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老媪伤

下人都说王琬疯了,她敛了所有金银细软,到处求医问道,请回来了位江湖方士。

登门那日,谢贤堵在门口不让进人,甚至对王琬破口大骂,“高祖父还病着,你不好好侍疾,寻来什么旁门左道!愈发忘了本了。”

“你整日流连嬉戏,我可以不管。孩子夜哭之症,不能耽搁了。再这样下去,不仅是高祖父缠绵病榻,整个谢家都会遭殃!”王琬眼泪涟涟,却狠了心不退步,将话顶了回去。

听到会祸及所有人,谢家众人登时不悦,指着手斥骂王琬目无尊长,克子克谢家。

方士手持拂尘,捻着胡须,掐指一算,瞬间变了脸色,抚膺长叹:“贵府已被妖邪占据,此妖邪昼伏夜出,最喜小儿魂魄,令郎危矣。”

王琬闻言,慌忙跪地伏拜,求方士救命。方士将她扶起,“你日夜守在孩子身边,毫不懈怠,那妖邪没辙,只得将目标改为病中的老祖。”

此话一出,谢家人信了大半,纷纷劝说谢贤。谢贤抹不开面子,扬言他们看着办,便离家作乐去了。

是夜,二更已过。

五色令旗迎风招展,设坛开。香案上备水果供品,方士焚香祷告,腰挎拂尘,佩三清铃,手持令牌,口中念念有词,似与神明对话。

时而抓起沾有朱砂的毛笔,一阵笔走龙蛇;时而晃动三清铃,破除迷瘴。看上去煞有介事。

“他真的能抓住妖邪吗?”洛玉汝四处张望,试图寻找老媪的身影。十步开外,谢家全员挤成一团,紧张注视方士的每个动作。

“学艺不精。”谢椿淡淡收回视线,点评道。

三人不在其列,谢灵卧床,谢贤花天酒地,老媪不知所踪。由于谢灵卧病在床,方士便设结界,并在其身写下符文以保妖邪不侵。

方士拂袖一扬,霎时窜起丈尺高的火苗,红色的火焰骤然转青。青火森森可怖,未待众人惊呼,火苗赫然成紫焰,紫色诡谲,众人齐齐抽气。片刻后,火焰转为明黄,渐渐变白,最后恢复正常。

众人松了一口气,眼里满是藏不住的喜悦,抓拿谢家妖邪已势在必行。他们相互打气,满怀期待。

洛玉汝心却凉了半截,方士的操作看似眼花撩乱,给人以功力深厚之感,实则偷偷往火里加了料,产生焰色反应。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似要应和打更人般,王琬怀中婴儿绽出惊天号哭。王琬怀抱婴儿,一边轻言细语哄着孩子,一边焦急地看向方士。方士赫然锁定婴孩,他拿起供在香上的桃木剑,极速奔来。

婴孩看向虚空一点,众人着了魔似的纷纷凝看。霎时,桃木剑至,猛地刺破虚空,凄厉惨叫顿时在耳畔响起。

不曾想桃木剑竟有如此威力,洛玉汝快步上前,凝神细看,却不知方士刺中了何物,隐约可见有血滴下。

“它要逃走,快追!”一击即中,方士信心大涨,随之振臂高呼。

沿着血迹,众人赶至观澜阁,见血迹消失,不由放慢脚步。

为首的方士摆手止住众人,挽了个剑花,提起桃木剑挑开薄纱,猛力刺去。

众人屏息以待,不少人吓得闭上了眼,却听见一声惨叫。上方忽地窜出黑影,它完美融入夜色,趁方士不备,狠狠抓伤其虎口。

方士吃痛,不由松开桃木剑。众人寻着黑影而去,终在观澜阁牌匾上发现其踪影。

双瞳在夜里兀自发亮,冷冷注视众人,其爪状似弯钩,死死嵌进匾额中。

“猫!是只妖猫!”

“那不是老姨养的猫吗?”众人七嘴八舌道出黑猫来历,顿时悚然,不敢再言。

既然猫是妖猫,那其主人也可能不是人。众人不动声色后退,唯恐惊动妖猫挨上一爪子。

夜风习习,掠过湖畔,吹拂着残破不堪的薄纱。阁内之人面目乍现,正如所想。

老媪倚柱席地而坐,肩头伤口还未止血,血流汩汩涌出。她的面庞、颈间溅上血点,随她喘气而起伏不定,鲜红的血迹宛如一枚枚刻印烙在心间。

“是我识人不清,不知人心不古。想不到你们竟寻江湖术士,妄想消灭我!”老媪眼神淬毒,一一剜过谢姓众人,“谢家五世同堂,如今老祖重病,婴孩夜啼,老少不宁,迟早家翻宅乱!”

