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你…”

“我...”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司明月望着已经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树叶,小声说道:“殿下请讲。”

齐泽自知方才自己越礼,也是有些尴尬,他手成拳状于唇前轻咳一声然后说道:“此处乃是本殿下幼时常来的地方。”

司明月目光瞥向石桌上刻着的棋盘,明了了,当下笑着说道:“难怪殿下棋艺高超。”

“选在此地则是因为地处偏僻,司学士又为何被分配在此?”齐泽问她。

司明月道:“伴读人数众多,下官来得晚故而被分在此处。不过倒是因祸得福,与殿下再见。没想到歇脚亭一别三年,竟然能在此处相逢。”

齐泽面上有些红润,司明月虽然看见了但还以为是烛火印上去的。

不过此时也算是难得两人独处时机,于是司明月暗示道:“当年殿下与下官以字画相交,如今又能对弈数局,着实有缘。江心见过不少人,但如殿下一般的却是少见,故而有些难以忘怀,三年更是念念不忘”

说完之后则是便亮着眼睛看着他,期待他接下来的反应。

不过她很快就失望了,因为她看着齐泽因此话面色大变,而后找了一个借口就跑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司明月垂下眸子,想起了昨日齐帝的警告,一时之间也拿捏不准,但心中失望却是真的。

一夜无眠,一大早司明月还未清醒就被敲门声惊动。

来的人是朝阳公主,如今伴读全数离宫,她不愿一人面对冷清下来的宫殿,因而上门来找。

望着她神采奕奕的样子,司明月即使心情低落但还是强撑着笑容相迎。

不过朝阳公主进来还没坐下就又有人敲门,这次来的是一名身着朝雀阁服饰的内侍,还未进门便称有要事相商。

司明月看了一眼院中刚坐下的公主有些为难,但没想到对方善解人意,只是离开时面色失落,与方才来时判若两人。

见她这般司明月突然觉得自己心中也是一堵,原本不高的兴致更是跌落谷底。不过门外还有内侍等候,她只得压下思绪,收拾了一下就随人离开。

她原以为他们要去的地方是朝雀阁,但是对方却脚步一转,领着她向正德宫走去。

原来召见她的竟然是齐帝。

今日沐休,清心殿内只有她和齐帝太子三人。看见太子也在,司明月有些惊讶,不过对方倒是冲她友善一笑。

司明月不知道自己何时入了太子的眼,只能恭敬地朝他还礼。

“司江心。”齐帝开口了,“昨日殿上学子皆笑你天真,你当如何?”

一上来便是这般询问。

司明月愣了一下,随即答道:“臣阅历不深,说出的话确实天真了些。”

“但朕和太子却不这般想。”齐帝又道,“邹令和孙儒席两人皆是好人选,互相制衡亦为上策。”

见齐帝已经说破,司明月只能如实回答:“臣拙见,孙大人有管理之能,邹大人又是德才兼备,抛去其他,都是有才能之人,失去任何一位都很可惜。”

这句话说到了齐帝的心坎上,他之所以迟迟未决,除了两位背后的阁臣外,爱才之心也是原因之一。尤其是那位郡御史,可是难得通过科举出身,这样的人在俞朝实在是太过少见了。

司明月见他心动,于是又说道:“因而臣大胆提议,孙大人为御史大夫,邹大人则接任他成为中丞大人。”

太子在一旁听着她说话,忽然笑着开口:“小司大人所想确实不错,这般安排岂不是便宜了李相?”

此话说得有些少年心性,但也确实有理,如今两方争执不下,为了御史大夫一职已经红了眼,此时让孙儒席上位,便是证明了在皇帝心中还是偏待李相,如此一来他们一直主张的平衡便会被打破。

他本意是想提醒司明月,不料对方却丝毫不担心此事。

“那倒正好。”司明月眼珠子一转说道,“两位阁相在朝堂之上常年一阴一阳,一唱一和,配合的天衣无缝,但是这次不同,双方既生间隙,不如加把火,也好浑水摸鱼。”

“如何加火?”

司明月想了一下回答:“任命孙大人为御史一把火,奖赏推举之人另外一把火,最后简单敲打一下另一方为第三把火。如此一来,火势既成。”

太子得了回答,而后望向自己的父皇说道:“父皇,小司大人确是有高见,儿臣服了。”

齐帝也难得舒展眉头,看向司明月也总算是少了几分探究,眼神也没有先前那般锐利了。

这使得时刻处在压力之下的司明月终于是有了喘息的机会,只不过这口气还没有彻底缓过来,又听见齐帝问她:

“若是朕谁都不想用,又当如何?”

这个问题虽然在司明月的意料之中,但却无法直言回答。于是她纠结了一番后小心翼翼地回答:“陛下心中可有人选?”

