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话术

先知接过了羊皮卷。

构成信件的羊皮纸有好几页,先知一一翻阅,直至最后一张。

帕德罗垂下眼帘,发出一声轻笑。

他对阿道夫说:“告诉哈莱帕特,我知道了。”

赫里斯:“知道了什么?他在信上写了什么?”

先知将羊皮纸递给赫里斯。

微卷的羊皮纸在手上展开,暗红色的墨迹在微黄纸张上留下漂亮的花体,异常文艺典雅,令人想起哲人的手稿。

赫里斯翻出信件的第一页,目光飞快扫过第一段文字。

【权力是最能腐蚀人心的毒||药,哪怕是圣人也无法与之抗衡。唯有直面过这样的诱惑,方能体味将它弃置之人的伟大之处,那是何等的高尚与自制。】

赫里斯冷笑:“所以他觉得是权力的错?”

无人应答,赫里斯继续看下去。

【身为奥林的终身执政官——智慧如您,或许更愿意舍去这虚伪的头衔,直称我为僭主——我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至高权力,可在此同时,我也时刻沉浸在痛苦之中。这是我在过去所无法想象的。】

赫里斯:“原来已经是终身执政官了,该恭喜他吗?比我想象的更快一些,甚至连独||裁官的任期都还未结束。”

【作为不名誉的夺权者,卡路德拉的美德与我再无关联,奥林的精神亦同我背道而驰。我灵魂中高尚的部分已经死去,只余下卑劣的那一半苟且于世间。我的精神便是这样饱受煎熬,永无宁日。】

赫里斯评价道:“伪装出来的高尚不该称为高尚,你只是抛去了虚伪。”

他顿了一下,补充:“然后变得更加虚伪。”

手上的羊皮纸翻过一页。

【这样的焦灼时刻折磨着我,我却无法与任何人共同分担。

我猜忌着所有人,无论平民还是官员,因为他们都是潜在的篡权者。

我提防着所有人,无论女人还是少年,因为他们都是潜藏的背叛者。

我疏远着所有人,无论朋友还是亲人,因为他们都是蛰伏的竞争者。】

赫里斯:“这一串排比用得倒是漂亮,直白来讲,不就是强盗守着抢来的财宝,看谁都像是和自己一样的盗贼吗?”

【僭主的权力不仅让我丧失了身为城邦公民的幸福,就连我身为自然人的幸福也一并剥夺,只留下无尽的苦闷。】

赫里斯:“也不见你把权力还给公民。”

再翻过一页。

【但我又不可放下权力,那痛苦的源泉。一旦我放开这荆棘所铸的盔甲,来自敌人的枪矛必要刺穿我的心脏。】

赫里斯:“挺会找借口,话都被你说完了。”

【嫉恨蒙蔽了我的心智,令我如此轻易地便相信了深渊的低语。

我有多么仰慕您,便有多么嫉妒您。

您是贤士,您是智者,您的名望无人可及,您的美德万人颂扬。

即便是我这样卑劣的人,也向往着您,就如同草木向往着太阳。

亦然,我妒恨着您,一如……】

“一如游鱼妒恨着飞鸟?”赫里斯念出那句话,冷笑,“你又不是游鱼,怎么知道鱼会妒恨飞鸟?说不定比起天空,鱼更愿意待在水里。”

先知笑着插话:“或许你可以问问诺拉。”

海妖大概会知道答案。

于是赫里斯看向帐篷里摆放的水箱。

突然被点到名的海妖从水中浮起来,手臂搭在水箱的边缘。

她的人类语学的不错了,已经可以和其他人完成基本的交流,被问及这个问题,她想了想,答道:“还是有点羡慕的吧,毕竟谁都想离传说中的幽冥世界远一些。”

传闻,死亡与告祭之主掌管的冥河流淌于深海之下,那是联结现世与幽冥的关口。

“……勉强算有道理。”

赫里斯把剩下的几页羊皮纸翻完,随手卷起:“他想做什么?凭着几句漂亮话就像推脱罪责吗?”

阿道夫:“其实还有他的半副身家。”

赫里斯:“才一半?”

“别嫌少啊,”阿道夫瞥着先知,提醒赫里斯道:“哪怕只是几句漂亮话,当事人好像也已经接受了。”

赫里斯看向先知:“您要放过他吗?”

帕德罗抚着怀里的黑猫:“既然此事因恶魔而起,当他将罪恶源头交出时,事情就应当了结。”

“我不这么认为。”赫里斯反驳,“他既然能识破恶魔的引诱,当初也不该被蛊惑。这是一次恶意的试探,假邪恶的名义行凶。”

先知:“那么,他试探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赫里斯答不上来:“也许他疯了,疯子没有逻辑。”

但他们都知道,没有逻辑的疯子是无法走上僭主的位置的。

先知:“既然无法证明,那就只能视他所言为真。”

确实应该放过他。

赫里斯想了一会儿,对先知说道:“你已经不再是我的直接雇主了。”

先知抚在黑猫身上的手顿了一下。

赫里斯继续道:“所以我也不用继续守着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譬如不得干涉城邦的内政。”

先知:“所以?”

