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动荡

奥林的卫兵在城中搜查出了更多亚迈城奸细,严刑拷打下,逼问出了亚迈对奥林的阴谋。

三日后,青年将领科尔温再度出征,奥林正式参与亚多战争,原定公民大会延期至战争结束。

再过两日,科尔温死于暗杀,奥林举国震动,名年执政官哈莱帕特下令彻查案件,并由名将耶利维尔接替前线战场指挥的位置。

仅一日,便查明是罗伽门家族因不满科尔温擅作主张竞选军事执政官,激起政||治斗争,故而策划谋杀,主谋亚斯特被判死刑,族内||参与者被判流放。

当日,出身罗伽门家族的烈日神殿最高女祭司向元老院提出反对和质询,提案遭到驳回。

是日夜,罗伽门家族指责名年执政官“图谋不良,野心勃勃”,并以武力掀起反抗,被城邦卫兵与雇佣兵镇压。当晚,暗杀事件主谋亚斯特失踪,被定性为畏罪潜逃。

次日,名年执政官再度遇刺,在城邦卫兵和雇佣兵的严密保护下,幸而无恙。

再一日,原奥林名年执政官哈莱帕特于元老院的提名下,任奥林战时独||裁官。

“真是混乱。”马戏团中,赫里斯没什么表情地感慨。

“局势越来越紧张,”卡邱比附和,“城里的小麦又涨价了。”

“其他呢?”

“也涨价,尤其是盐和橄榄油,不过还没小麦那么夸张。倒是腌肉,本来就很贵,现在已经完全买不起了。”

小丑团长坐在木箱上,手里抛接着几只彩球,在一旁插话:“你们居然在关心小麦和油盐腌肉?娜娜,我以为你至少会问一句亚斯特的,怎么说他也是你执着的追求者啊。”

“首先,我不叫娜娜。”赫里斯一字一顿地强调,“其次,那个贵族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交情很好吗?

“好无情啊娜娜,”小丑故意拉长声音,然后语气一转,“你觉得他去哪里了呢?会不会被哈莱帕特抓了关私牢里了?”

赫里斯看他一眼,已经懒得矫正称呼问题了,略过第一步,直接道:“就是畏罪潜逃了吧。”

帐篷外传来喧哗的声音,赫里斯不得不提高声音,才能确保其他人可以听到后半句:“虽然我觉得他连策划这起谋杀案的胆子都不会有。”

在他的对面,先知靠在一只木箱旁,闻言轻笑起来。

赫里斯倒是很想问问他的看法,以及神鹰盖文到底什么时候能来,帐篷外的喧哗声却由远至近,直到从门口响起。

卡娜尔向所有人宣布:“我们抓住了一个小偷!”

拜恩把一个被布料团成的团子扔在地上,团子里似乎裹着一个人,在地上摸索着想要爬起来。

狮子凯撒见状立刻跟上两步,“啪叽”一脚,又将他踩趴下。

“嗷——”团子发出一声痛呼。

帐篷里瞬息安静。

“……声音听着耳熟。”赫里斯做出评价。

他上前几步,弯下腰,拨拉开狮子的脚爪,修长的手指在布料间探寻两下,一把将罩面的布片扯下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只是那张脸有些憔悴,还沾染了少有的仓皇惊惧。

对方在看到他的瞬间,金色的瞳眸一下子点亮,盛满惊喜:“娜娜!”

果然……

“我不叫娜娜。”赫里斯面无表情地说完,顺手把布片又给盖了回去,起身,调头就走。

“娜娜!”

刚刚准备抬起的脚被抱住了。

“娜娜,我只是想再看你一眼,就一眼,我、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走前,我最惦记的就是你。求你别把我推开了,就一小会儿,让我看看你好吗?求求你。”

昔日贵族的语气中,满是卑微的恳请,仿佛这就是他此刻唯一的心愿。

哪怕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再看一眼他可能就此永别的心上人。

赫里斯脚步停顿,那双碧眸终于如施舍般地看向他。

“娜娜……”亚斯特得到回应,脸上现出感动的神情,几乎连眼泪都要落下来。

这些天实在太动荡了。

先是突闻长兄亡讯,再是自己被指控谋杀,作为神殿女祭司的姑母被软禁,家族和执政官发生武力冲突……

他在长辈和奴隶们的掩护下,从家宅的后门逃出,遮遮掩掩在城中绕了好多天,还是没找到离开奥林的途径。

但是他必须走了,无论如何。

再不想办法离开奥林,恐怕真的要被执政官……不,现在是独||裁官,要被独||裁官哈莱帕特的私兵抓住了。

在此之前,他还想再来看看自己的心上人。

这是在困苦中支撑着他的唯一信念,是黑暗中仅有的光芒。

他看见那位俊美到无法言喻的青年俯下||身,接着,领口一紧,他被对方攥着衣领提起来。

那张脸离他越发近了,耀眼到令他眼神闪躲,不敢接其锋芒。

心如擂鼓。

“阿莫莉娅死了。”他的心上人开口,说的却是一件与眼前毫不相干的事。

亚斯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个妓||女?”

