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仅要杀贤王,还杀路过的无辜性命,朗朗乾坤,东都城内,竟然出了这样的亡命徒!
宋疏遥耳中嗡的一响,心间狂跳,腿都有点软了,她从没见过死人,更没见过这种血腥刺杀的场面。
“保护贤王殿下!”的叫喊声不绝于耳,她知道,那刺客没得手。
红莲夜瞬间一片哀嚎,公子贵女再也顾不得仪态,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宋疏遥双腿发软,却也在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拉住小蝶的手:“跑!”
可哪还跑得了,她刚一迈步就感觉身后一道罡风,那刺客轻功不错,顺着栏杆两步就登上了二楼,宋疏遥穿了素袍,自问不怎么惹人注目,可那人好像盯上了她,电光石火间一只钩子般的大手扣住她的肩膀,她拉着小蝶的那条胳膊登时就脱了力。
感受到宋疏遥松了手,小蝶立即转身去看,惊恐万状地大喊:“啊,娘子!”
宋疏遥险些扑倒在地,那只鹰爪大手将她捞了回来,不等她站好,一柄长刀已经架在她的脖子上。
这些事发生在一瞬间,太快了,宋疏遥头皮发炸,喉咙里都有股铁锈味,那刺客杀人的手法她刚才见了,逢人便杀,逮谁算谁,逮她算她倒霉!
头晕目眩中宋疏遥脱口而出:“等一下!”
那刺客竟当真顿了一下。
心中疯狂想着接下来该说点什么,于是她继续胡诌:“我是贤王殿下的爱妾。”
宋疏遥微微侧目,看清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犹疑,且他手上的力道也微微松了,管用!
锋利的刀刃贴在脖子上,让她感到冰凉刺骨的痒,吞了一口唾沫,颤声道:“贤王最疼爱我,你绑了我,兴许能逼他出来,”见那刺客不应声,她又哀求,“如果他不出来,你再杀我也不迟。”
人潮奔涌,只有小蝶站在不远处惊恐的泪流满面。
还想再说,就听一声炸响,二层的木窗霎时四分五裂,寒光闪闪,一柄精钢宝刀以排山倒海之势夺了刺客的去路,刀尖自下而上,极为利落地一挑,正好挑中那刺客的手腕,他手中的长刀陡然脱手!
好身法!
瞬间,宋疏遥颈间的压迫无影无踪,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余光里是一道炫目的绯袍,像血那样红,她本能地冲着那道绯袍爬去,只觉后背一紧,那绯袍的主人已经提起了她的背心,凌空往小蝶的方向一甩,咚的一声落了地。
这下摔得不轻,可小命应该是保住了,她顾不上小蝶凄厉的哭喊声,抬头往危险处望去,只见那刺客没了刀便从腿间拔出匕首来,一红一黑两个人影近身搏杀。
救她的那个人穿了绯色官袍,应是四品朝廷命官,虽然那身衣服不便打斗,可他的身姿潇洒至极,英姿勃发,劈砍挑刺都是都是风韵。
混乱之中宋疏遥正猜想是谁,就听楼下进来一队兵,齐刷刷一排弓箭手对准二楼,一人喝道:“刑部办案,闲杂人等避让!”
众人顿住脚步,嘈杂声弱了下去,只听小声的哭泣,与此同时,那绯袍一击之下,下了刺客的匕首,刚要扭住他的胳膊,就见那刺客口中流出两道黑血,哐当一声栽倒在地。
短短片刻,已见好几人毙命在眼前,宋疏遥指尖都木了,怔忪中踉跄着站起来,竟感觉天旋地转。
见那刺客倒地,绯袍人上前一探,拇指在他唇边揩下一点黑血来,端详片刻。
宋疏遥平日里话本看得多,对于这种惊变比寻常人接受的更快一些,反应过来那刺客已经服毒自尽,便在小蝶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靠过去,对着绯袍行了一礼:“小女宋疏遥,多谢郎君相救,敢问郎君尊姓大名,此恩绝不相忘。”
那人这才侧过身来,瞥了一眼,宋疏遥刚好看清了他。
一袭深绯袍,头带乌色薄纱幞头,剑眉星目,丰神俊朗,眼角眉梢尽是少年英武,意气风发,他站起身,掸掸衣袍,身姿高大挺拔,居高临下看向宋疏遥时,瞧见了她那双**的鹿眼,像受了委屈的小兔子。
宋疏遥的惨样把他逗笑了,嘴角含着微微的笑意,沉稳中又有一丝符合他年纪的放纵不羁。
宋疏遥看着他的笑意,心中怦怦直跳,不知是否因为惊吓,心如擂鼓,让她不得不手捧心口。
只那一眼她便断定,此人就是她想找的书中人!
他自报家门:“刑部侍郎谢字卿,”又踢了一脚地上躺着的那个刺客,确认他彻底没了气儿,“办案而已,算不得什么恩情。”
刑部侍郎谢字卿,她听说过的,出身东都谢氏,姑母谢皇后早年亡故,父亲谢远肃官拜太尉,封镇国公。
谢家世代公卿,富贵无极,几百年间都是东都数一数二的士族,族中所出重臣、名士无数,虽然大渊朝皇帝重用寒门,士族不复从前一手遮天的风光,可世家门阀的地位依然崇高显赫。
宋疏遥刚要接话,就听木质楼梯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位青色官袍的俊朗男子领着几个兵,在谢字卿面前站定。
谢字卿看向那青袍男子问道:“谢平,贤王殿下如何?”
