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冥倚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姿态闲适,一只腿搭在另一只腿上,手肘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
他平静地观察着麦宵情绪失控的样子,微微摇头并表示同情,轻声说道:“看来这其中必有隐情。”
随后,他突然站起,凑近麦宵,面带微笑地直视着他,他动作迅速到将童怀也吓了一跳。他和麦宵的脸庞之间仅有两指的间距。
房冥笑得像神经病一样:“你认为见鬼的应该是你的弟弟,那为什么变成你了呢?”
麦宵被他一惊一乍的动作吓得一哆嗦,连退数步。
麦宵硬撑着头,梗着脖子吼道:“你不会自己去查吗?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先走了。”
童怀看着人濒临奔溃,房冥还来踩一脚,瞟了他一眼,把房冥贴人身上的眼珠子拉扯后退:“你给我闭嘴,别这么神经质。”
房冥收起笑容,瘪瘪嘴瘫坐在下,修长的双腿大咧咧的摆成大字,咧着嘴,牙齿却咬合在一起,见童怀没理他,表无聊赖的瘫在那儿:“真没意思。”
童怀三步并作两步上去拉住麦宵一只手腕,又将人吓一跳:“听你刚刚说的,你之前是看不到这些脏东西的?”
麦宵试图挣脱他的手,又想逃离。童怀忍无可忍,将麦宵拉回并抵在墙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双手紧紧地扣住麦宵的肩膀,语气急促而具有逼迫性:“想跑到哪里去,刚刚好好和你说你要走,非要我发火才行吗?”
“你想要知道什么?知道我是怎么背负不属于我的诅咒?讲讲我为什么这么讨厌麦杰?还是你想让我承认一切的凶手是我?”
麦宵使劲将童怀推开,要不是房冥老了他一把,估计自己可能真被推倒在地。
麦宵突然爆发情绪,嘶哑着嗓子怒吼道:“我说了,不是我!不是我!你我听不懂吗?不是我!”
手术室大门突然被打开,打断三人对峙:“你们瞎嚷嚷什么呢?医院不知道要安静吗?手术结束了,来个家属将人推到病房。”
“抱歉。”童怀心虚地摸了摸鼻尖,低着头看着脚尖。
麦宵则是醉酒一样脚步虚浮,站都站不稳跌跌撞撞的离开医院,甚至都不愿意留下来看一眼麦杰。
——
童怀和房冥就这样守着麦杰,中途他迷迷糊糊醒过来几次,嘴里面不是喊疼,就是叫哥哥。
童怀的面色呈现出青白相间的病态,一看就是没有好好休息,过度疲劳导致的。
他强打着精神,观察着旁边的房冥。对方精神矍铄,目光专注地凝视着他。起初被房冥盯着看童怀还会感到不自在,但现在的他已经习惯并接受了这道视线。
“你为什么不困?”
房冥转坐而蹲,蹲在童怀脚边:“我一个鬼,又不需要休息。”
童怀狠狠被气到了,人比人气死人,人比鬼直接气活死人。
房冥突然靠近,手轻抚童怀眼下的青黑之色,补充道:“我有办法让你立马精神起来,要不要试试?”
童怀对他这个提议有点好奇,拍开肆无忌惮摸着他脸的手,问:“什么办法?”
房冥笑眯眯地看着他。
“让我附在你身上,然后游走在你身体各处,替你分担疲劳,还能检查检查你身体哪里不好。”
“那我身上所有地方你不是都会碰到?”童怀突然红了脸,疲惫的眼神顷刻褪去,不等人回答,惊恐忙着拒绝,“算了算了,我也不是很累。”
如果真让房冥附了他的身,在他全身各处游走,那他还有什么**可言。一想到身体里有一个人在熟悉自己的构造,童怀便感到难以忍受的尴尬,整个人冒着热气熏红耳尖。
“别呀,我不会乱看的,我保证!”
“你保证也不行!”
