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她小心翼翼地走上楼梯,慢慢探出一点头,街道上满是残肢和四处游走的东西。一只猫从墙角跳下,一群丧尸蜂拥而上,可怜的猫连最后的一声都未留下。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阵尖叫,雪被震了下来,她抬眼望去,覆盖着雪的屋顶已然看不出它本来的颜色。

房间里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门口再次传来撞击声。

陈鲜冲进去,看了眼摔碎的杯子,迅速给一脸慌张的女孩带上头盔,塞进她手里一把刀,拉着她上了楼。

女孩不高兴脸上带上一个罩子,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头盔上瞬间浮起一层白雾。

不过陈鲜此时可没心情在乎她的情绪,她刚把人拉上露台,门就被撞开了,一群丧尸挤进来,迈着僵硬的步伐在院子里徘徊。

陈鲜拉着女孩缓慢地往里走,让女孩先上去,捡起一块砖扔向门外。

砖头四分五裂,发出响亮的一声。

看着丧尸再次离去,她心里有了猜测,凭借声音定位,不算难对付。

女孩朝她伸出手,一头盔遮住她的脸,只留下黑白分明的眼看过来。

陈鲜拉着女孩的手跨上了屋顶,瓦片上压着一层雪,她们弯着腰小心翼翼地爬在斜坡上。

隔壁院子里遍地的血落在雪上,躺在地上的女人几乎看不出人形。

陈鲜扭过头,看向屋顶的白雪,心剧烈地跳动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要冷静下来。

路边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嗡鸣声,下一个房子没起顶,是平地,她翻过去,转过身来把女孩接过去,看了一眼院子。

躺在地上的女人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即便撞到了墙也锲而不舍地走着。

陈鲜心下一动,还未仔细思考便被喇叭里传来的时间播报打断。

现在是昂布时间十三点整。

两人弯着腰继续往前走。街道上的汽车被丧尸层层围住失去方向,轰然一声撞向墙壁,爆炸随即响起。

纷纷扬扬的雪花中火光漫天。

陈鲜停下步子,抬头看向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屋顶,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

雪填满了鞋底的花纹,她站在露台上扶着墙,脚尖点地尝试着磕掉上面的雪。

女孩认真地看着陈鲜,脚尖尝试着模仿陈鲜的动作。

雪不知何时又飘了起来,尖叫声、凌乱的脚步、猫叫狗叫混杂在一起,荒谬又真实。

陈鲜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女孩脸上,女孩急促地轻喘着,头盔上浮现出一层白汽,她的面孔显得模糊不清。

“你……”陈鲜猛地被女孩扑倒,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刚要开口就听到丧尸特有的呜咽声。

她忍着后背的疼痛迅速起身,对上身边那双惊慌失措的眼眸,她拿起旁边用来做柴火的树枝,给予女孩一个安定的眼神。

丧尸扑了个空,慢吞吞地转过身来面向两人,它半张着嘴,上面全是细碎的肉块,除了不正常的姿态和外翻凸起的眼球,闭上嘴,看起来和人没什么两样。

它扑了过来,陈鲜毕竟是干肉铺的,平时半扇猪肉都是轻轻松松,此时拿着小腿粗一米长的树枝一把甩过去。

清脆的撞击声,它的脑袋凹陷了进去,树枝上有钉子,额头被订进去一个洞,往外渗着黑红浓稠的血,夹杂着白色的脑花。

它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嘴里不停发出嘶嘶的无意义吼叫。它似乎被惹怒了,再次往前扑了过来,速度不再像之前一般慢吞吞的,干脆利落地冲向女孩。

女孩被扑倒在地上,溅起一地的雪花,无力的挣扎着。

好在女孩浑身被裹的严严实实,没有露出一点皮肤在外头。

陈鲜看着在地上交缠的两人,僵硬地立在原地。

被称作丧尸的“它”,上午还来买了三斤肉馅,笑着说要给孙女包饺子,到时候也给她送一碗。

她的手颤抖着握上腰间的刀把,两张相同的面孔在眼前来回晃动。

“趁先……”发音生涩的两字将她的思绪拉回,对上女孩噙着泪水的眼眸,她举起寒光逼人的杀猪刀一下一下的捅进去,直到丧尸的行动逐渐停息,她喘着粗气停下了手。

头盔上满是黑红的血,她摘下来,在雪里滚了一圈,用手擦过脸颊留下几道血痕,把尸体推开,拉起女孩。

她把围巾解开划下一节盖住了老人的脸,目光挪向一楼的院子。

这边的街道相较于前面更加惨不忍睹,仿佛雪落下时便是红色。

她把露台上光秃秃的花盆砸下去,静静等待着,毫无反应。

“你顺着屋顶往前爬,我下去一趟。”她把女孩头盔上的血渍擦掉,嘴上叮嘱道。

女孩摇摇头,用手牢固地搂着陈鲜的胳膊。

陈鲜没有办法,只好带着女孩一前一后地下了楼。

她掀开门帘,轻声呼唤着:“安安?”

