中搖曳後落下,他走到緊皺眉頭渾身冷汗的羅黎伊跟前,伸出雙手輕輕捧著他的臉。

「你這都急性創傷了。怎麼還是學不會教訓?」羅黎尹俯下身,輕輕地和羅黎伊抵著額頭,他語調輕緩,眉頭舒展眼眸溫和的輕輕閉上:「不痛了,我們一人一半。」

柏玄琴原本半抱著羅黎伊,也一直不斷替他疏導靈力跟神識,可是每當有回穩的跡象又會突然暴動,就像是羅黎伊在本能的懲罰自己似的,可是當羅黎尹過來後,羅黎伊才有慢慢平穩的跡象。

於是他慢慢鬆開羅黎伊,讓羅黎尹扶著羅黎伊,兩人慢慢滑坐到地面,相似的容顏一黑一白相對跪著,額頭輕輕倚靠,直到羅黎伊緊鎖的眉頭慢慢鬆開,羅黎尹才鬆開他,然後抬頭看向柏玄琴。

「你來陪著伊,他現在最需要你。」羅黎尹說完,還撇了撇嘴,小聲抱怨,「以前他最需要的是我,現在我都只能跟他一人一半而已了……以前是我陪著伊的。」

柏玄琴上前單膝跪下,墨黑金邊的衣襬鋪展在泥土塵埃上,他伸手珍重小心的攬過自封五感調整靈力的羅黎伊,一手牽著冰冷的指尖,與他十指交扣,讓他靠在自己懷裡讓羅黎伊在一片虛無的黑暗中仍有溫度可依。

柏玄琴看著終於平穩些的羅黎伊,才感覺到自己一直緊繃著的心神略為放鬆下來,他忍不住低下頭,靠在羅黎伊的頸間,直到熟悉的溫度漸漸染上他近乎停止的呼吸,他才終於冷靜下來。

「雖然有預感離更蘭要搞事,但搞成這樣我是真的沒想到。」

羅黎尹環視四周,看見滿目瘡痍的城鎮跟人們後,喚出神武伊,冰晶剔透的古琴乖順的飄浮在他身前,因為他早已收斂起一身怨氣,只留下純粹的靈力,所以神武並沒有排斥他。

他就這樣在羅黎伊跟柏玄琴兩人身邊席地而坐,冰晶古琴放在他腿上,漆黑火燃的衣襬在兩側鋪開,深淵般平和的溫潤桃花眼微微歛起,纖軟的眼簾欲蓋彌彰的垂落,擋住了源自深淵的寒冷跟無情,此刻的他是多麼溫雅平靜的人,羅黎伊將指尖放在琴弦上,然後輕輕撥動。

如寒冰般冷冽,又似高山流水的綿綿琴音從羅黎尹的指尖下流轉,然後在空中盤旋後隨著風聲慢慢的漂去遠方,清冽的琴音像是清澈的溪水潺潺,平緩靜謐的樂曲流淌過靈火熄滅過後的冰涼風中,也安靜的撫過那些劫後餘生悸動悲愴的人心,輕輕經過痛失摯友的人們身邊,還有因為悲愴而難以平息情感波濤的半身。

明明是那樣的罪大惡極,又是那麼罪孽深重的人,將天地間的怨念都貪婪的收攬己用,在所有人眼中瘋狂如惡魔般的人,卻在微弱晨曦的天光中,悄無聲息的來到千瘡百孔的戰場,喚出那把在世人眼中清冷慈悲的神武,為所有沉浸在哀痛之中的人彈奏一曲,安撫悲痛難忍的魂靈。

羅黎尹彈奏了一首無名的安神曲後,輕輕撫琴凝住尾音,而後才在晨曦天光中慢慢抬起眼廉,或許是彈奏這樣和緩寧靜的曲音,他那雙深淵似的眼眸竟然不再漆黑無光,彷彿黑曜石般閃爍一絲微弱的碎光,但很快的他又垂下眼簾,然後平靜的將伊尹收起。

羅黎伊緩緩睜開眼,柏玄琴看他終於調整好,拿了丹藥遞到他唇邊,垂下眼眸,低沉溫厚的輕聲哄道:「張嘴,不苦的。」

他乖乖的張嘴,把丹藥含進嘴裡吞下去,羅黎伊有些疲憊的閉上眼睛,「抱歉……」

「不道歉,我願意的。你嚇死我了。」

柏玄琴抱著他不說話,他們雙手交扣的指尖互相傳遞著溫度,等到羅黎伊情緒稍微平穩後,他才從柏玄琴懷裡坐起身,但原本在他身邊的羅黎尹,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跑了,蹲在遠處的青文冬身邊不知道在幹什麼。

「尹。」羅黎伊微微皺眉,喚了他一聲。

羅黎尹抬頭看了眼羅黎伊他們這邊,然後伸手抓起青文冬的手臂繞過自己的肩膀將他撐起來,而青文冬竟然絲毫沒有反抗,無比乖順的任羅黎尹撐著他,來到他們兩人跟前。

一直到靠近看才發現,青文冬眉間黑氣繚繞,凌厲的劍眉緊鎖,周身靈力都被緊鎖在經脈之內,可躁動的靈力在他體內亂竄也讓他受盡苦楚,羅黎尹撐著沒有意識的青文冬道:「你師尊心魔犯了。」

