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手机的震动声像一把电钻，硬生生撬开叶鸾混沌的睡意。他勉强睁开眼，睫毛粘连的触感提醒他——自己只睡了3小时。
记忆里还残留着昨晚最后一把排位赛的画面：1/3/21的瑟提辅助，50分钟膀胱局，最后靠着一波绕后开团才逆风翻盘，晋级动画闪过的时候他都快要被自己的坚持感动哭了。
辅助这位置，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拿着全队最少的经济，干着最脏最累的活，进能开团切C，退要兜住队友的走位失误。视野得分永远是全场最高，可那些精心布置在野区的眼位，却照不亮队友们闭着眼逛街的地图，被抓死了只会在公屏上打一个问号。叶鸾觉得，若非昨晚开的是大号，他高低得和那几个“盲僧”队友在公屏上大战三百回合。
回宿舍睡觉的时候两眼模糊，看到飞过的蚊子都觉得像极了自己那些只会嗡嗡叫却不干实事的不争气队友。
叶鸾把脑袋埋进了枕头里，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会接这个电话。
但是打电话的人并不想让他安心睡觉，烦人的铃声一遍又一遍地响着，大有他不接就震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最终，叶鸾在投降和崩溃之间选择了前者。他认命地伸出手，在床头柜上摸索到手机，眯着眼看了一眼时间。
很好，早上九点半，对于电竞选手而言，这个时间点堪比闻鸡起舞。
再看一眼来电显示：苟东西。
叶鸾的手指在接听和拒接两个选项上空悬停了数秒，最终还是划向了绿色。并抢在对方开口前，用了此生最大的耐性发出最后通牒：
“狗子，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合理解释为什么早上九点半就给我打电话，今晚峡谷相见，我保证让你生不如死。”
“鸟啊！还睡？！出大事了！”苟乐那标志性的大嗓门隔着听筒炸开，震得叶鸾耳膜生疼，“White退役了！ZOG官博刚发的，微博都崩了！”
苟东西，大名苟乐，小名狗子。与叶鸾同属BNB战队二队，是并肩作战的下路搭档。
人如其名，狗狗祟祟快快乐乐，完美贯彻了其父母的殷切期盼，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致力于探听各个战队的一线八卦，人送外号“电竞交际狗尾巴花”。据说他来打职业，就是为了能第一时间吃到圈内最新鲜的瓜。
“你说什么？”叶鸾一个激灵，瞬间从床上弹坐起来，残存的睡意被冲得一干二净。他立刻打开免提，将通话界面切到后台，在消息栏里看到了两条特别关注的微博信息。
【ZOG电子竞技俱乐部：
20XX年5月21日，ZOG战队ZOG.White@ZOG-White（姓名：白鹤）正式断开连接。
经过与选手以及俱乐部的友好沟通洽谈，在完全尊重选手的意愿的前提下，原ZOG电子竞技俱乐部选手ZOG-White即日起正式退役。
感谢你用最宝贵的五年时光，和ZOG一起成长，我们曾经登上过山巅，也曾坠入过低谷。但你却始终认真对待每一场的比赛。五年的相互陪伴，从ZOG建立到如今的全球总决赛亚军，你也从一个腼腆的少年成长成了可靠的队长，你永远都是ZOG最坚实的后盾，ZOG也永远都是你的家。
热爱一如既往，山河来日方长。祝，White未来前程似锦，未来可期】
【ZOG-WHITE：
很高兴能在ZOG战队和大家相遇，感谢这么多年的支持，但是很遗憾要和大家说再见了，未来江湖路远，后会有期。//OFA电子竞技俱乐部：20XX年5月21日，ZOG战队ZOG.White@ZOG-White（姓名：白鹤）正式断开连接。……】
评论区早已被清一色的问号和哭泣表情淹没。
【我不相信！白神怎么可能退役？开什么玩笑！】
【我还期待今年白神带领ZOG夺冠QAQ】
【白神是我们辅助的最后信仰了，如果白神都退役了谁还能替我们辅助撑起一片天。】
【阴谋论一下，不会是队内矛盾吧？今年比赛就能看出某人和团队有点脱节，沟通也总有问题，高层这是做了取舍？】
【那也不该是白神走啊！ZOG是要放弃他们赖以成名的辅核体系吗？我就是因为辅核才粉的ZOG，我不能接受！！】
【不接受 1】
【不接受 10086！】
【纯路人，Slan加入后ZOG实力确实大增，但他的打法风格和团队的磨合问题也一直是ZOG的突破口。去年能拿亚军，Slan和White功不可没，但春季赛和季中赛暴露出的团队问题，再不解决只会更糟。】
【White的粉丝真是到处乱咬，人家本人都没说什么，都是你们在挑拨离间。】
【树懒宝宝太惨了，反正出问题永远是他背锅。】
……
叶鸾一目十行地刷着评论，手机屏幕的光刺得他眼睛阵阵发酸，他其实不敢相信White会退役。
在这则退役声明出来前，没有泄露一点风声和讨论说过White会退役。ZOG去年刚在全球总决赛上斩获亚军，作为LPL赛区的一匹黑马，这个成绩本已是惊天之喜。
