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即便是个男的

“金银玲!”

二楼露台的玻璃门响了一声,金召睡眼惺忪的跨出来,他穿着睡衣,顶着乱糟糟的头发。

蛮少见,也蛮好看。

金银玲缩了缩脖子,弱弱的叫了声“哥”。

“一大早就上别人家拆家吗?”

金银玲有点冤枉,那扇门她只是轻轻推了一下就倒了,但她不敢辩解,她哥有点起床气。

“来了连句话也不说,慌慌张张就往陌生男人的房间里钻?”

陌生男人憋着笑,悄悄捅了捅金银玲:“你没跟他打招呼啊?”

金银玲甩了他一下小声道:“我忘了。”

金召看到两人的小动作,更不痛快:“没长着嘴吗?”

“……对不起哥,我以为你在睡觉就先来看小舅爷了……”

“谁是你小舅爷?”

“我说错了我说错了……”金银玲急忙改口,“尚一边……姓尚的……这厮。”

姓尚的那厮实在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金召的目光移到他身上,尚一边低着头,肩膀越抖越厉害,金银玲扒拉了他几下,自己也跟着笑出声来。

这下好了,一发不可收拾。

金银玲扬着拳头锤打笑趴的尚一边:“别笑了……噗……金召在瞪你呢……哈哈哈哈哈……你刚才是不是鼻涕喷出来了……笑死了……你好恶心……”

金召闭了闭眼睛,智商这一块金银玲才是他们家的低谷,乔喜风最起码还知道同仇敌忾,这丫头蠢的跟她爹一脉相承,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滚进来!”

金银玲滚进去了,死拽着尚一边不放手,两人的脑袋各自面向不同的方向,互相看一眼就又要笑起来,金召抱着手臂坐在沙发上,他瞪了一眼金银玲:“你穿的这是什么鬼衣服,里面塞了灯罩吗?”

“是裙衬……”

金召更不理解了,糟心道:“穿成这样去上课?”

“今天礼拜天,我本来打算和同学去留云寺的。”

“留云寺?”两个男人同时开口,尚一边默默的把声音淡了出去。

“去留云寺干什么,静安寺还不够你拜的?”

“我同学说留云寺求的符灵,我去给旺雪姐姐求一对保姻缘的……”

“不许去,”金召皱着眉打断她,“留云寺在南市,那里很乱,在静安寺求一个就行了。”

金银玲不服道:“哪有那么夸张,我很多同学都去过,说南市好玩的很。”

尚一边抬眼看了看金召,本来只是眉毛拧着,现在脸色也沉了下来。

“不行。”

金银玲一跺脚:“我都跟同学约好了。”

“不行。”

“你太霸道了!”金银玲的小脾气也涨了起来,语气很冲的说,“本来还想给你也求一个的,你等着吧!”

金召不接她的话茬,只一味地说不行,让她给同学打电话。

金银玲很生气,连见到尚一边的喜悦都冲淡了,脑袋一拧就要出门,尚一边慌忙拉住她,金银玲沉着脸,模样跟他的犟种大哥一模一样:“你也跟他站一边?”

“我跟你站一边,我就是……就是跟你叮嘱几件事,南市那边我待过,知道哪好玩。”

金吒的目光如有实质的落在他的身上,压的尚一边头都抬不起来,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那个……你要是去南市,一定别忘了小南门外边看看,那一带是最热闹的……”

“尚一边?”

尚一边被他叫的嘴角一撇,硬是□□的没有断了话茬:“钟楼……钟楼那边有个摇铜铃的担挑子,卖的是糖粥,两毛钱一碗,就是人不太地道,有时候看你穿的好就多涨两毛,但属他卖的好喝,你买的时候多注意一点。”

金银玲眨眨眼,没算明白两毛是多少。

“还有糖坊弄那边,有个黄土糊起来的炊饼摊儿,老家是山西的,他烤炊饼很好吃,还有他旁边德兴馆的狮子头,你都得尝尝。”

金银玲不自觉被他引着走,皱眉问:“怎么都是吃的?”

