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呜咽,霜雪落满街道。
“栩!”乔妮卖力地擦着身前餐桌,大声朝后厨喊,“餐盘还剩下多少?”
“还有最后一批,现在在过水,”略带嘶哑,但难掩清亮柔和的声音从后厨传来。
没一会,只见一个身穿深黄工作服,套着一个沾满水渍泡沫的围裙女生从后厨走了出来。
乔妮回头望去,只见女生柔顺乌黑的长发被一根细绳束起,只有几缕润湿的发丝垂落在她眉眼旁,将本就白皙的皮肤在水光的映衬下愈显得触之即破。
清冷脆弱,就连越栩不算消瘦的身形,在这一刻也好像带上几分单薄。
只是在她抬眼时,一双高挑的狐狸眼又将那份清冷冲去,笑时妖艳抚媚,如最鲜艳、最惹眼的红玫瑰,乔妮心中一瞬闪过这一念头。
“哦!我的上帝,”乔妮将手上的餐布扔到餐车上,表情也从刚才的疲惫和烦躁,转变为了惊艳和舒心。
“栩,”乔妮夸张地捂住嘴,尖声道:“我发誓!把你招进店里,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明智的决定。”
“你知道吗,”乔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越栩,“光是看着你的脸,我就感觉今天一整天的疲惫都能消失无踪。”
“栩,”乔妮扑闪着自己的欧式大双眼,走到越栩身边,毫不在意越栩身上还淌着水的工作服,抱住她的手,语气也越发夸张,道“你就像海报上走出来的东方美人。”
乔妮笑着感叹,“你真的太漂亮。”
“谢谢你的夸奖,乔妮,”越栩朝乔妮温和一笑,原先的妖艳也尽数压下,只剩下平和。
她将手上带着的橡胶手套摘下在乔妮面前晃了晃,“不过漂亮可不能当饭吃。”
“为什么不可以,”乔妮放开越栩的手,拉起放在走道里的餐车,认真道:“这是在巴黎!只要你愿意,整个克兹街的男人都会为你沦陷。”
“哦不,”乔妮顿了顿,又猛地摇摇头,“还有女人。”
“栩,”乔妮肯定,“你真的太美了,只要你愿意……”
对于乔妮的话,越栩只是笑着将橡胶手套放到乔妮的餐车最下方,没有反驳,也没有认同。
乔妮见越栩没有任何回应,在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后,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栩,今晚要留下来和我们一起过平安夜吗?”
“不了,”越栩摇摇头,脱下沉重的工作服,锤着很是酸胀的腰,道:“今天在后厨忙了一整天,我想早点回去休息。”
“或许明天可以?”看着乔妮露出的遗憾表情,在勉强笑了笑后,越栩又再次说道。
“那可不行,”乔妮摊手,惋惜道:“明天我就要跟威利去马赛见他的家人,如果聊得好的话,或许我就要告别这里,定居马赛了。”
“这么快?”越栩诧异地看向乔妮,“你跟威利不是才认识一个月吗?”
