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OG战队训练室。
舒澜戴着降噪耳机,修长的手指在机械键盘上敲击出清脆的声响。屏幕上的打野英雄正进行着枯燥的补刀练习,他全神贯注,连手边热茶腾起的水雾渐渐消散都未曾察觉。
“砰——”
训练室的门被猛地撞开,上单李钰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拍在舒澜背上。
“卧槽!”舒澜手下一抖,惩戒精准地打在了满血的野怪身上。那野怪晃了晃头顶的血条,不痛不痒地回敬了他一爪,仿佛一种无声的嘲笑。他猛地扯下耳机,转头怒视:“李钰你是不是有病!”
“哎别气别气,我给你带来了特大新闻!”李钰完全无视舒澜杀人般的眼神,双手撑在他的电竞椅扶手上,眼睛亮得吓人,“新辅助马上要来了!鹿姐刚在群里说的,下周就会来基地!”
舒澜悬在退出键上的手指顿了顿,嗤笑道:“关我什么事,反正都是战队的决定。”
“你这什么态度!我知道你还惦记着白队的事,队里谁不惦记?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夏季赛,我们不能给白队丢脸!”李钰压低声音,凑了过来,“你就不想知道是谁?能来接白队的班,实力肯定不差,可现在LPL数得上号的辅助就那么几个……”
“没人能代替他!”舒澜骤然打断,捏着鼠标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训练室里瞬间安静,只剩下机箱风扇单调的嗡鸣,刺耳得令人心烦。
李钰脸上的兴奋瞬间黯淡下去:“是啊……谁能代替白哥呢……”
舒澜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White的退役公告写的是“和平解约”,但队里的人都清楚,真相远非如此。当初手伤并没有这么严重,可自从三年前ZOG管理层大换血,新老板将战队视作牟利工具。
若非鹿珈与White从中斡旋,这支队伍早被解散重组。但是代价是White的广告分成80%归战队,并且必须每把都上场,因为他的商业价值高,是战队唯一摇钱树。
鹿珈和White从来没和其他队员说过这些困难,直到那只握鼠标的手开始不受控颤抖,包括舒澜在内的队员才知晓真相。去年世界赛是他们给White最后的礼物,却终究没能捧回一个冠军奖杯。
“听说,”李钰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新辅助,是白队亲自举荐的。”
舒澜猛地抬头,某个尘封已久的名字,几乎要冲破喉咙。
-
一周后,南门市,珍珠湾花园小区。
叶鸾第N次低头核对手机导航,屏幕上那个代表自己的蓝色光点,正在小区大门附近画着滑稽的圆圈。行李箱的轮子被鹅卵石路面卡得吱呀作响,他索性一屁股坐了上去,金属拉杆抗议般地下沉了。
“您已偏离路线,正在为您重新规划……”机械女声再次响起时,叶鸾忍无可忍地关掉了语音。
五月末的南门市热浪蒸腾,汗珠顺着后颈滑入衣领。远处棕榈树影摇曳,送来咸腥的海风——这本该是惬意的海滨夏日,前提是他没有在同一个抱着海豚的小天使喷泉前,路过第四次。
手机振动起来,微信弹出鹿珈的消息:【小鸾落地了?需要派车来接你吗?】末尾跟着个龇牙笑的表情。
叶鸾盯着那个表情,想起BNB经理临行前的嘱咐:“ZOG那位女经理鹿珈,可是在战队最艰难时都能杀出一条血路的狠角色。”
电话接通的瞬间,叶鸾的声音倏然软化,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无辜:“鹿姐,我到门口了,但是我好像迷路了。”
“到门口啦?怎么不早说,我们这儿是有点难找。”话筒里传来鹿珈爽朗的笑声,“你站着别动,我让人去接你!就那个穿着一身黑,表情最臭的那个就是他。行李重就让他拿,别客气。”
“好的,谢谢鹿姐……”
挂断前,叶鸾隐约听见对面传来一句压低了的争执:“……让你去你就去,少废话!”
十分钟后。
棕榈树影忽然晃动,脚步声由远及近。抬头时,正撞见一个人拧着眉头从树荫里走出来。三年时光把青训营那个暴躁少年雕琢得轮廓分明,黑色T恤下,眉眼锋利如刀,嘴角抿成一条不悦的直线——如果忽略他此刻的表情,倒真像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模特。
“果然还是那个臭表情。”叶鸾心里暗自嘀咕。来人正是ZOG王牌打野Slan,舒澜。
舒澜在两米外站定,视线相撞的瞬间,他瞳孔剧烈一缩。
“果然是你。”他嘴角扯出讥诮的弧度。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叶鸾晃了晃悬空的小腿,脚尖轻点地面,连人带箱子转了个圈,“劳驾‘野王’大人,带个路?”
