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小康生活

天亮的时候,两班人马从百乐门出来,表面上看上去像是刚刚结束了一场其乐融融的宴会。

史密斯先生领着他的大块头朋友与众人道别,约翰饶有兴味的盯着金召看了一会儿,纵然他心里百般不服气,但这次确实被人捏住了把柄,而且这位大名鼎鼎的金督察长,似乎并没有传言中那样草包。

乔喜风揉着脑袋上的包,感觉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他怎么也听不明白他表哥是怎么把颐和洋行的一部分子口税划拉到自己的码头的,不是讲打架斗殴的事吗?

还有……

乔喜风指向尚一边:“你是怎么回事儿?”

尚一边往后一缩,被乔喜风揪着衣服拽了出来:“这不是我表哥的衣服吗?为什么在你身上?”

他疑惑的望向金召,金召低头,面无表情的四下看了一圈,弯腰捡起一只断了的椅子腿。

“表哥?”乔喜风抖了一下,把尚一边挡在身前:“表哥!”

“你知道这件事不怪我的表哥……啊!”

“表哥……回去再说好不好……表哥!哎!”

“表哥我错了……子良……子良救我!”

金召抄着棒子打了两下到底是让他跑了,他努着劲儿把棒子丢了出去,刚好砸到乔喜风的脚后跟。

金召转身,尚一边捂着口袋往旁边让,可还是被他用两根指头捏住了衣角,轻轻一抖就有花生糖果从里面掉出来。

气氛其实是有点尴尬的,但也不能说他什么,他这么做简直是合情合理的,他确实没让人家吃饱饭。

还好燕好也从门里出来了。

金召松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垫在名片夹上写了一串数字上去。

“又给你添麻烦了,除却约翰和我表弟的赔偿金,我再以个人名义向百乐门捐助一部分修缮款,一点心意,燕好小姐不要嫌弃。”

燕好收下支票对着金召莞尔一笑:“多谢督察长,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你晚上再来,我给你提前留好位子。”

金召点头,开门上车了,尚一边抓紧时间问燕好:“燕好小姐,您是不是有一件红珊瑚的手镯?”

燕好疑惑的看他,尚一边说:“那个镯子不吉利,抽空您拿到金公馆,我帮您破一破。”

金召的车窗降下半边,尚一边快速的叮嘱:“我就住在后院的矮房里,您一定要去!”

汽车驶了出去,尚一边趴在车窗户上往后看,很懊悔忙活了一晚上居然没找到一个单独跟她说话的机会。

尚一边有点失落,趴在窗户上的脑袋就没有收回去,有轨电车叮叮当当地碾过铁轨,尚一边抬眼,全天下最有种的女人就坐在电车的最后一排,与他四目相对。

尚一边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了,他坐直了身体,悄悄看了一眼一旁的金召。

他正捏着眉心闭目养神。

了不起的尚一曼,她就这么明晃晃的出现在距离死神五米不到的地方。

“你怎么会的?”金召突然开口,尚一边吓了一跳,汗毛都炸起来了,金召睁眼看了过来,不知道尚一边的灵魂正竖着耳朵听电车离去的声音。

“嘴巴不用就捐了。”

灵魂归窍,尚一边颤颤巍巍吐出一口气:“什么?”

“英文。”

“哦,”尚一边借着挠头的动作抹了一把汗,“年轻的时候学过一点。”

金召忽然就不高兴了,忱着脸说:“你也不过就比我两岁,不用总是在我面前充长辈。”

尚一边确定自己没有那个意思,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反驳:六岁。

“再说,你年轻的时候就在我家了,我怎么不知道你会洋文?”金召持续质疑,“你们不是自幼家贫,连字都不认得几个?”

尚一边哑了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团在两人之间的乱麻太多,三言两语解不开,况且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一个弄不好他今天就到不了家了。

又不说话,金召闭上眼深深吐吸,好,喜欢吃苦就继续装。

王三定兑换了承诺,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说服金召,尚一边总算能一天混上两顿饭了,加上乔熊赞助的两个白面馒头,勉勉强强达到小康水平。

他的房门被金召一脚踹烂了后就那么歪着半片门扇没人管,尚一边不但能吃饱饭了,连门都能出了。

一开始他只是坐在门口看青苔,后来慢慢走了出去,有时候帮着小厮扫院子,有时候陪着阿春洗衣服,除了金召,他混熟了所有人,就像六年前他刚来金家时那样。

厨子出门采购的时候带回来几颗种子,尚一边把它们种到窗户底下的破瓦罐里,那里阳光充足,应该可以长的很好。

后来乔喜风来过一次,杀气腾腾的踹烂了他的另外半边门扇,可他没打着人,乔熊紧跟着就进来了,拦他可比拦金召省劲儿多了。

乔喜风被乔熊拦腰抱着,一路拖回了主楼。

“他怎么在那里!你还养起他来了!”

金召闭着眼睛歪在躺椅上,抬手把留声机的音量调大了一些。

乔喜风的怒吼混合着女人甜腻的唱腔,一个比一个高亢,一个比一个嘹亮。

半小时后,乔喜风战败了,坐在沙发上喘气。

金召把留声机关了,起身给自己煮了杯咖啡。

乔喜风看着他,哑着嗓子说:“我姐的日子定下来了,下个月初六。”

金召“嗯”了一声,问:“婚礼呢?”

