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纸兔

想刁难雾栖山,现在反倒是自己僵在了原地。

温向烛立在雾栖山身后,冷冷地看了过去。

宴席到了后半段,就变成了个联谊大会,热闹得惹人烦躁。

有人会去巴结雾栖山,那更是少不了人来巴结她。

温向烛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状况,被楚卓头顶上的男主金字晃得眼都眯了眯,却因离剑宗掌门扒拉着她聊两年后离剑宗包办的仙盟大会一时半会离不了席。

要不是离剑宗的掌门看出她脸上写满了毫无兴趣四个大字,只得端着笑地收了话题,温向烛都赶不上这出大戏。

随意交代的拜师礼,看起来是有些随意了。

不过温向烛本身也不太在意,她的目的只是熟悉一下这里的人罢了。

其中最想见到的,就是男主角楚卓。

楚卓相貌还算端正,性格却是如此容不下人。

如此好的性格,还真是可惜了。

温向烛看着不肯屈服,气到憋气的楚卓,笑着眯了眯眼。

楚卓见她笑,以为温向烛并未生气,下意识就想松口气。

然而下一秒,他嘴中的气还未吐出去,温向烛就眼神骤变,寒光凛凛,周身气息陡然降了下来。

旁边的弟子大惊,连忙俯首:“仙师息怒!”

温向烛不去看旁人,只是看着被吓了个彻底一言不发的楚卓道:“所以你们内门,就是如此教养?”

她语气轻飘飘的,让这群小弟子听了去却觉得震慑力十足。

跟楚卓关系还算不错的几个小弟子见势不妙,连忙上前摁着楚卓弯腰,在他耳旁轻声说:“认个错,认个错就完事了啊!这会你就别犟了,搞不好我们要跟着你一块遭殃!”

楚卓双拳难敌众手,被摁着在雾栖山面前弯腰,指尖狠狠掐进手心,血迹被他来回揉搓到模糊。

他想直起身,却发觉自己竟然一下也动不了。

——不单单是小弟子的压制,还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控制着他!

“咔嘣——”

耳边好像传来傲骨断裂的声音。

楚卓目眦欲裂,一下子抬头看向唇角微勾的温向烛,又看向今天让他出尽丑态的雾栖山,憎恨抬手,语气森然,一字一顿道:“师、姐、好。”

他说完的下一秒,宴席上的长老仿佛这才意识到这边形势不对,连忙聚了上来,出声询问。

“哎哟这么多人,这是怎么了啊?”

逝骨也扒开人群挤进来,她看看保持着弯腰动作一动不动的楚卓,眉心皱了皱:“出事了?”

温向烛但笑不语,慢条斯理地牵起雾栖山的手,语气慢慢:“我乏了,散席吧。”

两人离去不到片刻,楚卓身上无形的威压也散去。

在一片惊呼中身形不稳结实摔在地上。

楚卓缓缓扶着地撑起来,而后一拳砸在地面上。

一直等回到九幽堂,温向烛才松开牵着雾栖山的手。

手一松,雾栖山看向隐隐有些出汗的掌心。

温向烛回到主卧,雾栖山垂手跟上。

见人不再走动,雾栖山这才别别扭扭说出心里憋了一路的话。

“多谢……”她语气闷闷,有些不好意思。

温向烛落座,听了雾栖山的话后瞧了她一眼,又站了起来,在雾栖山本以为这人要安慰她些什么时,一脚踹了过去。

温向烛:“谢你妹呢。”

雾栖山始料未及,一个踉跄,摔趴在地上,整个人有些发懵。

她眼神一瞬迷茫,很快又看向温向烛,神色一变。

温向烛全不在乎,转了转中指系着银链的戒指,心情大好。她冲雾栖山扬了扬头,又坐了回去,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过来。”

雾栖山:“……”

狠狠看了眼这个神经病后不悦又不甘地撑着膝盖走了过去。

她看着温向烛注视她两秒,转手幻化出两只纸兔来。

两只纸兔仿佛发生了争执,正在争斗。

雾栖山看着只兔,不明所以,抬头去看雾向烛的时候恍然发现温向烛竟一直盯着她。

温向烛对上雾栖山迷茫的目光,食指落在嘴前。

“嘘。”说,“认真看。”

认真看这两只纸兔?

雾栖山直觉温向烛要说些什么,心下却不解,只得回头。

只见两只纸兔吵着吵着一只突然爆起,将弱势纸兔摁在地上爆锤。

雾栖山看着画面倒吸口气。

“如果我说这两只纸兔只能活一个,你猜,我要杀哪个?”