在此之前，LPL赛区已经连续五年无缘世界赛前三，甚至因此丢掉了宝贵的四号种子名额。那几年，整个华国电竞圈都笼罩在阴云之下，欧洲与北美的强势崛起，韩国赛区的稳定统治，让LPL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叶鸾点开热搜榜，#White退役#的词条后面，已经跟了一个刺眼的“爆”字。热搜第五是#辅助之光何日再现#，第七是#LPL至暗时刻#——上一个带着这个tag的话题，还是LPL失去四号种子资格的那天。
ZOG是一支**型战队。五年前成立之初，便以辅助White为绝对核心，构建了联盟少有的单“辅核”体系。这在现今辅助弱势的联盟中属于非常奇葩的一支队伍，原来的战队的成员除了被称为“辅助之光”的White以外都不是明星选手，甚至没有什么特别出挑的地方，在前几年基本也只是偶尔进入季后赛，但没有机会去参加世界赛。
在ADC当爹、中野称王的版本里，ZOG的“辅核体系”像个行为艺术。而White，就是这门艺术的灵魂。他的洛能开出毁天灭地的团战，他的锤石灯笼堪比跨越地图的救援导弹，他甚至能用巴德打出比某些中单还高的经济转化率。
去年世界赛的宣传片里，他那句“辅助不是绿叶，是影子里的刀”被做成了无数集锦封面。
而现在，这把最锋利的刀，却自己归入了鞘中。
前年年底，ZOG宣布引入天才打野新秀Slan。彼时无人看好这对组合，因为Slan本身是一个进攻型打野出道的选手，而ZOG以往都是选择蓝领打野或者工具人打野，两者风格的冲突几乎肉眼可见。
可就是这样一支不被看好的队伍，却如黑马般杀出重围，为LPL捧回了那个久违的亚军奖牌。
“鸟啊，你还在听吗？现在圈子里都传疯了，说是Slan和White关系不和，Slan逼宫，才导致White心灰意冷退役的……”
“你再叫我鸟，我就打断你的小狗腿。”叶鸾终于回过神，关闭了微博界面，一边心不在焉地回复，一边点开了微信。
“Slan不可能和White关系不和，”他笃定地说，“因为他……”
话未说完，他正准备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问个究竟，一条新消息却突然从屏幕顶端弹了出来——来自战队经理。
【李经理：小鸾，现在有空吗？来一趟会议室，喝杯咖啡，有点事想和你聊聊。】
叶鸾的心猛地一沉。在这个节骨眼上，经理的“咖啡之约”，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回了个“好的”，认命地起身换衣服。
电话那头，苟乐还在不依不饶地追问：“他什么呀？为什么不会不和？你俩不是青训营同期吗，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鸟啊你说话啊！你怎么能八卦说一半！你这样让你的小狗怎么活啊——”
“你自己慢慢猜吧，经理找我，晚点说。”叶鸾冷酷无情地挂断了电话，对听筒里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哀嚎充耳不闻。
BNB战队会议室。
叶鸾推门而入时，李经理正背对着他，坐在会议桌主位上看着手机，桌上放着两杯冰美式。
“经理，您找我吗？”叶鸾走到了他身边，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
“哦，小鸾来了。”经理抬起头，将手机屏幕倒扣在桌上，指了指其中一杯咖啡，“喝点？”
“不喝了，喝了等会睡不着了。”叶鸾搓了搓脸，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些，他已经预感到经理要和自己说什么。
“行，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李经理自己拿起了手边的冰美式喝了一口，说道：“小鸾，你是二队的队长，战队现在的情况，我也就不瞒你了。一队这两年成绩不理想，虽然我们二队在次级联赛战绩不错，但LPL大环境不好，总部那边……打算缩减英雄联盟分部的预算，准备解散二队了。”
“嗯。”叶鸾听到这个消息，内心竟没有太多波澜，反而有种“靴子终于落地”的解脱感。BNB的情况他心知肚明，一队连年亏损，早已入不敷出，今年甚至连季后赛都没进。在如今这个资本退潮的联盟里，解散二队是迟早的事。
LPL赛区这两年因为成绩欠佳，粉丝流失巨大，很多资金不足的小战队都撑不住解散了。
“那二队的人要怎么办？”他的右手大拇指开始不自觉开始轻轻地扣着左手的手心，这是他焦虑时的小动作。
“大部分队员的合同都快到期了，俱乐部会尽力帮他们联系下家。最尴尬的是你，”李经理叹了口气，“你的合同到明年九月才到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个时间点想找个合适的队伍不容易。不过幸运的是，前两天，我们收到了一个战队的转会邀请。”
李经理的目光落在叶鸾身上，带着一丝探究。
“我的？”叶鸾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
“嗯，”李经理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是ZOG主动联系的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