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弃痛晕了过去,但还有一息尚存。
手刃魔教——这对一个个满腔热血、想要锄强扶弱、维护正义的年轻人来说,是一个多么大的诱惑,也是日后能吹嘘自己的谈资。
所以已经上到高台的人,并没有打算放过这个能展现自己正义的机会。
一些来看热闹的普通百姓有些看不下去了,大喊道:“高人们住手吧!这人怕是经不起这么折磨啊,那腿都被削成骨头了啊!”
“对啊,有点太残忍了吧!”
这些百姓的声音就像滴水入海,并不会掀起任何浪花。
这些话语落在原弃耳中,直让他觉得愚昧的世人,简直是恶心又虚伪。
高台上的凌迟依旧在继续,原弃已经一动不动,胸膛起伏已经不甚清晰。
对这些动不动出剑便能要人命的修行者,割一块肉,就跟切菜一样简单,还能丝毫没有罪恶感。
南九砚看着眼前这一切,除了开始的兴奋,渐渐变成了失落,后面还有些愤怒。
他没有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搞这一出,吴世安竟然真的没有出现!
南九砚挥了挥手:“够了!”
随后,等高台上的人都走了下去,底下人才看清楚,原弃全身,已然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活生生变成了一具血淋淋的骨头架子。
南九砚不甘心,走到原弃身边,拉着他耳朵:“你看你这幅鬼样子!看看你救下来的白眼狼!今天这个局面,全都是吴世安造成的!谁让他不来救你!那只能委屈你,含恨而死了!你要是变成厉鬼,你最好记得去找他!”
原弃没有出声,脑袋耷拉着,甚至都不知道是否还活着。
高台下,陈贞大喊道:“沧溟各位高人们!既然这魔教余孽不肯交出同党,不如将他俩悬吊在这永安城的城墙之上!好让大家都来看看,这些魔教余孽都会是什么下场!”
“好!我同意!陈家主这提议好!将他俩吊起来!”
“好!就该吊起来,风吹日晒,让恶人永世不得超生!”
“吊起来!”
……
南九砚欣慰地点了点头:“好!我也同意大家的看法!魔教余孽,当如此下场!”
转身对身后的沧溟人说道:“去,把他俩吊在永安城城门口上!再派人在附近好好守住了,要是有什么人来收尸,不管是谁,一律当魔教之人处理!”
“好!”
江陵吴家。
当吴世安知晓原弃夫妻被抓的消息后,本欲即可前往永安城,却被吴毅康拦了下来,封锁了他的灵力,设置结界,关在了房间。
吴世安暴躁不已,在屋子内左右踱步。
“爹!你为什么关我!我得去救人,我必须去救他们!”
“救什么救!他们是魔教,你救得了吗?!”
“他们会死的!”
“你救与不救,他们都只能死。没有办法,这是他们的命!很明显这是沧溟殿设下的陷阱,现在已经四处在传吴家与魔教余孽关系匪浅,你如果此时去了,那就等于坐实吴家的罪名!到那时,吴家就真的说不清和魔教的关系了!”
“我管他的世间流言!劳资不在乎!”
“放屁,逆子!让你反思,你就反思出这个吗?你到底把吴家整个家族放眼里了吗!你不在乎!可是吴家其他人在乎!你就好好待着吧,此事没结束前,你别想离开吴家大门了!”吴毅康冷哼一声,甩袖转身便离开了。
“爹!爹!爹!!!”吴世安狂拍房间门,喊道喉咙沙哑,也没等到任何回应。
他摊坐在地上,双手无力,深深的挫败感让他精疲力尽,以往高傲冷漠的他,也从未想到会有今日。
他觉得自己一路走来都没有错,参加玄门大会,全力以赴去参加比试没有错;莫名其妙被沧溟追杀,遇见原弃被救下,他心怀感恩没有错。
而原弃呢,不过只是心善,救下了一位重伤的年轻人,给予了短暂的照顾,他更没有错。
可是造成现在这种局面,到底错在哪了啊!