赫里斯:“所以,我打算帮帮亚斯特。别误会,我只是在参加城邦的政||治活动,和暗杀报复有本质区别。

“而且,那个贵族虽然废了点,但总好过某个两头得利的盗贼。”

“两头得利的盗贼”阿道夫干咳一声:“也不能这么说,你看,我这不是也没拿到你许诺的三万金币吗?”

赫里斯:“哈莱帕特死了吗?”

阿道夫望着帐篷顶:“……如他所言,他灵魂中高尚那一部分已经死去,他的精神已经死了,活在世上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赫里斯:“需要我在你身上示范一下,我所预期的那种‘死去’吗?”

阿道夫:“……不用了,我能会意,我很专业的,我只是……打不过他的雇佣兵团和秘术团而已。”

.

“先知。”女性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已经到了傍晚,帕德罗独自站在树下,听到这个声音,他放下手里的书卷,笑道:“温蒂斯,你回来了,还顺利吗?”

“……不顺利。”

白裙的英灵在他身前显迹,神情有些沮丧。

她简要地说了说自己的所见,最后道:“森林里的生机过于蓬勃,可德鲁伊的集会却消失了,半点踪迹都没有。”

先知点了点头,向她示意自己知道了。

温蒂斯的目光落在先知脸上,她总觉得对方身上有一些违和的地方,似乎有哪里和她离开前不太一样。

眼睛好像更加有神了,气色也更好些,面色不像以往那样苍白,而是添上了几分暖色。

“先知。”

“怎么了?”帕德罗问。

温蒂斯上前一步:“冒犯了。”

英灵握住了先知的手。

是温暖的。

一切征兆都是往好的方向变化,可温蒂斯却焦急起来:“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都发生了些什么?”

为什么先知会变成这样?

先知抽出手:“没有发生什么。”

“如果您不说,我就去问赫里克洛斯。”

英灵退开一步,作势离去。

“温蒂斯,”先知喊住她,“别去。”

“您还不打算告诉他?”

先知:“他已经察觉到了。”

温蒂斯有些奇怪,先知明明还是一副隐瞒的态度,却说赫里斯已经察觉:“所以您是怎么和他解释的?”

先知回忆了一下:“我好像……没和他解释。”

温蒂斯:“……哈?”

她有些难以置信:“赫里斯会允许您糊弄过去吗?”

“我告诉他,赤色妖精薤可以用于心脏疾病的治疗。”

温蒂斯:“……”

英灵哽了半天,道:“您的话术可真是……高明,所以他现在以为您是患了心脏上的疾病?”

先知:“或许吧。”

“等等,”温蒂斯按住自己的额头,把事情理了一下,“所以您吃了赤色妖精薤?”

“鳞茎。”先知审慎地替她补充完全。

温蒂斯神情崩溃,一副快疯了的样子:“您这是彻底自暴自弃了吗?药都敢乱吃!”

她拉起先知的衣袖:“不行,您现在必须和我回圣山,要不然就把埃米及里找来。”

“为什么要回圣山?”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因为他很可能会……”温蒂斯答到一半,忽然分辨出刚才那个声音熟悉的音色。

“会怎么样?”赫里斯从角落里走出来。

温蒂斯看看先知,再看看赫里斯,表情变得十分纠结为难。

赫里斯一边走,一边问:“你们在向我隐瞒什么?”

他的神情镇静得可怕。

先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温蒂斯:……

这话说出来您自己信吗?

赫里斯:“您不告诉我,是因为我选择了刻洛罗斯,甚或是因为我自己都和魔鬼有了联系,所以你已经不再信任我。”

温蒂斯:“不,其实……”

傻孩子别瞎想。

“对。”先知道:“你说的没错。”

温蒂斯:???

她看了眼赫里斯的表情。

嗯,果然更加阴沉了。

这就很恐怖了。

先知您为什么要玩得这么刺激?!

不是的啊!不是这样的!!!

赫里斯终于走到先知身前,他向年长者伸出了手。

“你要做什么?”

温蒂斯抢上一步拦在他面前。

赫里斯沉默地看了她一眼。

那双碧眸如幽潭般深邃,散发着彻骨的寒意,仅仅一瞥,就像是要将人的灵魂冻结。

“我会做什么?”语气很平静,可在这平静之下,似乎蛰藏着可怕的暗流。

“我很冷静。”

温蒂斯被他的声音激得头皮发麻,她回头看了一眼先知。

先知……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温蒂斯甚至怀疑他还想拿出之前那卷书接着看。

这就很气人了。

英灵默默地退后半步,隐去了行迹。

算了算了,你们自己造作去吧。

劝架救不了卡路德拉,世界毁灭才是一切的终结。

英灵在虚空中叹息,猜测着今天这场争执将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开场。

随后,她看见赫里斯伸出手,抱住了先知。

温蒂斯:身为一个不需要呼吸的英灵,我却时常感到窒息。在这里,我想送给自己上司一张图——

您不觉得您有点叛逆吗?.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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