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刑苦方休

她住所偏僻,条件简陋,透过窗户却能看到种下的花,粉蕊含露,风过处袅袅婷婷,颇可人意。

见此,施意绵稍稍展颜,又暗暗决心,等自己好些要好生照看这些花草。

今天是施意绵这些时日难得清醒的时候,前些时日她毫不夸张地说她是极其痛苦的。

许宣纪似乎正为某事烦忧,对她的惩处只交由刑堂草草了事暂且罚过,更未提调她去前厅伺候,这般结果,倒叫她心下稍安。

如今她懒散躺着,横竖无力接差,想起从前没日没夜拼命的光景,反倒觉得,也好也好,能这般偷闲也好。

“饭!”于月寻砸着门,粗暴地喊。

施意绵素来紧锁房门,那扇门虽朽败欲坠,却经她再三加固,此刻新伤敷药,如遭火灼,痛极难当,更无力开门。

她扯着嗓喊道:“放门口!”

好歹还有个送饭的,上面还未打算叫她命绝,便遣来他送饭,没叫她自生自灭,这些天她一直叫他将吃食搁置门口,不必喊她,于月寻则是罔若未闻,充耳不听。

“你真会使唤人,也不知还留你干什么?”

于月寻虽牵连其中,却因通报一事稍立功,免受了连累,见她大势已去,更是懒得再奉承。

彼既得重用,岂甘屈居人下,行传饭小事?因此近日愈发肆无忌惮,言辞渐趋肆意。

他似乎还未解气,又骂道:“废人整日矫情什么?”

“再说一遍。”施意绵推开门,斜倚在门框上,眸凝霜雪,泠然相视。

于月寻被这骤开的门惊得身形一颤,旋即敛容,拖长声调在她身上扫视,嘴上丝毫未有避让:“我道是何事,原不过装腔作势,素日做任务那些狐媚手段,今次怎不使在宋绥......”

“呵呵。”施意绵冷笑一声,突然跨步上前,她动作极快,右腿一记凌厉的侧踹正中于月寻胸口,但闻砰的一声闷响,他整个人向后栽去,后背狠狠砸在地上。

“你敢..”

于月寻话音未落,就已被扼住咽喉,于月寻正欲怒视,那纤指骤然收力,顿时气息一窒,竟作声不得。

“我不敢么。”施意绵很是嫌恶碰别人,在于月寻差点咽气之前,又是一脚,便又将其踹翻在地不得动弹,又威胁道,“我就算受伤也能掐死你,你若再得寸进尺我就算死也会拉着你。”

于月寻顿时蔫了一般,心生俱意,施意绵这个疯子,简直是疯子!

施意绵睥睨而视,指着那半碗被于月寻撒了半碗的饭,命道:“给我。”

于月寻好不甘心,他没办法,只得如往日般膝行而前,咬牙双手捧碗,颤抖着恭敬奉上。

施意绵轻笑一声:“这次就罢,若你再狂,可以试试。”

说完,施意绵便转身推门进去,念及门的战陨程度,她还是深呼一口气,收着力气将门关上,手速极快地上锁,静听外声,待那怨怼之声渐远,脚步声杳,她终是力竭,才彻底倒在床上。

可恶,她要被痛死了。

这逞强的性子何时能改?分明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些时日,她为防伤口溃脓,日日精心将养,连积蓄都提前尽数换了药膏,如今被这厮叫嚷着一激,怕是又要挣裂了。

那也值,她施意绵做事那次不是发自内心,只能说自己功力未恢复没能给他捶残废。

施意绵微笑记下,待她好了的。

“啪嗒—”

似乎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施意绵转头看过去,竟触到那身在宋府换下的衣服,她那天换下来都未曾动过,始终端端正正地叠在床上,想必是方才起身太过着急,给弄乱了。

她勉强侧身偏头,忽见幽暗湿潮的地上,竟有一丝寒芒微闪。

施意绵费力拾起,触手生凉,细看竟是条精巧链子,纹饰栩栩如生,在晦暗中似乎晕着光般,很是精巧,她愣神,细细摩挲片刻,又将它捧在手里打量。

是她的。

施意绵沉思,后喜笑颜开大胆想着,正好已经没钱买药膏,若把它卖掉,这钱不就有着落了?

再说,都和人说过再无相见了,岂能厚颜再寻?

