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漆门外依旧人声杂沓,凉风穿街巷而过,卷起三两残花,花瓣沾着清露,在风中打了个旋儿,终是无声委地,暗香散尽。
宋绥宁终究没能等到机会,她不能在这边待很久,不得不暂且折返。
或许明日还有极会再来,她到时寻个法子混进去寻寻意绵。
天光骤敛,宋绥宁怔忡抬首,竟不知黄昏何时褪尽了颜色。
没想到天竟然黑得这样快,她都有些反应不来。
因着今夜变故大,宋绥宁索性留宿青沅卫,以便明日行事。
回到住处时,四下寂然,唯余几支孤烛摇曳,月光孤冷,清辉漫漶,斜照在地更添些凄清。
宋绥宁徐步入内,忽见一素裳女子背立庭中。暗影绰绰,白裙随风飘扬,似云似雾,夜风掠过,那女子似有所觉来人走近,微微侧首,半面容颜在月下若隐若现,
“暄合?”宋绥宁认出了她。
暄合转过身,脸上略带惊诧,忙道:“主子恕罪。”
“这身衣服倒是瞧着好看。”宋绥宁走过去,暄合低垂着头,她越看暄合便低得越低,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般娇俏的神态,不免觉得有趣,却还是面色不改地扶起她,“怎么了?打扮这样好看,叫我瞧瞧?”
“……不可。”暄合忽得睁开她的手,又急急地跪下去,“主子,要事在即,是暄合不务正业,还望主子责罚。”
“起来,”宋绥宁觉得无奈,扶她竟是也犟着不起,她只能冷下脸命令,“我说了多少次不必动不动就跪。”
暄合这才起身,满脸羞赫,似乎是无颜见她,她还抬手遮着脸。
“好了,爱人之心人皆有之,何必觉得不妥,”宋绥宁终于看到了暄合的眼睛,她笑笑,“这不是蛮好的,改日你若方便我可助你。”
“小姐,您……”
暄合终于抬头,缓缓抬眸,眼尾稍稍有些泛红,宋绥宁凝神细看,发觉她今日妆容与往日大异,眼眸描得圆润灵动,朱唇点得艳若榴花。
这般打量片刻,宋绥宁觉得新鲜,却蓦地察觉暄合眼底藏着几许难以名状的神情,那目光藏着几分丝丝缕缕般纤细缠绵,又似暗潮涌动,只是对上宋绥宁的目光后,又消失地无影无踪。
暄合的声音恢复冷清,并无起伏,方才那抹异色早已敛尽,唯余一派恭谨神色,她侧身让过半步,低声道:“您该休息了。”
“您要留在这里吗?”
宋绥宁道:“嗯。”
暄合继续道:“叫主子见笑,您先去外厅稍坐片刻,暄合收拾妥当后去寻您。”
宋绥宁想到自己的确是许久没有在这边住过,这里没有收拾妥当倒也是情理之中,这事她自然不会过多为难,便道:“且去唤几个人同你一道收拾便是,横竖也不急在这一时。”
暄合道:“主子放心。”
宋绥宁转身欲往里面走走,她忽然觉得心口一阵滞闷,似有块垒郁结,她细算时日,想是体内寒毒临近要发作得时日,身体便提早开始叫嚣。
她暗想着,这回莫不是又要提早发作?
也不知施意绵胸口的伤好些没有,自己那日那般蛮力撕扯她的衣裳,但自己后面又不好再问,也不知施意绵有无按时上药。
宋绥宁被冷风吹着,忽然意识到,施意绵已经走了。
她有些恍惚,无法辩明施意绵的心意,宋绥宁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不需要自己,可自己却觉得有她很有趣,多想回到从前,哪怕施意绵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自己依然可以看穿她的小手段然后控制局面,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将她占为已有作惩罚。
树叶被冷风吹得乱窜,终究承受不住坠落在地。
可是自己怎能有这般想法。
虽是心中失落不解,宋绥宁面上依旧没带一丝怅然,冷冰冰的样子会难以接近么,会的,至少以往和她接触的人无一敢与她亲热,这样一想,自己得到的拥抱,也不过是小时候母亲给自己的,还有施意绵主动要抱过来的。
晚上的风太凉了,宋绥宁有些受不住寒气,便就打算先找地方避避了。
这般想着,宋绥宁便往里面前去,谁知迎面匆匆来一个女子,抬头看见她后,猛地停下脚步。
“主子,您怎么在这?”明卿卿疑惑道,“我记得您从不留宿在这里,才闯了进来。”
“明日便要行动,我就在此歇脚,回去辗转也费劲。”宋绥宁注意到了她手中的药包,“若是抄近道的话,药馆反而离这边更远吧?”
明卿卿解释道:“我这药是给黄翠姐姐带过去的。”
宋绥宁问道:“她好些了么?”
“我妙手神医,自然能医好。”明卿卿半带得意,直言道,“兰姨说您生好大的气,我倒不觉得,感觉您还是一如既往的。”
“生气?”
明卿卿才意识到说错了话,忙补充道:“这倒也不是,我随口一说而已。”
“不算生气。”宋绥宁淡然道,“她平常也这边议论么?”
明卿卿笑嘻嘻道:“我平时不大与她接触,我主管着医治,自然还是和主子近些。”
“嗯,”宋绥宁没放心上,“不是去送药?”
“是,我这就去了主子。”话音未落,明卿卿便已经提着衣服快步溜了出去。
“主子,我知晓您惧寒,是我疏忽,”暄合已经换上平常的装束,洗净了妆容,还带来披风替宋绥宁披上,“都收拾妥当了,暄合带您去吧。”
“我自己来。”宋绥宁微微侧身避开暄合的手,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半步,抬手系好了带子,“今日早些歇息。”
暄合低声道:“是,主子。”
宋绥宁晚上虽有失眠转转反侧,却没有晚起的习惯,她早上向来醒得极早,今日半梦半醒地睁开眼,天还未亮。
可她也睡不下去了。
外面似乎刮了好大的风,窗纸被风逼得向内凹陷,显得格外惹眼,还隐隐约约能听到呼号的声音。
这窗摇摇欲坠得厉害,破旧的窗框剧烈震颤,终于在一记闷响中败下阵来,窗纸应声而裂。
“我的天呐!!”
施意绵心痛地惊呼,这究竟是啥材质,这才是夏日的风便扛不住提前殁了。
她本想挽救,只是自己现如今这般摊着,实在无力动弹,只得暗暗安慰自己,好歹凉快些,不似以往那般闷热,极好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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