“野王”这个称呼,是叶鸾当年在青训营给他取的“爱称”,触发机制是每当他赛场失误,这个词就会如恶魔低语般响起。
舒澜的表情扭曲了一瞬,转身就走,却在五步后猛然折返,一把拽过行李箱的拉杆,轮子在石板路上碾出愤怒的轨迹。
当年同期入营的两人堪称水火不容。
叶鸾嫌弃舒澜是“没脑子的莽夫”,团战的时候永远和队伍脱节,操作再犀利都没用,没有团队意识。
舒澜嘲讽叶鸾“只会纸上谈兵”,想法很多,但是没有实战都是空谈。
两人在队里经常意见相左,其他队友都苦不堪言,教练本想把这对冤家组队磨合,结果从BP吵到团战,从开营吵到毕业赛。
叶鸾摩挲着手机边缘,青训营毕业后,舒澜进入ZOG打首发,而叶鸾却去了BNB的二队。舒澜通过的微信轰炸单方面地宣布自己的胜利:【ZOG食堂是自助餐】【训练室配了进口电竞椅】【White今天夸我意识好】,幼稚的像一个小学生。
随后叶鸾不甘示弱,直接把他拉入黑名单,眼不见为净,一个月之后才把他放出来。两人之后虽然偶有聊天,却总是互相嘲讽对方某次比赛中的失误,其中以舒澜的居多,叶鸾有空的时候还会做成剪辑发给他,并感叹白神的不容易。
叶鸾看着笑了一声,突然目光落在他右手无名指上一道细长的浅疤——那是某次争吵时,自己失手用战术板划破的。他记得当时两个人都愣住了,随后被教练揪着写了人生第一份检讨。
正出神,没注意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一头撞上他坚实的后背。舒澜猛地转身,两人鼻尖几乎相碰。叶鸾这才发现,他左耳戴着一枚黑色耳钉,竟是微缩版的ZOG队徽,听说正式队员每人都会发一个,是ZOG的传统。
“我不知道White为什么推荐你。”舒澜冷冷地盯着他,一字一顿,“但在ZOG,菜是原罪。”
两人距离实在太近,海风裹挟着薄荷沐浴露的气息扑面而来,叶鸾没有后退。他仰起头,坚定地看着舒澜回答:“我从来不做让自己后悔的选择,战队觉得我可以,我就会上。”
舒澜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继续带路。叶鸾望着他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随即又恢复了那副轻松的模样,笑着喊他:“喂!”
他小跑几步与舒澜并肩:“你耳机掉了。”
舒澜触电般摸向耳朵,才反应过来自己根本没戴耳机,瞬间暴怒:“叶鸾!!”
看着他一副炸了毛的样子,叶鸾觉得,这可比刚才那副拒人千里的模样可爱多了。
两人刚到基地门口,就见鹿珈斜倚在门框上等他们。她一头锁骨发,挑染着一缕暗紫,不像经理,倒像摇滚乐队主唱。
“小鸾,欢迎来到ZOG。”她笑着迎上来。
“鹿姐你好,我是叶鸾。”叶鸾乖巧地伸出手,笑的时候左颊陷下一个小小的梨涡。
叶鸾长了一张极具欺骗性的娃娃脸,圆润的杏眼在灯光下泛着琥珀色,眼尾自然下垂,看人时总带着几分无辜的稚气。以前在青训营的吵架的时候,叶鸾没少凭借这张脸让舒澜在教练面前吃苦头。
“别紧张,把这儿当自己家。”鹿珈的目光转向一旁,按住舒澜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动弹不得,“这是舒澜,你们认识。他虽然看着凶,其实人特好,就是可惜长了张嘴不怎么会说话。”
叶鸾眨了眨那双杏眼,笑得更欢了:“哦我知道的~”尾音拖得长长的,满是揶揄。
舒澜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猛地挣脱鹿珈,拖着行李就往里冲。
“别介意,小朋友害羞。”鹿珈凑到叶鸾耳边小声说道:“他昨晚还主动要求,要亲自给新队员整理训练设备呢。”
叶鸾有点惊讶地回过头,后颈那撮总是翘起的头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他知道舒澜肯定猜到来的会是他,但他以为舒澜会是最不想他来的那个人。
正要说什么,身后传来行李箱翻倒的巨响,伴随着一声压抑的闷哼。
“叶鸾你这箱子里装的是哑铃吗?!”
“哎你轻点!里面可都是我的宝贝!”
“就你这小身板,别逞强了。你真有175?怎么看着比鹿姐还矮?”
“你可以质疑我的技术,但不能质疑我的身高!!”
“我只是实话实说。”
鹿珈看着两个少年吵吵嚷嚷地消失在门后,笑着摸出手机,给某个号码发了条消息。
【小鸟已顺利入巢,老鹰可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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