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的司明月特意选择了从诚心门回去,那里紧挨着去皇城的藏书阁。
只是等她赶到的时候,藏书阁即将下锁。藏书阁在皇城东南角边而长乐宫在正西,一来一回煞费时间,司明月不愿多跑两趟,于是便央求看守人稍等。
对方见她面容红润又喘着气,猜想她是匆忙赶来,又见她身上那两块腰牌,当下也猜出了她的身份,因此几番犹豫后还是为她留了一个小门,并且嘱咐她半柱香后必须出来。
司明月嘴上感谢了一番后立刻走了进去。
藏书阁内有些昏暗,而且因为命令禁止明火,所以尽在入口处有两盏烛台,司明月凭借着微弱烛光在期间穿梭,几乎是每一个书架的每一栏上都抽出了一本,这般动作引得看守人频频侧目。
不过她很快就找齐了自己想要的书籍,出来时还不忘记朝着他连连道谢。
“小司大人记得五日后归还即可。”
对方认出了她的身份,司明月也笑着连连称是。
她来藏书阁并非心血来潮,实在是因为齐帝还等着她交差,程一青他们尚未整理成章,所以只能来藏书阁借助先人之智,起草一份了。
不过她主意打得好,但是计划却赶不上变化。
打破这个计划的人是朝阳公主。她从小呆在长乐宫,周围除了宫娥内侍外能见到说上话的就是韶华郡主和李怀敏。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司明月在宫中,又与她交好,故而隔三差五上门来寻。
司明月不能拒绝,只得含笑相迎。心中头一次觉得纳闷,为何李怀敏和韶华郡主那边竟然没有任何动作。
不过她哪里知道,朝阳公主的频繁动作早就惹得李怀敏不快,不过她还没有来得及发作,就被一封家书叫了回家,说是北境有来使,让她回家挑选贡礼。
而朝阳公主的看护者,韶华郡主则是更加老神在在,没了公主在她面前晃悠后便整日里呆在东宫,为太子研墨,抚琴,两人琴瑟和鸣情意更甚。
少了这两人在身边,朝阳公主行事也越发大胆,时不时还会迸发出奇思妙想,一如现在:
“江心,我想出去。”
正在看书的司明月猝不及防听见了这句话,望着一脸期待的公主,放下书叹气:“江心不过一个小小学士,殿下莫要为难江心了。”
如今她虽可以凭借腰牌随意出入皇城,但是也仅仅限于她一人,若要带其他人出去,怕是有些麻烦。
她本以为公主会知难为退,却没有想到她又不死心地说道:“可是江心答应允我一个条件的。”
这倒确有此事。
俞朝人皆以诚信立身,司明月也同样如此,见公主要如此兑现承诺,她想了一下后便同意了。
朝阳公主顿时眉开眼笑,双目流露出别样光彩,接连几日隐藏在眸子深处的阴霾也一扫而光。看着这样的她,司明月忽然想起了阿轲,随后又觉得自己方才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两人约定下次伴读回家之时出宫。
得到了承诺的朝阳公主笑嘻嘻地走了,司明月也获得了片刻安宁。
不过她还没有拿起书就感觉到了面前一个影子闪过,还以为是公主去而复返,无奈抬头后才发现是五皇子齐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她对面。
齐泽见她眼中有无奈,于是问道:“为何这般看本殿下?”
“下官还以为是公主回来了。”司明月淡笑,“殿下可是想继续昨日棋局?”
听她提起昨日,齐泽眼神有些飘忽,但也没有否认,司明月心中轻叹一声,随后再次将书和茶具放置一旁,拿出棋罐开始摆棋。
昨日抄了两边后她已然是将棋盘牢记在心,摆好后又请齐泽验查,不过齐泽显然有些心不在焉,随便瞥了两眼后也只是草草点头。
既然如此司明月也不再复验,取出一子落下。
齐泽紧随其后,但是很快就落败了。
“殿下若是心不在此,还是算了吧。”
司明月一边说着一边收回了棋子,可是她话音刚落就被对方抓住了手。
“再来一局。”
他说得认真,司明月也只得重新将棋子放好。
这一次是齐泽先手,比起方才他已经专注了许多,司明月也不得不认真起来。
可是在棋盘之上,齐泽的白子已经被黑子打压的毫无还手之力,蜷缩在一角等待着最终命运。
司明月面露胜利的微笑,拿起一子正要放下时却听见齐泽突然开口了:“三年前,谋划允州之事的人是你么?”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司明月一时失神,手一偏竟然落在原本位置的左下方。如此一来围困之局立解,齐泽不顾她还在发愣,一鼓作气夺回了所有失地反败为胜。
司明月愣怔地看着面前棋局,两人交手多次,但却是头一次自己满盘皆输。
“再来一局?”
