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长落院的烛火通明。
谢琬端着梨汤从小厨房出来,往书房方向走去。
身后新来的小侍女想着能有个露脸表现的机会,便主动上前一步伸出手想从谢琬手上将东西接过来。
“夫人,这等粗事让……”还未等侍女将话说完,谢琬一旁年长一点的侍女便上前一步拉着小侍女朝着谢琬跪下:“还请夫人息怒,是奴婢的过失,没给她讲清楚规矩,请夫人责罚。”
小侍女那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做错了,但还是学着旁边人的模样:“还请夫人责罚。”
谢琬神色不明,只是垂眼看了看地上跪着小侍女,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无妨,带下去多学学规矩吧。”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现在就算是什么都还不懂的小侍女也知道该在此刻做什么了。
只是还未等她将感谢的话语说完,谢琬接下来的话彻底让她愣住了。
“学好了规矩,就送去别庄吧。”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将那小侍女的以后暗示的明明白白,谢琬有低头看了看跟了自己许久的侍女,知道她是在为这小侍女求情,但有的事情…“红姑,你也起来吧,罚半年月钱,这样的事情本殿以后不希望再发生。”
说罢,谢琬也不再管她们是什么心思,端着梨汤,带着人离开了。
跪在地上被唤作红姑的侍女冲着谢琬的背影遥遥一拜:“夫人慢走。”
等谢琬一些人的身影看不见了,红姑才站起身来,将一旁已经傻掉的小侍女拉起来。
小侍女神情恍惚:“红姑…红姑姐姐,我…我是不做错什么了,夫人要讲我送到别庄去,我该怎么办啊?”
她紧紧的抓着红姑的手臂,像是在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样,试图能有个依靠。
“被送去别庄了,那我……”小侍女想到自己之后的日子顿时满脸泪痕,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身为下人为主人家主动跑腿做事,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怎么…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成这样了呢?
红姑看着哭的不知所措的小孩,也是没了办法,但夫人今天难得一见的用了“本殿”这个自称,可见夫人的不悦了,就算是后来想求情,怕也是不行了。
但夫人既然没有明说要送去哪个别庄,而是将自己和她留着这里,恐怕也是看在自己跟了她许久的份上。
到时候,将小侍女送到那里也是由自己来安排,这点也算是一点夫人的仁慈之心了。
至于这个同乡的小姑娘,红姑从袖中拿出手帕轻轻为她擦干眼泪,叹了口气:“往日里教你的规矩,让你仔细记着,你都记哪里去了?”
见红姑沉稳的神情,小侍女也渐渐稳定下来,不再哭的那么可怜了。
“记…记着了,但是之前您说的若是夫人给老爷送东西那里,我…我想着只要我勤快一点,不就能多得到重视一点嘛。”
“做下人的勤快一点是没有错,但是要分清楚场合,今天就再给你说一遍,往后所有涉及到老爷的事情,都不可擅自开口或上手,一切自有夫人。”
红姑将手帕塞进小侍女手中,拉着她慢慢往下人房走“行了,别哭了,快把眼泪擦干净,你回去收拾收拾,明儿一早,我送你去温泉别庄,那个庄子上的管事和我是旧识,你过去也轻松些。”
听到红姑这样说,小侍女也明白了自己只能去往别庄了,其余的还是别想了,今天自己犯了夫人的忌讳,要不是有红姑姐姐,自己还不知道能落得什么下场呢。
不过,夫人对老爷可真是……
算了,别想这些了。
小侍女收起心神跟着红姑往前走,希望未来能好过点吧。
这边,谢琬带着人一路走到书房口。
守在书房外的小厮见谢琬过来,忙跑进书房,过了一会儿出来了:“小的见过夫人,老爷说请夫人进去。”说着,上前一步将书房门为谢琬推开。
“夫人请。”
“嗯。”
书房门再次被扣上。
谢琬端着梨汤进去,抬眼睛就看见霍明瑞端坐于书案前原本紧皱的眉头在抬头看向自己时,慢慢舒展开了,变成了温柔的笑意。
“夫人来了。”
“嗯,想着今日下了场春雨,便熬了些温热的梨汤给夫君。”说着,谢琬便将梨汤摆在书案上。
她正准备将袖子挽起为霍明瑞盛上一碗的时候,霍明瑞伸手将她拦住了:“这些琐事就不需要夫人动手了,为夫自己来便可,夫人为我熬煮梨汤也辛苦了。”
霍韫知熟练的盛出一碗,先用勺子将其搅拌凉了些,然后喂了一勺到谢琬嘴边,先是喂了谢琬之后,自己再将剩下的喝了。
谢琬只觉得这梨汤很甜,甜的一如这十几年来的日子一样。
待一碗温热的梨汤下肚,霍韫知开口:“夫人这么晚了来书房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毕竟按照一往来看,自己因公务在书房休息的时候,谢琬总是早早睡下,第二日为自己做好早饭。
“是有件事。”
“哦?”