病房里,童怀跑到哪里,房冥跟到哪里,坚持一定帮他缓解疲劳,缠得他接近生气的边缘,那人又识趣的退开。关键是房冥还是一脸不怀好意的看着他,并用眼神上下扫了他身体一遍。看房冥这幅样子,能相信他的保证才怪了。
在他被缠得暴跳如雷之际,手机铃声将他解救。
童怀瞪了靠在他背后笑容真诚的人,为防止打扰麦杰休息,只能将人推开自己出了病房才接电话:“满白?”
手机那头立马传来咋咋呼呼的声音:“童怀,你们在哪个病房?我来找你了,我在医院大门口,你快来接我。”
童怀挂断电话坐着电梯下楼一看,满白非常显眼的蹲在医院大厅中央柱子边上。
“你来做什么?你外公放你出来了?”
满白先是看见一双黑色马丁靴出现在眼前,抬头望去就看见童怀板着脸俯视着他。
“你还好意思说?我偷偷套了我外公的话回来告诉你,你去灵阁一闹挨罚的可是我,我可是被关了三天禁闭。”满白努努嘴,表情有些不快,但又没真的生气。
电梯门打开,童怀带着他上楼,到了麦杰病房楼层:“那你还不好好休息,来医院找我做什么?”
童怀行走间姿态潇洒,拽拽的外八字一看就不正经,嘴里还叼着根不知道哪里扯的草,不满道:“你以为我想来,还不是长老们让我告诉你明天晚上去灵阁开会,他们联系你,你不理他们只能拜托我跑一趟了呗。”
童怀点开能量探测仪监控画面,点进去一看,灵调处多年不用,积满灰尘的信箱里有一封信孤零零躺在那里,上面的灰尘无声表达着这封信被忽视的怨气。
这几天他忙得脚不沾地,已经好几个晚上没睡好,哪还有时间注意信箱有信没信,他连自己都无暇顾及。
灵阁的人又都是老古板,电话都不普及一下,没有电话至少也要发个邮件之类的,都什么年代了送纸质的信给他。
推开病房的门,童怀随口应允:“知道了。”
他离开的这会儿功夫,麦杰已经醒了,他背对着两人坐在床边,低垂着头,显得有些沉默与阴沉。房冥则坐在沙发上转动着手指把玩着手中能量球,和麦杰谁也不理谁的干坐着。看他进来房冥立马回头对着他笑。
童怀拖了一把椅子做到麦杰对面,椅子与地面摩擦出嘶哑声响,他是故意的,目的是为了拉回麦杰心神看向他。
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和煦可亲,温和地问道:“麦杰,我有些问题想要向你询问。”
此时的麦杰面色苍白,呆呆坐着,右眼被洁白的纱布包裹,纱布上隐约可见斑斑血迹。
观察到麦杰并未表现出明显的创伤后应激反应,童怀直接开口询问:“小杰,伤害你的那个东西,是不是绿色的,并且全身粘稠?”
麦杰对此并未立即回应,保持着沉默,童怀也不催他,过了大约三分钟,他才缓缓点头。
“之前你说你可感应到这些东西,那你知道这次为什么可以看见了吗?”他注视着麦杰那只被严密包裹的眼睛,不解地问。
然而,麦杰只是回答不知道,并拒绝继续交谈,随后爬上床躺下,用被子遮盖住身体。想要将自己与外界隔离起来。
“小杰,告诉哥哥好不好,只有抓到伤害你的那个东西才能避免其他人在受到伤害。”童怀试探性劝解着,可麦杰只留给了他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他压低着嗓音,继续问:“没事,哥哥再问你另一个问题,你最近有去过奇怪的地方或者碰到过奇怪的东西吗?”
这下麦杰有反应了,他翻了个身,手撑着脑袋,垂下眼睛,冷不丁问:“我哥哥呢?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童怀被他问题问地脸色乍青乍白,笑容再也挂不住,又不能直接说,只能安慰他:“你哥哥刚刚来看过你了,只是那个时候你还没有醒,他说画廊有事,有人买他的画,他先走了。”
“你撒谎,他没有来是不是?”