羅黎伊:「……心魔?師尊怎麼會有心魔?」

柏玄琴也皺起眉,「望月君劍道大成,雖然道心尚未圓滿,但也只差一 線之隔,怎麼會有心魔?」

羅黎尹聳了下肩,「嘿,你們把望月君當成什麼了?他可是個人,能撐到如今還是因為他心魔不全,如今蕭亦雪死了,沒人替他疏導,其餘心魔得找回來,否則會陷入癲狂。」

「你……跟師尊他心魔不全有關?」羅黎伊看著羅黎尹,一模一樣的雙眼彷彿在看著對方的靈魂,「你知道在哪裡。」

「知道歸知道,但是那裡有點……稍微有點不妙嗎?原本我打算等怨氣全都歸順我後再處理。」羅黎尹譴責的撇了眼羅黎伊,然後誇張地嘆氣,「但你突然就被天罰鎖定,我能怎麼辦?」

羅黎尹稍微顛了顛青文冬沒有意識的身驅,將他扶好後道:「在這之前,我們得找個地方安頓好望月君,我不建議帶著他。」

「讓我帶望月君回門派吧。」哭的嘶啞的聲音還留有原本聲音的溫雅,江萱蘭一身狼狽,素衣染土,臉上淚痕未乾,但她整理好自己的凌亂的頭髮跟儀態,她腳步有些沉緩,卻很穩的一步步走來。

她身上的悲愴太深,羅黎伊光是看到江萱蘭就止不住的眼眶泛紅,可她像是從三生幻夢中清醒過來,那雙本來似湖泊般平淡清澈的雙眼中,湖泊被封填起來,那雙眼眸仍舊清澈,卻不再純粹單調。

江萱蘭身上的失落跟悲傷沒有平復,可是她卻無比快速的堅強起來,將羅璃夏遺留下的擔子跟責任都一肩扛起,曾經溫柔優雅的大家閨秀有了不肯退讓的傲骨,讓她退去溫軟,變得堅強挺拔。

羅黎尹對慢步走來的江萱蘭挑起眉,「妳?要帶望月君回去?嘿,不是我要懷疑妳,但你們身形差這麼多,妳沒問題嗎?」

江萱蘭淡淡的看了羅黎尹一眼,然後上前接過青文冬,雖然兩人身形的確差很多,但她卻穩穩地撐住了青文冬,她垂下眼簾,輕聲道:「修道者不分男女。小夏……不在這裡了,我也得回去門派。我有輕舟,想必是可以在度劫天雷來之前回到門派。」

羅黎伊看著江萱蘭,欲言又止的張口幾次,關心的話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他只是啞著聲音輕輕道:「路上小心,若有困難……隨時飛訊給我。」

江萱蘭定定地看著羅黎伊一會兒,而後垂下頭,優雅從容的淺淺一笑,哭到沙啞的聲音道:「……不會的,我可以解決。你別擔心。」

他們目送著江萱蘭跟青文冬搭著輕舟,慢慢升空後,等消失在視野之內,確認江萱蘭和青文冬離開後,羅黎伊才將視線移到羅黎尹身上。

「你有事情要跟我解釋吧。」羅黎伊瞪著他,惡狠狠的威脅:「很多,要跟我解釋吧?!」

羅黎尹默默把眼神移向旁邊的柏玄琴,然後發現這男人沒有幫他的可能後,只能認命的點頭:「……是的。」

「但是在那之前,應該給清華君的後事有個交代吧。」羅黎尹稍微讓身,不遠處蕭亦雪墜落的地方有一道冰棺,他聳了聳肩:「江萱蘭天劫快來了,原本望月君我也沒打算讓她帶走,但她都這麼說了。不過清華君的屍身不能讓她帶走,我怕望月君一醒看到,心魔就撐不住。」

柏玄琴遙遙看了眼那道冰棺,淡泊的雙眼直直望著,過了會兒他抬腳往那裡走去,羅黎伊自然不會讓他一個人過去,他抬腳跟上,在前面的柏玄琴立刻停下腳步,回身扶助行走有些踉蹌的他。

「慢點。」柏玄琴伸手扶住羅黎伊,垂下的眼簾遮擋半簾目光,他的神情平靜,卻像是波濤翻動上的風平浪靜。

柏玄琴年少時不善於與人建立關係,後來人沒有那麼銳利,和緩許多後又是個修練宅,雖然人緣極好,卻總喜歡窩在廉水峰修煉,之後魔血覺醒更不用說他一直在生死交關,他根本沒有那個餘裕去學習七情六慾。

儘管蕭亦雪不是對他絕對得好,但那也是把他帶回師門細心教養的師尊,如今他死了,柏玄琴也不是原著中那個冷血的神君,多少心裡都有波瀾,只是他不太能分辨。

羅黎伊看著眼前有些傻的大石頭,輕輕拍了拍他的背,然後在柏玄琴的攙扶下走到冰棺旁。

羅黎尹在一旁看他們互相扶持,有些吃醋的咋舌,不是很情願地跟過去。

蕭亦雪身上有兩到穿透傷,鮮血早就流盡,雖然死前受了那麼重的傷,但他平靜的闔起雙眼,染滿血汙的嘴角有很淺的笑意,屍身被冰封著,除了蒼白毫無血色,跟四濺的血跡外,他看起來就像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似的睡著。

柏玄琴站在冰棺旁,垂眸看著冰棺中的蕭亦雪一會兒,他沉默著又似乎想說什麼,可最後他還是什麼都沒說,撩起下擺後雙膝跪下,莊重恭敬的磕三個頭。羅黎伊站在他身旁,並沒有像他一樣跪下來磕頭,但也朝他恭敬的行禮,畢竟磕頭除了父母就只有師傅可跪,除了柏玄琴這個唯一弟子,羅黎伊不應該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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