吴世安越想越气愤,灵机一动,虽然体内灵力被封,但是还有气如游丝的魔气!
他立马盘腿坐下来,静下心,开始慢慢操控这点魔气,给吴家的另一位年轻人隔空传音。
而当时这位吴家年轻人,正是后来的吴家长老之一吴何念。
吴何念收到吴世安消息后,悄悄来到吴世安房间外,趁家主不在,打开了结界的一个缺口。
吴世安乔装打扮,又在吴何念的帮助下,离开了吴家,启程一同前往了永安城。
进入永安城的那一刻,吴世安便看到了挂在城墙上的原弃夫妻。
尸体随风微微晃动,烈日暴晒下,尸体上的血液已变成了褐色,也早已看不出尸体的真实面貌。
吴世安忍不住紧握双拳,右手慢慢放在了剑柄上。
吴何念连忙按住他的剑:“吴公子!万万不可!我刚看了周围,有沧溟殿的人在监视城墙内外的异动。就算要救人,那也得等晚上悄悄去!”
吴世安深吸一口气,想了想,低声说道:“我知道!先进城,我要赶紧去一趟原家宅院,我没有见到他们儿子!说不定他们儿子还活着!”
吴世安赶紧带着吴何念,凭借着记忆,兜兜转转才找到原家宅院地址。
原家宅院附近,还有几位沧溟殿的人在看守着。
一看这情况,吴何念轻声说道:“我去把他们引开,你先找机会进去!”
说完,提剑便往另一侧跑去。
不多时,那几人便被一阵动静吸引过去了,随后响起了打斗的声音。
吴世安即可来到宅院大门,右手起决,虚空画下一个符号,大呵一声:“破!”
结界破除后,宅院里的瘴气一涌而出,四散开来。恰好原家宅院地处偏僻,倒不至于对周围造成太大影响。
但吴世安躲避不及,身上和口鼻免不了沾染些许。
瘴气虽然不是剧毒,但吸入过多还是会影响人的神智。
吴世安内心一沉,立马在宅院里四处寻找起来,顾不得浓烈的瘴气,大声呼喊道:“有人吗?还有人吗!原素!”
诺大的宅院里,并没有任何声响。
瘴气也阻碍了吴世安的视线,他只得一间房一间房不停地去寻找,很快,整个宅院的房子都被翻遍了,却并没有任何人。
“怎么可能!肯定在某个地方!难道是密室?!”吴世安喃喃道,他努力去回忆,是否有听原弃提到过什么其他地方。
苦想无果,吴世安又重新开始仔细寻找每间房间。
直到他走到侧屋,发现地上有一串不太起眼的细碎脚步,一直连续,却到墙边时便消失了。
果然有密室!
一番摸索后,吴世安找到了打开密室的机关,随着一阵机括声,墙面翻转,开出了一扇小门。
吴世安点亮烛火,侧身走了进去。
“原素?”吴世安的声音回响在过道里,过道尽头一片漆黑,并没有任何回应。
过道转弯的尽头,是一个不大的屋子,屋内桌上的烛台已经燃尽。
吴世安一眼便看到了简陋床铺上卧着的小小人影。
“原素!”吴世安赶紧上前,用打湿的布巾捂住了原素的口鼻。
原素早已昏迷了过去,呼吸微弱,吴世安只得赶紧将他带离密室,补充了些水分,便决定尽快离开原家宅院。
幸好,门外那些沧溟人似乎还在与吴何念纠缠着,吴世安很顺利便从宅院小门离开了。
他一路带着原素,寻找到一处人少的客栈,便开始检查原素的情况。
原素吸入了过多瘴气,毒气进入脏腑,会渐渐窒息而死。
吴世安的医术虽比不上剑法,但针灸放毒还是信手拈来。
折腾了大半天,吴世安累得筋疲力尽,才把原素从鬼门关边上,硬生生拽了回来。
外面已是黑夜,吴世安安顿好熟睡的原素,便走出了客栈。
他没有等到吴何念的消息,但他又不得不抓紧时间,好让城墙上原弃夫妇的尸体得以安息。
来到城门附近,吴世安等到夜深,永安城内已是一片寂静,连更夫都已不见踪迹。
月光照在摇摇晃晃的尸体上,在城墙上留下斑驳阴影,显得凄凉又恐怖。
“原兄对不起!我来晚了!你们的孩子,我找到了!他现在暂时安全了!请你们放心,我定会护他周全!”吴世安站在阴影处,对着那两句尸体,虔诚地鞠了一躬。
确认好周围无人后,下一秒的吴世安,迅速飞上了城墙上,将两人的尸首稳稳取了下来。
正当吴世安准备将另外两具假人挂在城墙上时,一阵脚步声,还有隐隐的说话声传来,似乎是两个人。
吴世安一转身,便隐入了黑暗中。
“你说那上头,让我们天天盯着这臭尸体干嘛!眼睛都盯木了,连他们身上有多少只苍蝇都数清楚了,还不是一个屁都没等来!”
