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失忆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响贪欢。

李煜的这首词说得太过应景。

尽管莫谦对迷梦类技能的抗性极高，也明知自己在梦中，可依旧忍不住沉迷在短暂的幻境里。

因为他可以抵抗堕腐女王，却抵抗不了自己的心。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当温热的呼吸在耳旁响起，当梦中的简白反抱住莫谦，当两个人的体温不正常上升，夜色变得越来越迷蒙灼热之际，某个熟悉的声音在心中轻声说道。

莫谦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当着梦中简白的面，他的笑声越来越夸张，甚至到了最后，必须扶住桌椅才能站直身体。

容貌艳丽的青年擦去眼角笑出来的泪花，无奈摇头道：“即便成了我脑子里的幻觉，你还是这样有趣。”

“在这种场合下，你不是应该深情款款说两句内心独白，然后让我不要陷入虚无之中？”

“竟然还能想起王阳明的名言来。”

不合时宜的正经，反倒显得有几分可爱。

脑子里的声音明显顿了顿，再开口时露出几分无奈：“你可真是……”

不合时宜的打趣，同样让人无奈又怜爱。

莫谦再睁开眼睛，看向“简白”的眼神变得平静而冷漠：“假货就是假货，哪怕前面和记忆一模一样，一旦发生和过去不相符的事情，就会变得不伦不类。”

随着莫谦冷漠的语气，梦境再次发生改变。

与此同时，水镜外“三圣母”的动作也微不可查地停顿片刻，眼神流露出几分迷茫。

因为八卦的本性，几名公会成员一直偷偷盯着自家队长观察，都是到达超凡入圣境界的老玩家，怎会察觉不到后者的不对劲。

哪怕队长很快掩饰住自己的异常。

“怎么回事？”摇光年岁小，说起话来没那么多顾忌，直接问道，“难不成他真是你的相好？”

简白先是摇了摇头，停顿几秒后，迟疑着想点头。

“卧槽，真是啊！”太白立刻端不住神仙架子。

虽然从平时表现来说，他扮演太白金星时本就不太讲究。

“我不知道。”简白老实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这句话一出来，问题就大了。

无论承认或不承认，无论是害羞还是恼羞成怒，众人都能接受自家老大的各种反应。

然而，“不知道”就意味着失去控制。

简白的情况对外面自然是绝对保密的，但对于他们几个公会元老来说，并不算多大的秘密。

他们的队长曾经死过一次。

当然，能进入到轮回作家社的都是死人。只不过，简白在进入游戏之后又死过一次。

一个玩家只有一条命，除非使用传说级道具，或者对应的神灵掌握某种特殊权柄。

如果是前者，这种逆天道具必然是一次性的，且被作家社严格管控。

如果是后者……说实话，能使用对应神灵“死而复生”的权柄，说明双方融合度已经非常高了。不是取而代之，就是被取而代之，若是后者，还不如死了呢。

而简白复活的时候，他是个才玩过五场游戏的新人。

即便是“萌新”特权，也只能抵消一次致命伤害，而不能将已逝之人带回。

轮回作家社也是有规矩的。

没人知道简白是如何复活的，而这次复活也具有很麻烦的后遗症。

简白从此失去了“身份”。

没错，对轮回作家社来说，玩家简白已经死亡，四舍五入等于注销账号，用莫名手段复活过来的简白到底算什么东西？在规则上说不通，作家社也不承认。

但是如果放着不管，简白就成了程序中无法识别的bug，所以前期的简白一直被作家社各种追杀，直到他在亲友帮助下完成传说级任务，获得对应神灵称号，硬生生又给自己创造了一个“身份”。

正因为如此，简白不得不经常转换形态，今天是西王母，明天是三圣母，后天是嫦娥。

同样，简白也因此失去一些记忆和情感。就像他记得，机械大师陆放是他在现实里的好友，但他是如何认识陆放的，陆放和他是怎么死的，他对陆放有多深的感情……他一律不知道。

加上之间的一些误会，还有游宴者的挑拨，导致陆放和简白反目，最终死在算计之下。

陆放死讯传来时，简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可要说悲痛欲绝，却又没到这个地步。

简白知道自己出了问题，可事已至此，他没有更好的办法，何况肩上承担太多责任。只能默默地积蓄力量，试图找到自己当初复活的原因，并找回失去的东西。

有时候，摇光等人会觉得，自家队长像个圣人，快成仙的那种。

不是说简白不好。

事实正相反，简白是太好了！有时候好得都不像个正常人类！

正因为这种无欲无求的圣贤性格，简白的融合度也是最高的，高到让他们害怕，让他们试图用各种庸俗笑话和琐事把他捆在人间。

简白很清楚这点，所以很多时候，他都会配合队友玩闹，然而有些问题不是开开玩笑就能解决的。

摇光和太白对视一眼。

这个新人玩家如果真的和队长有关联，甚至能牵动后者的心神，那么，对方的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也许他真的是队长在现实里的恋人？

不过，一对恋人先后死亡，进入轮回作家社……哇，听着就怪倒霉的。

在简白努力回忆时，公会众人开始堂而皇之地当面说小话。

简白：……

行吧，反正圣人从来不会为这种小事发火。

“不会吧，老大失忆了，难道对方也失忆了？他们不是在副本里见过，老大还把戴胜神识给他了。”太白提出自己的疑惑。

托塔老实问道：“讲真的，要不是我们从最初就认识队长，你真的分得清那些风格迥异的女装造型？”