尚一边松了口气,不动声色的把她摁坐到旁边的沙发上:“也有好玩的,打把势卖艺的先不说,就乔家路那边的贤客居书场,一天两段,请的是北平的说书人,口技了得,而且他家瓜子茶水都是免费的,你们逛累了可以去那坐一坐,歇歇脚什么的。”

金召不叫他了,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忽悠金银玲,金银玲嗤了一声:“瓜子花生有什么好吃的。”

“……那是没什么好吃的,但你们同学在一起玩不就图个热闹高兴嘛,我那时候和工友没事了就爱去那儿,人家也不会看我们穿的破就撵我们,还额外送过几回梅子干呢,哎,你要是真去了,可以替我打赏人家一点。”

金银玲一直很认真的看着他,听到这里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心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的揉了一下,她不知道两毛钱一碗的糖水有什么好喝的,也想象不到弱不禁风的小舅爷是如何给人家当劳力做苦工的,他还为了喝口粗茶就赖在人家店里不肯走,还有上次,在裁缝铺,她小娘竟然穿着最粗糙的布衣服,手指上也缠着止血的胶布。

“这两年你是不是过的很辛苦?”金银玲忍不住问,尚一边很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说:“也还行吧,我没家没业的也没什么压力,我工友差一点,他们还要养家,所以后来就不怎么跟我去听书了。”

他又把话题扯了回去,金召接过乔熊送来的咖啡,不动声色的看着他,这是有点好奇这个故事会怎么收尾了。

“反正你去体验体验也挺好的,但是最好别穿高跟鞋,那里没有柏油马路,一不小心就会崴脚的。”尚一边低头看了一眼金银玲的穿着,摇着头说,“衣服也不行,一看就是家里娇养的大小姐,要被打劫。”

金召轻轻吹了吹热气腾腾的咖啡,原来是这样,绕这么大个圈子,姓尚的两兄妹果然是蛊惑人心的一把好手。

“你让人劫过?”

金召没出声的哼了一声,这就上钩了。

“是啊,即便我是个男的,即便我穿的很破,即便那天也没多晚,可我还是让几个穿着短褂纹着刺青的大汉拦住了。”他把穿着短褂的刺青大汉着重点出,以便增添画面的真实感。

“那时候他们正靠在墙根抽大烟,看见我时,眼神像钩子一样粘了过来,我那时跟你一样,想着这又不是闸北,能乱到什么样,再说了我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让瞅两眼有什么打紧,赶快走过去就行了。”

“然后呢?”金银玲问,虽然现在尚一边好好的在她的身边,但她从小就是被他忽悠瘸了的,穿越的事都能相信,更何况这样贴近她身边的故事。

“他们拦住我,嘴里的烟味能呛人一个跟头,我被他们逼到墙角,他们扯着我的头发跟我要钱,有人去抢我的口袋,我拼命挣扎,却被推倒在泥水里,银元掉在地上,滚进了臭水沟,那些人狞笑着,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乔熊也给他端来了一杯咖啡,尚一边赶紧接过去放在鼻子底下深深的嗅了几口,把翻涌上来的恶心顶下去,刚才那一瞬间他好像真的闻到了刺鼻的烟味。

“我的短衫被扯破了,膝盖渗着血,身上嘴里全是泥巴,他们……”

尚一边结巴了一下,借着放咖啡杯的动作掩饰自己没控制住的手抖。

他们把他拖进死角,压在他的身上,扯烂了他的裤子,那令人作呕的触觉第一次被他重新翻了出来。

“他们……他们打了我一顿,把我身上的钱全抢光了,还抢走了我家传的玉牌。”

金心玲伸手搓了搓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你怎么在抖?还在怕吗?”

尚一边笑了一下,把手抽回来藏到桌布底下:“有一点。”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两人转头,金召慢条斯理的问,“你让人打劫这个事儿,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尚一边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出声,吓唬金银玲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其实没有必要问这么清楚。

“啊……”尚一边回忆了一下,“去年七八月份吧,记不大清了。”

农历七月十六,中元节刚过完的第一天,尚一曼为了省钱买烧纸足足三天没吃饭,当天晚上就犯病跑了出去,尚一边还得拖着断臂出去找他。

那天他反抗的太过激烈,被人拧断了一条胳膊。

“去年的八月六号,我有事去了趟南市,刚好路过南门路。”金召说。

尚一边诧异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那时候刚过完中元节,有人劝我不要这个时候走夜路,但是我这个人,不信鬼神。”

金召盯着尚一边,目光平静无波,好像就是在陈述一件十分稀松平常的事,可尚一边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他可能真的知道些什么。

“当我走到那条巷子的拐角时,我听到前边巷子里有吵闹声,当地的巡警告诉我,那是恶鬼在捕食,劝我不要沾了晦气。”

尚一边的心开始往下沉,企图从他的语气里判断他话里的真实性。

“那你去了吗?”金银玲问。

“我刚才说了,我不信鬼神。”金召的语速不徐不疾,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

金银玲发现尚一边面前的桌布在抖,她握住尚一边的,感觉他硬邦邦的,比冰块还要凉。

“你别怕,不是都过去了,你现在好好的在着呢!”

金召顿了顿,垂眼去看他被桌布藏住半边的身体。

“没事。”尚一边又笑了一下,比刚才那个好看不了多少,金银玲心疼道:“不想笑可以不用笑的。”

尚一边的表情空白了一瞬,有点尴尬的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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