齐帝不语,司明月这才故作叹气说道:“这位置是块肥肉,却不是人人可以拿下的。若是第三人插手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更何况,外州之官已经多年未回临安述职,也不曾调回临安,长此以往,怕他们心寒。”

这句话说的合情合理,齐帝自然也知道,方才那一问不过是心中不甘罢了。

俞朝能建国是因为有这些氏族,自他登基已经是第四代,然而氏族的权利也在这皇位交替之间逐渐壮大。朝堂之上氏族子弟越来越多,也不断的占据要职。

想先皇时期,陈家小儿甚至纵马进皇城,打伤了不少侍卫,还将身为太子的他踩伤,还是未来皇后,当时的太子妃不解衣带的照顾才有所好转。如此行为可视为谋反,但却被一众氏族拦下,而那位纵马之人,如今却在北境逍遥。自这件事情后,皇家威信彻底扫地,皇帝旨意无法下达,皇族也只能蜷缩在皇城之中。

他登基之后也不是没有想过清除氏族,成就天下英名,但自皇后故去,他也失去了雄心壮志,所想的不过是为自己意属的继承人铺路。

如今等了十五年,终于是给他送来一抹希望,只是望着身为女儿身的司明月,他心中到底也有些不是滋味。

一来是后生可畏,连女子都能有如此见地,一来是有些怨念,对方来的太晚。这样的人若是能纳入后宫…

如此多的念头在他脑中不过是一闪而过,看见面前有些惶恐的司明月,最终还是熄了念头。

“小司卿言之有理。”

这便是认可她的建议。

司明月见状继续说道:“天下大才并非皆为士族子弟,还有不少是寒衣出生,陛下也可以将目光多多放在他们身上。”

听见她的话,齐帝沉默良久,最后这才说道:“小司卿既然有如此想法,不如将其细细整理,日后呈上也好方便商讨。”

司明月闻言有些为难,纲领一事并非她所长,但是既然圣口已开,她只能接下。

离开清心殿后,司明月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敲定了一个能帮自己的人选-----程一青。

于是她当下决定出宫拜会。

清心殿离勤学门最近,但程府却在于勤学门相对的诚心门。

诚心门连着内阁和东宫,为了不再半路遇上太子,司明月便加快了脚步。

临近诚心门,她却看见门边有人围成一团,她定睛一看,被围在中间的竟然是谈言。

对方显然是发现了她,和旁边的人说了两句便朝她走来。周围之人见是女子,还以为是仰慕他故而前来送行的,于是朝着他挤眉弄眼,最后哄笑而去。

谈言对他们的行为颇为无奈,又见司明月脸色不佳,还以为她介意,于是连忙解释道:“军中大老爷们打趣惯了,小司大人不要介意。”

司明月摇头,又见他一身软甲,面上有喜色,于是问道:“谈大人可是要去羽林卫了?”

谈言点头,面染红光,想来是这番安排颇合他意。

司明月本不想给他泼冷水,但是念在两人交情,最后还是开口说道:“有件事情还望谈大人知晓,陛下不忍谈大人才能埋没,但是又不愿大人整日在面前晃悠,以免触景生情。这才将羽林军交付出来。如此一来,谈大人怕是穷极一生都不会在回到皇城了。”

本以为谈言会有些失望,但是没想到对方却毫不在乎,反而感叹他门两人竟然也有平和说话的时候。

不等司明月发作,他又连忙称自己心愿已了。

司明月不明所以,还以为是他知道了三月花的真相。

两人在诚心门分道扬镳,司明月直奔程府,到了之后却发现李济也在。

见她上门,两人也有些意外,不过还是让她进了书房。

还未进门她首先被里面的狼藉震惊,在看两人这才发现他们面露颓丧,但是双目却炯炯有神,于是便打趣道:“两位如此废寝忘食,是要参加今年科考么?”

李济哂笑,倒是程一青老实地朝她解释起来:“并非如此。只是当初江心一番敲打,行山虽然明悟,但回家后几经思索仍觉此事可行。并且自古变法都一定会得罪老旧势力,但以俞朝现状,沿用前制的百年之后定然臣将不臣,国将不国,重归混乱。如此看来变法一事迫在眉睫,于是这才找来达通兄一起商议。”

在看李济,虽然并非完全赞同,但念及好友所以也在一旁点头。

司明月沉默,当时在牢狱之中她就猜到会有此事。程一青心中有抱负,又有百姓,定然不会轻易放弃。不过这次倒是解了她所急。

见她没有反对,程一青心中高兴。当年元宵夜在万仙楼破棋局后他便结交了这位奇女子,三年相交下来早已将她当做知己好友,见她也支持自己,愈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三人就此事一番商议,临走之时司明月也没有忘记再三告诫他们,这件事情务必保密,切勿泄露给第四人。

“这件事情若是办成,你我三人要么功在社稷千秋,扬名立万,要么曝尸荒野,无人问津,所以一定要慎之又慎。”

两人自然明白她的担忧,于是都点头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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