“但这并不影响我们火热的感情,”乔妮眉眼弯起,耸肩笑道:“你知道吗栩,威利他真的太热情了。”
“他就像一团火,不断地燃烧着我。”
乔妮如同每一个沉浸在热恋期的女生一样,眼中闪过亮光,再次捂起嘴,迫切道:“如果不是今天才发薪水,我早就跟着威利去往马赛的农场开心放牧了。”
“栩,”乔妮满脸真诚地回头望向越栩,“或许你应该找一个男朋友,这样你就能体会我的心情了。”
越栩笑了笑,但面部表情却是肉眼可见的僵硬。
但好在乔妮并没有在意她的态度,只当对方还保留着在东方时的腼腆和保守。
在摇了摇头后,她就从餐车中层取出一盒蛋糕递给越栩,“很可惜你不能来参加今晚的聚会。”
“但,平安夜快乐,”乔妮朝越栩眨眨眼,“这是威利送给我的树干蛋糕。”
“不过今天我要在店里和哈特她们好好庆祝,所以……”
“这个你带回家去吧。”
“这……”越栩有些迟疑地接过蛋糕。
“栩,”乔妮伸手拍了拍越栩的肩膀,“威利和我可不会在乎一盒蛋糕。”
“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希望你今晚能参加我的欢送派对。”
乔妮话里透着无尽的欣喜,“我终于要摆脱这没有阳光的克兹街了。”
“栩,如果你来,”乔妮又冲越栩眨了眨眼,笑道:“我可以让威利给你介绍一个男朋友。”
“或许未来我们能一起在马赛的牧场上,欣赏美景和阳光。”
“不了,”越栩仍笑着拒绝,“我暂时还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不过,”越栩拎着蛋糕冲乔妮晃晃,“祝你节日快乐,谢谢你的蛋糕。”
“你也是!”乔妮开心地回应。
……
大雪压盖,灯光摇曳。
越栩换好衣服,又环视店内一周,见已经没有人,便朝着已经将餐车放到后厨的乔妮大声喊道:“那我走了,乔妮。”
“好,”乔妮低着头,解开自己的服务生着装,露出她精心准备的红裙。
餐厅门被推开,发出一阵刺耳的咯吱声,屋檐下的风铃也在北风呜咽间,发出不间断的叮当声。
在将手上棉套带上,又将围巾上拉盖住大半张脸,越栩才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朝前走去。
而在她身后,则是突然响起靡靡音乐的餐厅,和忍不住跳起欢快舞步的乔妮。
但听着后方传来的动静,越栩却没有回头,只是将头往围巾里再努力地缩了缩。
这是她来到巴黎的第三个月,也是她重获自由,又陷入另一片黑暗的第三个月。
在中国时,她曾在无数的媒体报刊、新闻杂志上看过推崇巴黎的文字。
世界浪漫之都,全球最奢靡最繁华最富有艺术气息的人间天堂、举世闻名的富人销金窟,在这里有无数富一、二代行走,财富权利是最廉价、也是最容易得到的东西、是无数人梦寐以求、趋之若鹜的真正的上流城市。
在到达巴黎之前,越栩几乎将巴黎视作遗落在人间的爱丽丝仙境,是她人生最为重要的转折点。
只是在踏足这块领地,被一名根本不知道样貌的、不知道肤色、甚至不知道性别的人偷走钱包后。
她才发现,这里的浪漫奢靡只留给富商,销金窟也只是有钱人的挥霍场。
而她,只是这座城市最低等的生物。
别说一步登天,踏入高等阶级,她就是连明天能吃什么、住哪里都无法解决。
越栩深受打击,可她却不愿就这样放弃。
所以她走遍了巴黎所有的阴暗街道,最终找到一家中式餐厅做起了洗碗工。
她并不觉得这份工作低廉,因为她的目标始终是攒到足够的钱,然后成为这座城市最光鲜亮丽的那批人。
洗碗,只是她通向上流社会的跳板。
但日复一日在光线昏暗的后厨忙碌,再看着低廉的薪水,和为了跳出克兹街,而选择跟随肥胖中年男去往马赛生活的乔妮。
越栩又忽然觉得她的努力,好像毫无价值。
在巴黎,努力并不是一个好词汇。
‘或许,’越栩低着头,她应该换一个跳板……
越栩心里想着。
但还没等她想明白,一阵剧烈的打斗声便突兀从隔壁街道响起。
越栩下意识地靠在墙边蹲下,好一会,在不见有打斗声传来,她才小心翼翼扶着墙,缓缓站起来。
大雪纷飞,将街道掩埋得深不见底。
越栩颤着小腿,站在两条街道的分岔路口。
理智告诉她应该早点离开,因为械斗行凶者很可能还没有离去。
但旺盛的好奇心,却又趋使着她一探究竟。
越栩沉默低这头,落雪也从方才的刚到脚腕,逐渐快淹没到小腿。