谢琬上前一步将袖中的所调查许令仪的信件拿出来放在霍明瑞手中:“夫君先看看。”
“嗯?”霍明瑞发出疑问。
看到谢琬示意的眼神,便将手中的信件展开,粗略看了看,随后:“夫人让我看这个是何意?”
谢琬解释道:“先前夫君提起说韫知和这许令仪,下来我便派人去打听了一下,觉得这姑娘是还不错……”
听到这里,霍明瑞笑了笑:“夫人先前不是觉得不太合适吗?为夫就只是想起了这么一提,没想到这些日子你一直在想着这件事。”
“我也是顺手这么一查罢了。”听着霍明瑞的笑声,谢琬不好意思的回答道。
仿佛是不想让男人看穿自己事事都以他的想法为重点一样,很快便正色起来,转移话题:“这么看下来性格算是知书达理、之前在宴会上也很不错,落落大方。”
见谢琬一副商量正事的模样,霍明瑞也收起了笑意:“那按照夫人这么说,这个方面和咱们韫知应该是比较合适的?”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而且今儿下午我找韫知来问他的想法,他倒好,一点都着急。”说起霍韫知,谢琬又是一副没好气的模样。
“韫知的性格夫人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和他计较。”霍明瑞温言细语的哄着她。
“他的性格啊,他先是说这满洛城的姑娘都与他不合适,说什么大概都听人说起过,就感觉不合适,这点我依照他了,心想正好这儿还有个刚从江北域来的姑娘,结果他又说什么不熟悉之类的话,还说什么就算他愿意,许家也不一定愿意。“
谢琬叹了口气后继续说:“你说,他这不是摆明了不着急,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吗?说一句他能有一百句在等着。”
“这事儿还能怎么办?难道真的还要拖上许久?”想到这里,谢琬将眉头皱了起来。
一双略显粗糙的大手轻缓的拂过她的眉头,温柔的将它抚平。
“夫人别担心,韫知既然说不知道许家愿不愿,改日等空闲时间,为夫约上许兄小酌几杯,先去探探许兄的意思,若许兄愿意,这事就好办;若许兄不愿,那咱们就再另想办法。”
“你看这样可好?”
“好是好,不过……”
“不过什么?”
谢琬想起下午时分,霍韫知在凉亭内给自己说的话:“若是那许家愿意,韫知说什么不熟悉不合适,这……”
“为夫觉得在婚姻大事这件事情上,是由不得韫知任性的。”霍明瑞顿了顿再开口:“在他学武这件事上,我们依他的意思了,这只是和他个人相关,但在婚姻大事上,若还是由着他任性而来,往近了说,如果他那天找了个和他性子一样跳脱的姑娘,你愿意吗?往远了说,若他一直都没那个心思,那我们还要等多久?”
谢琬点头:“也有道理。”
“所以说,现在刚好有这么一个姑娘,各方面都很合适,那是正好的事情,就像你我一样。”霍韫知继续说。
谢琬听到霍韫知最后一句话,脸上泛起了淡淡红晕,即使是过去了这么多年,听到这样的话,谢琬也还是会感到不好意思。
霍韫知站起身来将坐在花雕木椅上的谢琬揽进怀里:“那就等为夫先去问过许家的意思之后,咱们再做打算?你也不要着急,这事毕竟也关乎人家的宝贝女儿,还是要去征求人家的意见,毕竟咱们是想结亲而不是结仇对不对?”
“行,那就都听夫君的。”
室内烛火微微跳动。
不知过了多久。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也快回去休息了,为夫今日还有公务要处理,就不陪你了。”说到这里,霍明瑞又开口:“今日下了场春雨,让红姑他们给你换一条厚一点的被子,当心着凉。”
谢琬也起身,从霍明瑞怀里退了出来:“行,那夫君也早早点休息,注意别熬坏了身体。”
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好。”
霍明瑞将谢琬送出书房,站在门口看着她渐渐走远的背影,驻足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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