麦杰突然哭嚎出声,眼泪止不住往下流,受伤的那只眼睛也留下血泪,顺着他煞白的脸落在白色被子上点坠一颗颗红色花朵。
刚刚还在看童怀吃瘪的满白见状心疼的掏出一根棒棒糖。
“我来,我来。你怎么小孩也不会哄。”满白推开童怀顺便贬低一句。
童怀瞪着眼睛无声发怒,但他确实不会哄小孩,只能气馁的将位置让给满白,与房冥坐到一起。
“没事,不会哄下次让我来。”房冥安抚道。
满白则是笑呵呵的,不再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心模样,反而丢弃傲娇,少有的温柔语气哄着小声抽泣的人。
“不哭,不哭。吃棒棒糖好不好?很好吃的。”
麦杰可怜兮兮的看着他:“我想要哥哥,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童怀刚刚不是说他来了嘛,看你还睡着,又有事才离开的。我保证你乖乖的,他一定回来看你的,就算他不来我也给绑来,好不好?”满白动作很轻,缓慢替人擦去眼泪。
“那还是你带我去见他吧,不要绑他了。”麦杰停止哭泣,泪痕尚未消退,失控的情绪终于得到平复。
“好,但是前提是你要先把伤养好。拉钩行不行?”
满白主动伸出小指头等待麦杰动作。
“三岁小孩都不玩的把戏,他怎么用来哄一个十岁小孩的。”童怀小声嘀咕了几句。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麦杰果真答应了,满白还挑衅的斜了他一眼,他感受到了微妙的轻蔑。
“那小杰要睡觉吗?哥哥守着你。”满白说。
麦杰摇摇头拒绝,声音极小:“不要。”
“不想睡觉的话,那哥哥带你打游戏?”
麦杰再次摇头。
“讲故事?”
麦杰终于不在摇头,说:“我想要画画,要画多多的画。”
“怎么突然想画画?”
“画多多的画,哥哥就会更喜欢我一点,哥哥很喜欢我画的画。”
满白嘴快过脑子,掷地有声地说:“那你哥哥真差劲,不应该是喜欢你,爱屋及乌喜欢你的画吗?怎么是喜欢你的画才喜欢你的,他真是你亲哥吗?”
“不许这样说。”麦杰大声斥道。
满白好不容易哄住人,哪能在与人掰扯,忙不迭说让麦杰等自己一会儿,然后就飞速跑下楼去买笔和纸,满头大汗的回来陪着麦杰画画。
童怀看着放下戒心在纸上一笔一笔绘画的两人,转头对房冥由衷地感慨道:“小孩真难哄,既不能多说,也不能不说。”
房冥闻言,陡然靠近童怀,眼神专注而深邃,仿佛试图洞察他的内心,随后严肃地问道:“那你考虑过将来要不要结婚,拥有自己的孩子?”
两人呼吸交缠,热气悄然弥漫在空气中,隐约可见,又让人捉摸不透,思绪变得愈发飘渺。
童怀沉浸在窘迫中,待房冥轻声喊他才整理好慌乱的情绪。
“不会,你知道的,我的身份和责任都不允许我这么做,这只会拖累另一半,给她带来危险。而且,就算我不是灵师,大概率也不会。”
房冥听后,收回目光,安静地倾听他的回答。
童怀两人守着满白和麦杰画了将近一个小时,尽量不打扰两人,满白也谨记刚刚童怀对麦杰的问话,三言两语就诱导麦杰画出伤害他的怪物。
满白对童怀扬着下巴,满脸等着夸赞认可的表情实在有趣。真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小孩,甚至比年龄最小的麦杰还幼稚。
画完画,满白又将人哄睡了才找到机会将画拿给童怀看。
“你看看,是不是之前你们看到的。”满白将画给童怀。
看着熟悉的画,童怀点点头,麦杰年龄这么小,画技却出乎他的预料,之前那幅人像画也是,画得惟妙惟肖。
满白刚刚并没有仔细看,见他点头,他也再次打量起画作,抚着下巴装作老成的样子思考,时不时还点评几句:“长的真丑,真实的见到肯定比画里面看着的更恶心。”
“你们当时在哪里看到这怪物的?”
“画廊。”童怀简明扼要回了两字。
满白扭头看了半天,拧紧眉头,突然来了一句:“怎么有点眼熟呢?”
“你见过这个怪物?”童怀指着画。
“不是这个怪物,而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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