齐泽问她,同样的话不同的人说出来,连意思也全然相反。
司明月摇了摇头,一边捡着棋子一边平淡地说道:“下官乃心高气傲之人,与殿下交手数次,头一回输得这般惨烈,已经失去了战意。”
齐泽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他看了看还摆在上面的白子突然问道:“三年前允州造反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殿下。”司明月将棋罐放在桌上,一双昭子死死地盯着棋盘道,“允州涝灾之时下官尚未行笄礼,不懂事,因此什么也不知情。殿下还是不要再问了。”
“可是..”
齐泽还想说话,但是对面已经开始收拾白子了,逐客令下得明显,他无法只能离开。
司明月收好棋子后也没有看书,反而是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原地。
方才一问,让她感觉到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允州之事和北境之事在刹那间被联系到一起,而一些多年来没有深思的疑问细节也慢慢浮出水面。
当年允州的粮食都去了哪里?北上商旅又是如何知道何时粮绝?赈灾除了粮草外的银两又被用作何处?
司明月顿时觉得头疼。
然而让她困扰的问题还不仅如此,方才齐泽对于允州的态度也让她有些举棋不定。
对方两次找她下棋,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允州。这种带着目的性的靠近让司明月反感,因为对方在她心中的形象已经用三年时间美化至完美。一朝幻想被打破,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失了平衡。
她或许应该冷静一下。
司明月这么想着,重新拿起了书,这回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但是她心中已经起了波澜,书中的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另一边,被赶出来的齐泽也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明白这位每次看见他都带着欣喜表情的女子为何一瞬间冷了脸。
带着这样的困惑,他在不经意间已经走到了东宫。
正在与韶华郡主读书的太子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走来,也是好奇:
“阿渠,你这是怎么了,为何像是丢了魂一般?”
韶华郡主见状也关切地看了过来。
听见有人问话,齐泽这才如梦初醒,看着面前的太子和韶华郡主,低声嘟囔了几句。
太子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又看着他失去了往日活力,干脆将人一把拉了过来,压着他坐下又问:“究竟是怎么了?”
齐泽这才将方才之事说了出来。
听见他跑去找司明月下棋,太子和韶华郡主两人有些意外。齐泽从小就有对对弈有着浓厚的兴趣,又有高人指导,弱冠之年便打败了天下国手。而如今他竟然和司明月两人斗的难舍难分,实在是有些难以置信。
“这司江心倒有些神奇。”韶华郡主想了想如此评价。
太子因为已经见识过她的过人之处,所以也没有过多惊讶。只是...
他狐疑地看着面前的皇弟,以他的认知,对方并不是那种会因为输棋而落魄之人。因此断定此事还有后续。
果然,在他的逼问之下,齐泽终于是说出了他与司明月过往经历。
他本以为说出来之后自己的皇兄可以为自己解惑,然而他没有想到,刚说完昨日之事他就看见韶华郡主和太子两人笑了起来。
韶华郡主是女子,因此不过是掩面轻笑,而太子却不在意许多,笑声放肆,几乎是立刻传出东宫。
外面的内侍不明所以,还以为三人在宫中相谈甚欢。
“皇兄!”齐泽恼羞成怒地喝道,“何事如此好笑?”
知道他生气了,于是太子终于是忍住了笑声,可是双目之中还是有着掩盖不住的笑意。
最后还是韶华郡主看不下去了,柔声问道:“五殿下对于这位小司大人又是如何看法?”
齐泽想了一下回答:“当年允州一事疑点重重,而她又是为数不多的见证人,因此本殿下想...”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就又听见太子更加放肆的笑声。
“观弘...”韶华郡主无奈地看了一眼太子,最后终于是为齐泽点明了真相,“司江心何等高傲之人,她心系与殿下又直言告之,然而殿下却这般回应,约莫是心冷了。”
齐泽愣住了,刚想说话又听见郡主继续开口:“不过司江心此人...殿下若是无心还是不要多多靠近了。”
太子听见这番话意外地看了一眼韶华郡主。
齐泽似懂非懂地离开了,太子望着面前面色柔和,眼波荡漾的韶华郡主突然问道:“玉珠方才之话孤倒觉得有些熟悉,可是有人说过?”
韶华郡主拿书的手顿了一下,最后才淡笑着说道:“自然是陛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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