“她刺杀哈莱帕特失败,被七柄长矛刺穿身体。”赫里斯冷笑,“就连一个你看不起的妓||女,都比你有气性!”

攥住贵族衣领的手紧了紧,再将眼前这个软骨头往上提一把:“自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有一句未出口评价,现在,把它送给你吧。”

手一松,顺力在对方胸口一搡,把这个软弱的贵族扔在地上,居高临下地睨着。

“废物,真是个废物!”语气里满是鄙夷。

斥完这句,转身就走,毫无留恋。

亚斯特用双手支撑着自己,勉强从地上坐起来,望着赫里斯离开的背影,张口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过了许久,他的脑中仍是一片空白。

身边围看的马戏团众人三三两两地离开了,周围空落落的,心里也空落落,无处着力。

眼眶有些热,可是流不出眼泪,不知是否名为沮丧的心情占据了他所有的心绪,令他整个人都消沉下去。

眼前忽然出现一只手。

素净、修长,皮肤因缺乏血色而显得苍白,在夕阳的映照下近乎透明。

“不起来吗?”声音柔和,像和煦的风,光是听着就感到心间回起暖意,连冰冷的手脚都重新感受到温度。

亚斯特还是有些怔忡,手却先思想一步,握住了那只手。

和声音不同,这只手的温度很凉,只不过此时的他身体冰寒,冷到几乎要发抖,反衬得这只手也是暖的。

“你是……”亚斯特不认识眼前的人。

“我叫帕德罗,”那人嘴角弯起,眼睛带笑,“是个中介商人。”

亚斯特顺着那只手上传来的力量,慢慢站起来。

直觉告诉他,眼前的人绝对不只是一名商人。

这样超凡出众的气质与亲和,哪怕是最以宽容仁爱来律己的光明神牧师都远远不及。

可仔细体味,对方身上却隐含着某种威严,即使那恬淡的笑容令人感到温和,仿佛人人都可与他亲近,可只要站在他面前,就绝对无法兴起造次的念头。

亚斯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即便他因为家族的缘故而见过无数身居高位的人,可从来没有一个人能给他这样的感觉。

身为王者执政官的父亲不能,作为神殿最高女祭司的姑母不能,年轻有为的兄长也不能。

这……仿佛是一个比国王更为尊贵的人。

“你……您真的,只是个商人?”话说得有些磕绊,发愣太久,舌头僵直,绕不过弯来。

帕德罗笑了笑:“现在是商人,但如有必要,我也可以扮演其他角色。譬如孩子的父亲、学徒的导师,还有迷途者的引路人。”

“迷途者的……引路人。”亚斯特喃喃地重复。

不学无术的贵族,头脑已被享乐充斥,要回忆到极遥远的时候,才能从幼时的记忆里挖出一点人尽皆知的典故。

迷途者的引路人,常用来指代一位大贤者。

他为每一个问询的人指点迷津,拨开眼前的云雾,令他们看到真正的前路。

那位大贤者,是——

“先……”

刚才被赫里斯扔到地上也未流出的眼泪在瞬间模糊了视野,好像走失已久的孩子终于看到了父亲,委屈恐惧一下子涌上来。

“先……知、先知啊!”亚斯特跪伏到地上,嚎啕大哭。

“求您帮帮我吧!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啊?”

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知道。

束手无策,只能大哭。

时至今日才懂得兄长的良苦用心。

可是已经晚了。

好像……再也没有机会了。

再也没有机会去学习,再也没有机会去锻炼,也……

再没有机会听到兄长的训斥了。

他已经失去了一切。

“先知……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肩膀上传来温柔的触感,是先知将手按在那里。

“不必问我,你可以去问赫里斯,他会告诉你应该怎么做。”

“赫里斯……”亚斯特抬起头,眼睛已经哭红,脸上还挂着眼泪。

他有些怔怔地问:“是那位使者赫里克洛斯吗?”

先知的神情仍是很温和,却说出了对于听者而言无比恐怖的话语:“不,是马戏团的魔术师赫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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