呼唤数次后,一道小猫般细小瑟缩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卧室的门被打开一条缝,一只眼从缝隙里露出来,

小姑娘见是熟人,一下子打开门扑了进去,带着浑身的颤抖。

陈鲜蹲下紧紧抱住女孩,手不停抚摸着小孩的脑袋。

女孩撅着嘴不高兴地看向小孩,一只脚不安分地来回晃动着。

给小女孩穿好衣服后她看了眼墙上挂着的表,已然一点三十五。

她又找了件大衣把小孩整个裹住,抱着上了楼梯。经过老人尸体时,她放在小孩头上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指尖微微泛白。

确定小孩看不见自己家后,她把人放了下来,然而继续往前走时却发生了争吵。陈鲜想让小孩在中间,女孩不同意,她要跟在陈鲜后面,瞪大眼睛看着陈鲜。

陈鲜想装作看不见都不行,因为她一不看女孩,女孩就戳她,她一扭头,对上的就是女孩不高兴的眼睛。

陈鲜深吸一口气,拉着小孩的手,感觉血直往脑袋上涌。她往外走了两步,看着凌乱的院落,目光集中在院子中央的三轮车上。

她心里有了想法,扭过头来却被吓了一条,女孩紧紧跟在她身后,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看着她。

经过了第一次,她现在轻车熟路地捡起一块石头往外抛,重响之后再次寂静。

她戴好手套和围巾,浑身上下只能看见在头盔里的一双眼,黑而沉。

按照自己的习惯,陈鲜在大门后面挂着的布袋里找到了钥匙。

整个三轮都围着挡风布,小孩被放下时仍是一副受惊的模样,陈鲜把脸贴上去,紧紧给拥抱过后退出来示意女孩进去。

女孩显得有几分抗拒,盯着陈鲜看了好久,最后还是弯腰钻了进去。

陈鲜要拉上拉链的手被攥住,她抬眼,对上女孩一脸惊恐的表情,往下拉拉链的手送了下来,转而轻敲女孩的头盔,带着安抚的意味。

陈鲜把钥匙插进去,伴随着宛如老人咳嗽般的声响,饱经沧桑的三轮终于亮了起来。

她勉勉强强地把车开出去,然后拧到最底,迫切的想要到达村口。

可惜小三轮早已体虚,拼尽全力也仍旧是慢吞吞地往前挪。

当人处于过于绝望的境地时,情绪反而会冷静下来,在陈鲜确定目前这半死不活的速度就是三轮的极限后,她反而彻底平静了下来。

即便已经赶不上了,但她还是想去村口看看。她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四周,偶尔扭过头观察后面的情况,顺便通过来挡风布中间透明的区域看在里面坐着的两人。

小孩把自己蜷成一团,头深深地埋进身体,女孩则透过透明块跟自己对视。

陈鲜一路上扭了几次头,都跟女孩的眸子相撞,很神奇的感觉,像小狗。

天空仿佛正在下垂,阴沉着逼近着,雪又砸了下来。

小三轮在路上艰难地行驶着,四周变得安静下来,风里传来奇怪的味道。

看不清的前方一片血迹大咧咧地出现前往村口的必经之路上。

她拉下手刹,用手擦过头盔上往下滑的水渍,抱着小孩沿着墙边小心翼翼地往转角处挪动。

女孩一如既往地跟在她后面,模仿着陈鲜的一举一动。

随着距离的靠近,大片雪花的消音影响逐渐减小,尖牙刺破皮肉的声音混杂着咀嚼声和吞咽声则越发清晰。

陈鲜连呼吸声都放低,停下了不停轻拍小孩背脊的动作,示意女孩往回走。

转过身没走几步,后面便传来极近的嘶吼声。

两人在漫天的雪花中狂奔,身后的丧尸越来越多。

在她们都未曾注意时,小孩抬眼看向这群曾经熟悉的人,她不明白为什么变成这样,突如其来的巨变,清透的瞳孔里倒映着一张张布满血迹的脸。

陈鲜看出女孩对前面的岔路口有所犹豫,大声喊道:“往左边跑,是商业街。”