九旬老人嗓音沙哑,字字泣血。她质问、诅咒,扭曲的脸几乎融化,愈发耷拉,眼角掉到嘴边,高耸的颧骨成了一滩软泥,鼻子汇聚成漩涡,将五官全吸了进去。

浑浊苍老的双眼发了狠,将众人惊慌、恐惧、不解一一看在眼里。目光锁定怀抱孩子的王琬,老媪稍稍一顿,捂住肩头,纵身一跃,跳至湖中。

“誓报此仇!”其声凄厉怨毒,久久回荡。

“不好,她要逃了!”方士捡起桃木剑正欲追上,黑猫跃下,与之对峙。

人群立刻四散而逃,眼前场景顿时变得模糊,几个眨眼的功夫,已换了景象。

乌云密布,遮天蔽日,谢府笼于压抑沉闷之下。

“之后的事,几乎可以预见。”洛玉汝叹息,“老媪重伤定不会罢休,她把这笔账算到谢家和方士头上。”

“似乎还有内情。”谢椿垂眉思考,“老媪那番话,我很在意。”

老媪似乎知道小儿夜哭是怎么一回事,但没有告知真相,或是尚未来得及说出。没来得及细想,丫鬟的尖叫打破了思绪。二人向着内院赶去,驾轻就熟找到王琬房间。

谢椿先洛玉汝一步进入房内,待看清发生何事后,旋即转身挡住洛玉汝。

“怎么了?”见谢椿沉着脸思索措辞,洛玉汝心下顿觉不好,谢灵房内不见王琬与孩子似乎也有了解释。她紧咬下唇,再度抬眼已变得坚定,“我做好准备了。”

“不要勉强。”谢椿仍是不放心,微微挪开一角。

轰——

惊雷似乎击中了屋顶,刹那间大厦将颠,摇摇欲坠。房梁上的人影也微微晃动,旋转着。洛玉汝顿觉天旋地转,如异物哽在喉间却又呕不出。

又是一道霹雳,紫电带来光亮,打进屋内。人影背对两人缓缓回旋,只能看清细带维系着人与房梁,洛玉汝垂下头看见踢翻的矮凳,心中已有答案。

身影回正,王琬!素钗滑落,头发覆面,双目微鼓,舌头外露。

洛玉汝一味摇头,不敢置信。谢椿浅扶住她,将露出的小角挡住,叹息道:“先去看看孩子。”谢椿叮嘱她在门前等候,独自进入屋内。

洛玉汝心乱如麻,与王二嫁祸甘非凡那次不同,洛玉汝亲眼见证了王琬的一段时光,她无法接受一名女子从淡然到被污蔑、逼疯,最终香消玉殒的过程。

吃人的谢府已经吃掉一名女子了。洛玉汝想着,遍生寒意。

“她去意已决,孩子也走了。”

望着连天雨幕,洛玉汝哑声道:“师尊,谢家之祸,也许是**……”

看着谢贤伏地痛哭,洛玉汝内心没有丝毫波澜,默默将他归为刽子手一列。

廊下,豆大的雨水如跳珠般溅至鞋袜上,丫鬟无瑕顾及,甚至来不及撑伞,她疾奔着要向上汇报。

家丁冒雨从井中打捞上一具尸身,似乎倒栽葱投入井中,上半身被井水泡得发涨,难以辨别样貌。衣物及身体上有许多抓痕,伤口外翻,被泡得发白,看上去是猛兽所为。

留意到腰侧的三清铃,洛玉汝倒吸一口凉气。

“是王琬请来的方士。”一旁指挥的谢家人也认了出来。

“真是晦气,一天里发现了三个死人。”

“是那只黑猫干的!不不,是她们来报复谢家了。”

“都怪王琬生了个夜哭郎。”

夜哭郎,似咒语般忽地被触发,众人身子僵硬,迟缓扭头望向内院,齐声道:“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连井边的尸身似乎也跟着应和。

空间不断被压缩,众人排着队依次朝内院走去,每走一步,步伐就诡异一分。画面突兀断开,师徒二人面前出现空洞沟壑。

“要坍塌了。”谢椿握住洛玉汝手臂,“不能过去。”

黑猫自两人眼前闪过,洛玉汝不由自主挣开谢椿,追了上去。黑猫灵巧越过屋檐,似催促般“嗷呜”轻吼。周围迷雾渐浓,弥漫开来,几近迷了眼。

不知何时,身后听不见脚步声了,而追着的黑猫也不踪影。洛玉汝想原路返回,却已不识得来时方向,她呼喊着谢椿,也得不到回应。

试图使用唤风阵吹散迷雾,却发动不了。一连试了好几次,都不行。洛玉汝精疲力竭,依稀辨别出前方有一丝光亮,她破罐子破摔般朝光亮处走去。

未几,迷雾渐消,恍然来到一处集市。集市卖的不是鸡鸭鱼肉,而是奴仆。

临街叫卖者繁多,更有甚者直接向洛玉汝搭话。洛玉汝急于寻找出口,故而并未理睬。在记忆中,她无法进行干预,其他人也看不见她。

理应如此。

却见一名十来岁的少年忽然拦住去路,少年拽着小男孩跪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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