“我看那吴世安,冷血无情,忘恩负义,八成都不会来了。”
“那你觉得,真如这陈家家主陈贞所说,吴世安早就勾结了魔教,那吴家……”
“这永安城都传遍了!多半是真的,你看,永安城呢,其实严格来说属于吴家管辖的区域,结果呢!正道的玄门大会,他吴家竟然就只来了吴世安一个人!你说这什么意思?分明就是看不起陈家,看不起永安城,也看不起正道嘛?!还有啊,吴世安勾结魔教余孽的事情,这两天都传得沸沸扬扬,他竟然也不出来澄清,吴家也没任何动静,这可不就默认了吗!”
“也确实,要不是陈家家主站出来指出此事,我们这些人,指不定要被吴家和吴世安蒙骗多久!”
“但我看这陈贞也挺狠的,竟然想着把这尸体悬吊在这城墙之上,生前被凌迟,死后被曝尸,所以说,这人呐……”
“谁!”其中一人似乎发现了什么异常,但睁大眼睛一看,那两具尸体正吊在城墙上,晃来晃去,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没谁啊!你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吴世安来了呢!你这老眼昏花了吧!”
“可能是吧!”
那两人又继续在聊天,越聊越起劲,完全没有注意到城墙上已被换走的尸体。
“永安城陈家家主陈贞!”吴世安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悄无声息地抱着原弃夫妇的尸体,来到了永安城郊外。
他这仔细撩开外衫一看才发现,原弃全身上下早就没有一块皮肤,露出了许多白骨,其余地方全是剑伤,早就开始腐烂发臭,着实让人觉得恐怖和狰狞。
“原兄,真的很抱歉!你们受苦了,对不起!”
吴世安将他俩尸体摆在地上,轻轻擦去脸上的血迹,细心打理了头发,整理了衣衫。
随后捡来了干枯的树枝,很快堆在了两人周围。
“原兄,时间紧迫,情况特殊,只能先就地将你俩焚烧了。你们生前受尽了痛苦,只愿下一世,你们做一对平凡夫妻,远离纷争,远离仇恨与恶意,健康快乐的过一辈子!你们的儿子原素,放心吧,我定会照看好他!对不起!也谢谢你们!”
大火燃得很快,吴何念看见了信号,赶了过来,看见了对着火焰发呆的吴世安。
“吴公子,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吧,忘了它!”吴何念轻声说道。
吴世安的眼眸里,倒印着眼前的火焰:“忘不了,你没看见他俩的惨状。我……”
吴何念长叹了一口气。
吴世安问道:“你知道永安城陈家家主陈贞吗?”
“知道,他原来经常来找吴家,希望吴家能给他一些支持,但这人心术不正,家主就不是很待见他。你怎么问起他来了,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听到一些事,明天吧,我去见见他!”
转眼间,尸体已经烧成了灰烬,吴世安将两人的骨灰小心翼翼地用玉瓶收集了起来,转身便离开了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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