众人仰头想了想。

草，还真分不清。

简白的融合度太高，所以女装的时候，基本连脸型和气质都会跟着改变，熟人都容易弄错。

“可毕竟是恋人，怎么会认不出来……”

摇光嘲讽道：“怎么，恋人就要有心电感应？再说，正常人怎么会想到，自己的男朋友摇身一变成了女装大佬？”

简白：……

你们知道，我听得见的，对吧？

可惜，大家都没当一回事，继续当面说人小话。

“啊，我想起来了！老大去新人副本时被压制得厉害！”知晓部分内情的年轻人兴奋道，“所以，当时老大不仅是女装，还是一面木质屏风上的女装大佬。”

众人恍然大悟。

怪不得认不出，别说是男朋友，就算是亲爹亲妈都不敢认啊！

简白：……

“想解决这个问题倒也不难，”太白摸了摸下巴，笑眯眯道，“等新秀赛结束后，把新人带来我们公会，让他见见卸妆的简白，不就真相大白了？”

“我们公会不对外开放。”旁听许久、一直沉默以对的二郎神冷不丁说道。

“二郎说的有道理。”托塔憨厚点头。

众人：……神特么二郎，你真的不是在占队友便宜？

可惜扮演二郎神的队友是个闷葫芦，平时除了撸狗，不太开口和人交流，也没有回怼的爱好。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太白拍板道，“就算新人真不认识简白也没关系，我挺看好他的。咱们公会多久没进新人了？能压着游宴者信徒揍，那就是好苗子！”

“他看着不像守序阵营的性格。”二郎神又冷不丁开口。

“呃……”

虽然选择阵营后，自然而然会往自己阵营的属性靠拢，但匹配度也是很重要的。选择自己不喜欢甚至排斥的阵营，往往很难进步，最终免不了被作家社自然淘汰。

“他揍了游宴者的信徒唉。”

“傀儡师也会揍游宴者。”

“他可是众神殿新人请来的帮手！”

“那他更可能去众神殿，而且帮手并不代表阵营，也许只是利益交换。”

太白瞪着二郎神，后者平静淡然地回望过去，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最终，太白开始发挥自己的蛮不讲理：“我不管！我才是副会长，我说了算！”

正会长简白：……

且不论水镜外的窥探和纠葛，水镜内的王东正处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困境中。

鬼知道血骨之王为什么会苏醒？

就凭作家社发布的这些隐藏任务，就足以让莫老弟成为全副本的众矢之的！

如果让王东知道万仙阁里的争吵，他肯定能把白眼翻到天上去。

行啦，等他们有命活过这个副本，再说去哪个公会的事情！

对于玩家们来说，主线剧情此时反倒变得可有可无，杀死觉醒的血骨之王才是当务之急。当然，除掉血骨之王的同时，把附身于深渊统治者的玩家一并弄死，也是可以接受的。

毕竟，莫谦也是竞争对手。

即便是性格较为正直的几个玩家，在不会因为顾及莫谦的生死，而放弃剿灭NPC的任务。

奖励实在太丰厚了，不是吗？

就算杀死深渊统治者太难，助攻一次也能获得传奇线索唉！

而对于王东来说，蜂拥而来的玩家尚不是他最烦恼的事情。

最大的危险正在眼前——

血骨之王只是轻轻一点，就让暗精灵文官变成一具失去灵魂的人偶。

嗯，你说王东不在现场，他怎么知道的？

那是因为血骨之王左手还在收拾暗精灵，右手就破开时空把王东抓过来了啊！

第一地狱是人家的地盘，真该让莫谦来看看，什么叫绝对掌控，什么叫绝对统治！

真货就是真货啊。

王东看着眼前的景象，人已经麻了，反倒感觉不到有多害怕。

主要是怕也没用。

面前形似白骨的王者冷漠俯视着他，眼眸血红，不带有任何情感。

哪怕不是刻意为之，恐怖血腥之压依旧朝着王东排山倒海而来，后者表情麻木，牙齿却本能打颤。

莫老弟，恐怕我要先走一步了。

“不用回答我，”血骨之王的声线如外表般冷硬淡漠，“你们都是外界之人。”

“你们在这个世界玩一场竞技游戏。”

“你们并不享受，因为在你们之上还有掌控一切的存在。”

“你们是对方手里的棋子，也是对方饲养的猎犬，成功会得到奖赏，一旦失败会受到惩罚。”

“在我苏醒之后，祂下令要杀死我。”

随着血骨之王冷漠吐出一句句话语，轮回作家社在王东脑子里疯狂刷着红色警告。

【决不允许透露作家社的信息】

这是论坛说过的铁律，也是作家社目前正在重复的警告内容。

王东当然不敢说一个字。

但正如血骨之王所说，他不需要王东回答任何问题。

因为对方的反应就说明了一切。

“祂现在正让你闭嘴，却不直接杀了你……祂也不得不遵守一些规则，甚至同样被控制。”

血骨之王根本不在乎自己说出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别害怕，我不会杀了你们。”

他看向某个方向：“毕竟，我还需要一些证明。”

等等！

王东猛地意识到什么。

血骨之王说的是“你们”，而他看向的位置，不正是莫谦昏迷前的布局所在。

在他被血骨之王隔空抓来之前，他正按照莫老弟的计划，在……

*破心中贼：来自王阳明心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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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深渊地狱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