背后人森然出声。

雾栖山知道温向烛要问什么了,但她拿不定答案。

犹豫良久,雾栖山结合这几天温向烛的作为,答了那只强势的纸兔。

这个答案并没有激起温向烛的表情变化,雾栖山不知道这人就是对这答案满意不满意。

她看着温向烛点了点头,然后手指一勾,那个被摁着锤的纸兔缓慢漂浮起来,仿佛脱离了强势纸兔,然而不到片刻。

“刺啦——”一声,纸兔从中间裂开,四分五裂。

原本盯着纸兔的雾栖山瞬间回头,看向温向烛。

温向烛捻了捻手,伸手去接从空中飘落的纸兔碎片。

她拿在手中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颇为震惊的雾栖山身上。她微笑松手,碎片再次摔落。

“恭喜你,答错了。”

“弱肉强食的世界,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为什么要去救一个,弱、者。”

温向烛桃花眼微眯,眼睑下垂,乌黑的头发垂落,再一抬眸时能美得人神魂颠倒。

雾栖山险些看呆,忽略了这个人的危险。

她回神,久久凝视着地上的纸兔残片。

“可这对它来说,只是无妄之灾。”

“嗯……”温向烛再次点头,继而话锋一转,“可是谁在乎呢。乱世中大家都自顾不暇,谁在乎一个强者,为什么杀了一个无用的弱者?”

“或许它只想安稳度日,可如若没有绝对的权与力,如何安稳?你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找上你,你最清楚不过了不是吗。”

“你想要做君子,认为君子不拘小节,但连自己的愁怨都报不了的人,究竟是懦夫,还是君子?你要知道,此仇不报,非君子。”

温向烛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侧坐在榻上,一字一顿地吐出最后一句话,笑看着雾栖山。

雾栖山几瞬呆愣,话在口中吐不出来。

都说仙人讲究的是普度众生,放下恩怨。

可温向烛却要她牢记在心,有仇必报。

和别人,很不一样。

雾栖山大概明白温向烛什么意思了。

温向烛要她,就算是以报仇为目标,也要好生修炼。

——那是必然。

只是有一件事,雾栖山想不明白。

按照温向烛所说,她绝对不是那种好心会施舍弱者的人。

那雨夜竹居,又为何要救雾栖山这个,弱者。

温向烛将该说的话都说尽后便挥手让她退下。

雾栖山带着愁绪缓步退下,一直到消失在温向烛视野里,脚步一顿,脑内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突然转身往回走去。

“那若是此番说法,师尊为何要救我。”

不卑不亢,问得铿锵有力。

闻声温向烛再次看向去而复返的雾栖山。

“为何救你?”她轻声重复,目光落到雾栖山虽还稚嫩,但也俊美无比的脸上,“可能是因为,你比较合我眼缘。”

你比较,合我眼缘?

雾栖山愣住,在心底反复琢磨着这句话,心跳愈来愈快。

温向烛这是说她……好看的意思吗?

她埋了埋头,在温向烛带怅然出神的间隙里匆忙退下。

这个师尊,很特别。

***

雾栖山拜温向烛为师足足三天,没有学到一点东西。

她坐在屋内简陋的床板上咬咬牙,觉得温向烛前几天给她说的什么这个仇那个仇完全就是在胡言乱语。

亲传弟子不用去学堂,向来都是师尊亲自传授知识。

而她这个特别的师尊,别说传授了,还记不记得自己有个徒弟都不好说。

雾栖山总感觉自己被愚弄了。

她在自己屋里待了三天,等着温向烛想起她。

结果就是她看着温向烛三次从门前若无其事地经过后,终于坐不住了。

别说想起她,怕是连个毛线都想不起来。

雾栖山黑着脸去温向烛宫殿的时候,温向烛还悠哉悠哉地逗弄着鸟雀。

见她来了还琢磨了一番,然后脸皮十分厚地问道:“有几日不见你了,修炼得怎么样?”

雾栖山:“……”

见雾栖山阴恻恻地瞪着她不说话,好似被忽悠的模样,温向烛皱了皱眉。

开始思考这小孩又怎么了。

问她修炼得怎么样不答,那肯定是修炼得不怎么样了。

这是为何?

教她的人不认真,没学到真东西?

追其源头,温向烛撑着下巴想。

想着想着眼珠子就不转了。

“……”确实是教她的人不认真。

只不过这个“教她的人”不是旁人,就是自己罢了。

空气有一瞬间的静默,温向烛偷瞥了眼满脸阴郁的雾栖山。

看起来是真生气了。

温向烛咋舌,放下撑着下巴的手,起身拍了拍一脸不情愿的雾栖山。

“第一次当师尊,流程还不太熟悉。”温向烛讪讪出声,接着反客为主,将问题抛了回去,“你既然知道,怎么不早些提醒?”

雾栖山鼻腔中发出一声冷笑,冷眼看向推卸责任的温向烛:“你现在大可以去多收几个徒弟熟悉熟悉流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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