“从左往右数第五家蓝色的卷帘门,旁边的石头下有个钥匙。”陈鲜把小孩送到女孩手里,停下步子转过身,迅速扫过周围。

旁边卖早餐的店铺巨大的粥桶被她踢过去,筷子勺子被她向前方抛去,锅底残留的粥流入雪地……

丧尸太多了,一层叠着一层,前面的摔倒后面的紧跟着踩着上一个的身体往前跑,僵硬疯狂地,呆滞的脸搭配着癫狂的动作。

“趁县……”熟悉的生涩色调从身后传来,带有显而易见的急切。

丧尸的速度暂时被减缓,陈鲜艰难地把煤气罐挪出来踢过去,燃烧着的扫帚被她紧跟着扔下。

即便她转身就走,但仍被爆炸波及,背部传来剧烈的疼痛,她一步也不敢停,忍着疼跑进店里拉下卷帘门。

她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背后的疼痛让她直不起腰。

女孩手足无措地呆在她旁边。

“倒杯水。”陈鲜轻声开口,然后闭上眼,把脸靠在墙上,三个字似乎花光了她仅剩的所有力气。

女孩在铺子里来回走,终于勉强找到一个她认为是水杯的容器,里面有黑色的液体,闻着很奇怪,她倒掉后尝试着拧开水龙头把杯子接满。

她走过去轻推闭着眼倒在地下的陈鲜,毫无反应。

杯子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水倾斜而出,迅速蔓延在灰色的水泥地上。

她扭头看了看还在发呆的小孩,艰难地把陈鲜脸朝下平放在地上,背部的黑色羽绒服呈现浅灰和纯白交杂的画面。

她把陈鲜的羽绒服脱掉铺在地上,又努力把陈鲜挪动到羽绒服上,把女孩的上衣撩起,露出的背脊呈现斑驳的红紫交错,上面遍布密密麻麻的斑点状皮肤褶皱,在昏暗的环境下泛着亮光。

女孩把陈鲜的内衣解开,使她整个背部暴露在空气中,然后陷入迷茫,她只会杀戮,从未有人教过她如何去拯救一条生命。

她呆愣地看着陈鲜背部的斑点状褶皱鼓起,里面盛着淡黄色的液体,鼓鼓囊囊密密麻麻地冒出,逐渐占据她的整个背脊。

生命感正在缓慢但持续地从陈鲜身上消失,她的嘴唇越发苍白,呼吸渐渐轻微……

她闭上眼,妄图从过去贫乏的回忆中寻找办法。

袋子里逐渐充斥着自己的血液,她缩成一团,感觉浑身发冷,听见逐渐远去的全副武装的人嘴里絮叨着,絮叨着什么来着?她沉下心继续回想,对了,输血可以救人。

她迅速睁开眼,站起身来拿起案板上的刀,常年割肉的刀锋利光滑,带有一阵寒光,她咬着下唇在手心轻轻一划,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溢出。

把陈鲜的嘴扒开,她把自己的手放在上面,看垂落的血一滴滴隐没在陈鲜的口腔里。

她蹙着眉,用力攥紧手心,血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她又感到浑身发冷,可却仍然不停止对伤口周围的按压,直到伤口不再往外溢血,结成狰狞的一道血痕。

她跪坐在陈鲜身边,用没受伤的手与陈鲜十指紧扣,迷茫地看了眼窗外越发昏暗的天空,随后又垂下眼看着在昏迷中仍旧蹙着眉,好像正忍受着巨大疼苦的陈鲜。

陈鲜确实正在经历着难以言喻的痛苦,不是背脊上骨肉灼烧的疼苦,比这个更加剧烈上百倍,不,是上千倍。她感觉自己的血液在沸腾,流淌着蔓过全身,所经之处像血管炸裂,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她想要尖叫却醒不过来,只能无力地忍受着这宛如地狱般的折磨。

她想要去死,可痛苦又明明白白地告诉着她,她还活着。

女孩擦去陈鲜额头冒出的汗珠,看着她眼皮下的眼球不断转动,心里高兴了起来。

她也躺在地上,脸对着陈鲜,看着女孩带着凶气的眉,凌厉的五官。

寒风透过狭窄的缝隙穿进来,地面向上渗透着冷意。

女孩起身看向四周,最后把挂在角落的几条围裙取下,将她们重重叠叠地铺在自己和陈鲜身上,然后再次躺下,静静地看着陈鲜。

肉铺里一扇扇猪肉被铁钩挂着悬在空中,地下两人躺着,墙角一个小孩睁大眼睛看向虚空中的一点。

一切都显得诡异又荒谬。

她们被圈在**裸的血肉之间,好像一起死过一次。

夜渐渐深了,铺子里被黑暗侵蚀。

随着黑暗彻底吞噬铺子,女孩看不见陈鲜了。她有些不高兴,于是伸出手在陈鲜的脸上流连,最后停在了她的唇瓣上,干燥却又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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