正巧自己还能早些恢复身体,若是许宣纪敢为难,自己就直接跑路,她还不信谁能抓到她。

施意绵坚信不疑自己可以寻到好去处。

这些天该死的于月寻果真老老实实没再招惹她,她想着果真应该早些将这恶徒给大惩一番,极其欺软怕硬,如此小人做派。

她自那日起,便由着刑部日日行刑,接连五遭。

旧伤未愈,新创又添,更兼前几日搏斗之损,周身竟无安好之处,痛楚层叠,此起彼伏,无止无休。

施意绵堪堪安生休养一日,虽仗着习武之体稍胜常人,终究难抵连番折腾,更加上药膏耗尽,窗户外吹得风稍冷些,她今时周身滚烫,竟似要发起热来。

组织里的大夫自然不肯来医治她这般籍籍无名之辈,她只得强撑病体外出寻寻生机,总不能闷在此处,生生熬死。

施意绵翻出件齐整衣裳,幸有斗笠遮面,这般装束,好在也瞧不出她病容惨淡。

外面似乎嘈杂得很,人来人往地似在筹办什么要事,她忽地恍然,难怪于月寻那厮今日未送饭食,原是因为这个,想必这玩意都能上的任务,也不算什么好任务。

当务之急,还是命要紧,如此正好,她想出去倒也极为轻松,这岂不是来去自如。

为此,她只能从偏门出去。

外面风声依旧,施意绵勉强能看清前方的路,她尽量靠边行走,已经好久没出来门,她对外面并不是很熟悉,发热烧得她头昏昏涨涨的,唯一能稍微往脑子里进的便是路上的行人熙攘叫喊,简直是不愿听也非得往脑子里钻,被这声音干扰着,她已经想不起往日的回忆,只能自己摸索着询问。

凉意轻轻飘下来,茫茫然洒在天际。

天青雨细,忽惊远树栖鸟。

施意绵暗道天道无常。

她没有跑,静静地走着,下雨会稍稍影响些视线,她又怕错过医馆,只能睁着眼看。

她经常淋雨,所以不打紧。

索性她终于走走停停寻到了医馆,雨并不大,天却因乌云密布黑下去。

她从衣袖里拿出些碎银搁在桌上,说道:“帮我看看,开些最普通的药就好。”

“姑娘,我这药都是极好的。”

“那算了。”施意绵听这话,将银子又迅速收起来,打算另寻她处。

“姑娘且留步,”那女子紧赶两步上前,温声劝道,“小店价钱最是公道,瞧您面色苍白,想是身子不适,独个儿在外多有不便,若是不嫌,给您算个便宜价钱可好?”

施意绵顿住脚步,她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哪里都难受,忽得听此言,才觉得世间似乎还能得些甘露浇灌。

她顺着那姑娘的引导往里面去,也算有了些着落,她实在撑不住,把过脉便沉沉便开始瞌睡,她强撑着不睡过去,只是眯着眼睛。

明婠婠轻搭其腕,只觉脉象虚浮紊乱,她暗自诧异,眼前这人气度不凡,却连诊金都舍不得花,倒教人生出几分怜惜,若她就此凋零,岂不可惜?她素来心慈,此刻更是暗下决心,定要好生医治。

眼见她衣服湿了大半,这般捂着实在受罪。

“姑娘,不如换下衣服,我这里有的。”明婠婠离她近了些,低声问道。

施意绵却连连摇头,低语呢喃:“不要,我就要这一件,只要这一件……”

明婠婠无奈,只当这衣服定是极为珍贵,她转头朝药童吩咐道:“你去拿冬日剩下的炭火,给姑娘燃上烘烘衣服。”

“不必,不必操劳。”施意绵只摇头拒绝。

明婠婠便不吱声,开下药方去叫人先行去煎,悄无声息地搬来炭盆,替她暖着。

施意绵饮罢汤药,便觉神思昏沉,不觉睡去,待她悠悠转醒,衣衫已干了大半,脑中混沌亦散去几分,恍若枯木逢春,竟得了些生气,她起身站定,但见脚下炭盆正旺,映得一室生暖。

竟是遇到好心人,施意绵准备先去道谢。

方行至门边,却听得一阵细细碎碎的议论。

“青沅卫的人暂时过不来,只能请您这边拨些人了。”

“自然是好的,小姐若用得着,我这铺子里的人手尽可差遣,若是还不够,我便即刻关了店门,亲自前去相助。”明婠婠急声道。

那人则道:“这倒不必,家宴而已,只是小姐派人去做票据的事了,是花缘姑娘过来问的。”

花缘,听得这熟悉的名字,施意绵心头一震,原来是她。

这些天施意绵无从得知外面的消息,刚出门便着急寻医,如今清醒来才想起似乎路边话本先生提过一嘴兴生钱庄的事,具体什么她没仔细听来,兴生钱庄是浮生栈的地方,莫不是宋绥宁去找了麻烦?

这倒是不好,施意绵自然知晓许宣纪是何等角色,狡诈阴险,无所不做,宋绥宁怕是会吃亏。

施意绵正欲再听,却见明婠婠已然朝她这边看来。

“姑娘醒了。”明婠婠掀开帘子走进来,似是无事发生,依旧温润,“可好些了?”

施意绵面不改色道:“尚可,只想向姑娘再拿些伤痛的药膏,我便打算回去了。”

“姑娘还未恢复好,可得细细养着些。”明婠婠笑笑。

施意绵道:“多谢。”

明婠婠直勾勾地看向施意绵,面上温婉笑意荡然无存:“姑娘是何人,不妨与我直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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