“婚礼在年后了,哥,你准备送什么礼物给姐姐当贺礼?”

“钱。”

乔喜风拉长了音调:“这也太俗了吧!”

金召没理他,慢悠悠的踱到窗边:“大俗即大雅。”

乔喜风凑了过去,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尚一边正吭哧瘪肚的修他那两扇破门。

乔喜风拉上窗帘,眼不见心不烦。

“过两天有个慈善拍卖晚宴,一起去看看吧?”

“不去。”

“为什么?”乔喜风叫道,“大家都去,连小妹都会去,你也去吧!”

金召靠在窗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搅着手里的咖啡:“金银玲去是替他老子捐钱,你替我捐吗?”

乔喜风劝道:“买件东西不就得了,预展我看了,有几样不错的,跟我们一起去吧,我回国后还没跟你一起露过面呢!”

金召挑眉,意有所指的看向乔喜风的膝盖,乔喜风的脸皱了起来:“除了给我接风那次,我总共也就见过你两次,一次跪了三天,一次跪了五天,我几乎都没在卧室睡过觉,光跪祠堂了。”

金召笑了一下,跪祠堂多好,静心,长脑子。

脑子从小就比乔喜风多的金银玲得着消息,第二天一大早就敲开了金召家的大门,直奔后院而去,那两片命运多舛的门扇终于不堪一再受辱,在金家兄妹的多番打击下,轰然倒塌了。

尚一边从梦中惊醒,拥着被子坐起来,金银玲已经来到了床边。

“小舅爷?!真的是你!!”

尚一边眨眨眼睛,他这小破屋还真是热闹。

“我还当乔喜风跪傻了说胡话,你居然没死?!”

尚一边打了个哈欠,这倒霉孩子,大早上的可真会逗人开心。

“好孩子,我想起床,你去你哥那玩会儿去。”

“我特意来看你的!”

尚一边揉了把没睡醒的脸,把乱糟糟的头发往后捋了捋:“好歹让我先穿上衣服吧?”

金银玲只好出去,不过她没去金召那里,而是蹲在窗户底下看那盆刚拱出土的嫩芽。

“你种的什么,居然会在秋天发芽。”

尚一边窸窸窣窣的穿衣服,懒洋洋的说:“不知道,没研究出来。”

金银玲用手指碰了碰那颗脆弱的小苗苗,说:“你可要把它看好别了,别让金召知道,他家里从来不养东西。”

尚一边顿了一下,忽然想起多年前放在窗台上那些大团大团的绣球花。

金银玲把头探进去,说:“小舅爷,我小娘呢?”

尚一边走过去,低下头认认真真的看着她的眼睛:“你小娘两年前就死了,你从来没有见过她,知道吗?”

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沙哑,把每一个字都咬的很清楚,金银玲的眼睛暗了一下,轻轻的点了点头。

尚一边伸出手,像以前那样拍了拍她的头,这孩子长高了。

尚一边刚接触那个手镯的时候,一度以为是自己考研压力大实习太紧张才导致的噩梦频发,他特意买了助眠的药来吃,可睡的越沉,梦的越真实。

那段时间他每次醒来都疲惫的好像没有睡过一样,黑眼圈重的犹如鬼上身,加上睡不好导致的情绪不好,连舍友以为他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尚一边并不知道,那时的尚一曼刚带着弟弟嫁到金家,是跟金召冲突最激烈的时候,只要这边一晕倒,自己就被强制召唤过来代替他活上一会儿。

这样没日没夜的活了一段时间后,尚一边爆发了。

有一次他在楼梯底下逼仄的房间醒来,反手掏出压在枕头底下的剪刀就踹开了房门。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高挂的太阳从透亮的玻璃窗中照射进来,真实的好像根本不是梦境。

一个穿洋装戴红色蝴蝶结的小女孩被吓了一跳,定格在最下面的那一阶的楼梯上。

“是不是你?!”

尚一边气势汹汹的走了过去,挥舞着手里的剪刀:“年纪小小的怨念这么重,我惹到过你吗?我就他妈的想好好的睡个觉都不行吗?!”

金银玲惊愕的看着他,不知道一向闭门不出的小舅爷突然发的什么疯。

“花园!洋房!长餐桌!!”尚一边气急败坏的指了一圈,“还有什么?佣人!”

刚从厨房露出头的佣人肩膀一夹又缩了回去。

“洋娃娃!”尚一边劈手夺了小姑娘怀里的玩具:“这他妈是人间的东西吗!总让我梦见这些到底是要干什么!老子明天还要上班呐!!”

剪刀挥舞,洋娃娃瞬间被剪了个稀巴烂。

金银玲扁了扁嘴,刚要开嚎,就被尚一边一指头怼了回去:“闭嘴!敢嚎就把你一起剪了!”

金银玲张着嘴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硬是一点没敢发出声音。

“听着,我不管你有什么冤情,别再招惹我了行不行?”

金银玲点头。

尚一边烦躁的揪了揪头发:“老子已经连续半个月没睡过一个好觉了,我要好好睡一觉,OK?”

金银玲抽噎了一声,尚一边暴躁道:“O不OK!”

“O……K……”

尚一边指着她的手指收了回去,换成一个OK的样子。

然后他眼睛一闭,缓缓的软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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