心里的纠结,也在此刻得出了结果。
她无声挪到刚才发出声响的街道,小心翼翼朝里面探出半个头,直到确定街道内除了一个被大雪覆盖半个身子的人,就再没有其他人后。
她才紧攥着衣角,快步跑了过去。
昏黄路灯下,那人的脸半埋在雪里,但仅看露出的一侧高挺鼻梁,与白皙如画的皮肤就已经能够想象出他的帅气。
哪怕因为受伤,下意识地紧皱着眉,可越栩似乎仍旧能感受出对方身上独属于上位者的气质。
越栩抿着唇,视线顺着对方的脸缓缓向下,在大衣胸口处,她也终于发现了渗着暗红色血液的伤口。
只不过越栩的注意力却没有放在对方的伤口上,而是看向了他身上昂贵的定制大衣和内衬。
她最初并不清楚这些没有品牌标识的衣服有多昂贵,直到她某一天在后厨洗碗时,听到前厅传来了剧烈争吵声。
等她走出去,便只见乔妮正低着头不断向着一个客人道歉。
而原因,只是乔妮不小心将几滴汤水洒到了对方的衣角上。
对方当即大怒,说这件外套是他等了半年的定制衣物,一件就要上千欧。
虽然越栩看着那件外衣的质量绝对不值上千欧,但从乔妮和其他店员客人的神色看,这件衣服确实是定制的没错。
所以哪怕极不情愿,乔妮还是付出了一百欧的洗衣费。
之后两个月,乔妮都时不时念叨着对方的黑心,顺带还向越栩科普了定制衣物有哪些特点。
这也是越栩在看见傅谨安身上衣物时,第一时间就能确定这是定制衣物的原因。
同时越栩也非常肯定,眼前人的衣服质量一定比那个黑心客人的衣服质量,要好上不知多少。
如果……
越栩将视线再次移回身前人的脸上,在附身探了探对方鼻息,确定他还有着微弱呼吸后。
她才紧咬着牙,将近乎失去意识地傅谨安抬起,而后一手拎着蛋糕,一手拽着傅谨安踉踉跄跄地朝前走去。
没一会,她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漫天大雪,也将她的脚步快速淹没。
……
将钥匙插入锁芯,来回转动两圈,再推开门,开启灯盏。
越栩终于将傅谨安拖回了她的家。
一个太阳照射不到的,位于垃圾场附近的地下室。
这是越栩在扣掉日常开销和固定存薪后,能租下来最好的地方,哪怕经常有老鼠在她的家门口乱窜,远处的垃圾场也时不时传来恶臭。
但她仍旧没有选择拿出更多的钱,换另一个更好的地下室。
而现在在这个逼仄的地下室里,已经完全失去意识,嘴唇泛白,面色铁青的男人将她的床给尽数霸占。
在重重吐出一口气,抬手扒掉对方已经渗水的大衣和内衬后,越栩也拿出来她花费不少工资才买来的医药箱。
在来到巴黎之前,她曾有长达十数年的伤口处理经验,尤其是对于打架斗殴造成的伤口,她更是能做到得心应手。
但这么严重,近乎危机生命的创伤,她却是第一次处理。
可就算这样,她也不敢将男人带去医院或者诊所。
她现在只确定眼前这人身价不菲,极有可能是她通向上流社会的敲门砖。
可除此之外,她一概不知。
所以她不敢把人带出去,她怕凶手会折返回来,会在见傅谨安消失后,就开始搜寻整个克兹街的医院和诊所。
如果真是那样,那她将他带去医院、诊所,除了羊入虎口,就别无意义。
越栩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纷乱思绪压下,手中拿着的消毒水也缓缓伸向身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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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作者医学水平堪忧,正文出现的医学内容均属于胡诌,不可信,大家看个乐就好了,不用细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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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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