谢平答道:“堂兄,贤王殿下受了惊吓,护卫已护送他从后门出去,回贤王府了,刺客有三人,一人在房中被一击毙命,还有一人逃窜不成,自己抹了脖子,”他又看了看地上躺着那个,见他嘴角流黑血便知是服毒了,“再加上这个服毒的,没留下一个活口。”
谢字卿面色有些凝重,接过谢平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客人呢,死了几个?”
“三个,我已让人将尸体带回刑部,明日叫人来认尸。”
“明日?”谢字卿皱眉,“事关皇子遇刺,这事儿要是办不好,不论是你还是我,包括尚书大人,都得人头落地,谁能跟你等到明日?立马去办。”
谢平是他的堂弟,十九岁的毛头小子,去年刚进刑部,今年便封了六品员外郎,欠缺历练,办事毛躁,常常让谢字卿感到恨铁不成钢,今日又摊上了皇子遇刺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案子,心中更加烦躁了,便又没好气地补了一句:“你该叫我什么?”
谢平最怕他这个堂兄,听谢字卿语气不善,立马揖礼:“是,谢侍郎,”又挥手对那队兵道,“遇刺的客人带回刑部,立即画像认尸,将刺客的尸首带走,马上找仵作和医官验尸,今夜要出结果。”
“是!”两个兵抬着死人往下走,路人吓得魂飞魄散自觉让出一条通道,那尸体口中流出大量黑血,在地上滴出一条血线。
谢字卿将佩刀送回刀鞘,又吩咐谢平:“红莲夜的老板,账房,小厮全都请到刑部,一个人都不能落下,另外跟刺客有接触者也全都带回刑部问询,带人的时候都客气点。”
谢平应了一声。
听到跟刺客有接触的人都要去刑部,小蝶顿时感觉眼前一黑,听说那刑部大牢进去了,不死也要脱层皮,她急慌慌地拜了一下谢字卿和谢平:“大人,我家娘子是宋世群宋相国家的千金,今日刚刚回到东都,什么都不知道,便放娘子回去吧,我跟两位大人去刑部可好?”
谢字卿脚下一顿,宋疏遥,这个名字他也听过的。
他和宋既安是同僚,办案时有些往来,虽算不上好友,也是志趣相投,听说过他这个妹妹,都说相府的宋疏遥是个才女,可是过于放达不羁,行为出格,被人说成贪恋美色,见一个爱一个。
他又重新审视了一下宋疏遥,见她眼中的光亮好似漫天闪耀的星芒,肌肤白腻盛雪,唇色浅淡,却在额间贴了一朵红梅花钿,果然是红颜祸水,只是她梳着交心髻,穿了素色袍,倒是把自己装扮成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他差一点就上当了。
谢平抬手拨开小蝶:“你跟谁讨价还价呢?事关皇子遇刺,就是宋相国本人在这也没用,”又对亲兵道,“都带走。”
宋疏遥见状赶紧去拉住小蝶,将她护在身后:“她只是侍女,什么都不知道,我跟刺客说过话,可以配合问训。”说罢她乖巧地跟上那队兵,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谢字卿见她面色不佳,也不想吓她:“就是问个话,例行公事,你跟刺客接触过,必须得去,至于你的侍女,”他的目光移向小蝶,“就不必去了,让她回相府通报一声,明日来刑部接你。”
宋疏遥如获大赦,牵着小蝶跟她交代了两句,便听话地在亲兵的押送下上了刑部的马车。
刑部大牢里只有几盏暗灯,外间受审,里间用刑,红莲夜的客人不是犯人,身份又大都尊贵,便被差役安排在值房,值房条件也不算好,但好歹备有一些草垫子,一行五十多人,排成几排坐在草垫子上等着,值房里杯子不够,只上了几杯热水放在木桌上,除了实在口渴的人,没人想碰那来路不明的杯子。
男女老少都穿了华服,皆是东都有头有脸的人物,此行来刑部虽然不是犯罪,可也让人感觉古怪,一时间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值房里越静,众人心中就越焦躁。
宋疏遥坐在角落里,情绪已经稳定多了,一颗心终于从云端落到了实处,正是这种真实感才让她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疼,肩膀酸得抬不起来,膝盖好像也磕破了,牢房阴冷,她的斗篷在混乱中遗失,此刻真是狼狈极了。
她抱膝端坐着,心中是有几分后怕的,这次贤王遇刺,八成跟近日甚嚣尘上的“废太子,立新君”传言有关,太子和贤王之争已经不是一日两日,朝中重臣虽不明说,可暗地里已分成了两派。
谢字卿的姑母谢皇后早年故去,膝下无子,张皇后被立为继后,所生的二皇子李恒被立为太子,张皇后出生士族,是司空大人张然平的女儿,身份显赫,背靠大树,但李恒的文治武功都属平庸,又奢靡无度,性情暴躁,常常为人诟病。
大皇子便是贤王李庭,母亲柳昭仪只是洛州刺史之女,出身不高,可李庭德才兼备,既有仁德之心又杀伐果断,颇有先祖遗风,且是皇帝长子,拥立他的大臣也不在少数。
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如今贤王遇刺,势必让人怀疑是太子所为,不管果真如此还是蓄意嫁祸,这次都是神仙打架,她这个小鬼儿遭不遭殃,全凭上面一句话。
更坏的是,她父亲宋世群早年曾领太子太师之衔,做过李恒的侍读讲官,她又差点被指为太子妃,若是李恒当真因此事获罪,宋家也极有可能被有心之人打为太子朋党。
她一时判断不出这其中的深浅,心中七上八下,如同一团乱麻,寒冷加上恐惧已经刺激的她有些想吐了。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见有人来唤:“诸君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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