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得好,强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尚未成气候的两只吞天兽还处在“硬”的阶段,可是一看向来横得不可一世的刊山都被黎苗踩在脚下凌辱,立时便知,黎苗必然是那不要命的,远不是它俩能应付得了的。
在黎苗手中的软剑尚未横在它俩脆弱的脖颈之时,便呜咽着瑟缩成团,埋着头挤在一处,乖巧地被山神收进了腰间的乾坤囊中。
谢予恩领着众神仙出来收拾残局,满地老弱妇孺,都需要另行安置。
正欲同黎苗商议这事,却眼尖地瞥见她裙摆之下,似有鲜血洇湿软缎绣鞋上,其上的金线花鸟蒙上层彤彤血色。
打斗虽短,却因为是直逼命门的杀招,符纸估计早已失效,为难她忍到此时。
俯下身来,谢予恩低声道了句:“多有得罪了。”生生扯断衣袖上振翅白鹤的修长颈项,掀起黎苗罗裙绯红,小心翼翼揭下早就被血水打湿的黄符,血肉模糊。
看着金鸡独立的黎苗重心不稳,碰了碰她腕子上的银丝镯子。
黎苗也不扭捏,在谢予恩不慎明朗的示意下将手搭在了他肩头。
素白的布料裹住黎苗红肿的脚踝,谢予恩指尖灵力倾泻,化成足有一指粗的绳子,将倒在地上目眦欲裂的刊山捆了个结实。
伸手扶住身形似有不稳黎苗,自顾自同她解释:“虽说有些大材小用,可是眼下并无其他东西能将就捆住他。这绳索万无一失,不论神仙妖魔,只消用灵力催动,便能压制万般术法。此时吞天兽不在,正是用得着它的时候。”
黎苗兴致缺缺,望着正搬腾挪动的众人秀眉微蹙,眸色深深,不知思绪飘来荡去落在何处。
眼见她兴致缺缺,谢予恩罕见地话多起来,补了句:“这是仙家法宝,名唤缚灵索,说起来有趣,倒是同你那符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话落在黎苗耳朵里,顷刻便点燃了她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欣喜,借着谢予恩的支撑蹲下身子,歪着头聚精会神地盯着泛着幽蓝光彩的绳子。
眼睛里的深情恨不得满溢出来,口中喃喃自语:“这可真是个好宝贝,我还只在古籍中听过,据说是天蚕丝浸着弱水,三千丝成一线,三百线结一绳。天地之间绝不超过三根,可遇不可求的宝贝,没想到竟会有一根落在你手里。”
正说着,黎苗就要凑上手去,想要摸上一摸这百闻不得一见的好东西。
却见地上的刊山突然嘶吼着暴起,撑破身上玄青的衣裳,瞪着铜铃般的眼睛,青筋蜿蜒着爬上脖颈。
“受死吧,你这女妖精,老子死也要拉你做垫背!”
声破长空,刊山鼓起满身肌肉,缚灵索松松落下,如同雨后爬上地面的蚯蚓,象征性地扭动了几下身子,便逐渐没了动静。
缚灵索,不灵了?
黎苗来不及思索,手中的长剑便凌空刺出,素白的剑穗沾上她掌心的血迹。
腕子上叮当纤细的数个银丝镯子撞在一处,在空中划出曳尾光芒。
却因软剑柔韧有余,力道不足,未能刺穿,仅在刊山古铜色的饱满肌肉上留下了一痕血珠。
困兽犹斗,大抵如此。
再欲出剑,却被始料不及地被谢予恩揽住肩头,踩着薄薄雾气,后撤数步。
谢予恩神力深厚却轻盈异常,黎苗腾云驾雾尚且不得此感。
抬手掐诀,谢予恩动作利落。
不过须臾之间,原本靠着一身蛮力几乎暴怒的刊山便被击中双膝,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谢予恩翻掌成势,灵力自掌心腾出莹莹幽蓝,由于烟花炸开,光芒四散。
顷刻,四周翠竹如同被纤绳拉住,弯曲着腰杆,抖落满身积雪。
不待黎苗反应,接踵而至的便是噼里啪啦的竹爆之声。
素霓山中红尘滚滚,最似人间。
三五不时也仿照人间热闹,灯会佳节样样齐全,自然也少不了烟花爆竹为此增光添彩。
虽说她化形多年,却还是保留着不少从前的小习惯,比如一如既往地害怕爆竹,只是她也一如既往地有许多年无处躲这声音了。
不着痕迹的往谢予恩怀里靠了靠,在漫天飞雪中侧起了头。
竹竿尽断,自四面八方腾起,绕着刊山插得他动弹不得。
满目苍翠衬着刊山的颓色满面。
速度之快,即使是稍纵即逝的击霆星流也是拍马难及。
低着头望向黎苗,谢予恩满心疑惑。
那样近的距离,只要黎苗想,掐诀施法绝非难事,何况即便不是危在旦夕的紧要关头,却也没必要再这样的既定大局中无故受伤。
为什么黎苗的第一反应是不掺丝毫灵力的出剑,而不是她本该更擅长的法术呢?
看着谢予恩欲言又止的模样,黎苗佯装惊魂未定的捂住心口,掐着嗓子娇滴滴的喊:“谢仙君,他怎么突然这样啊?可是要吓死人家了啦!”
说罢,还侧着身子跺了跺脚,惹得绣鞋之上,铃音不断。
黎苗见谢予恩不为所动,心一横,眼一闭,僵着身子、举着双拳埋进他胸前,轻轻捶了两下,撒了个淋漓尽致的娇。
掩耳盗铃,好似刚刚杀红了眼,要送刊山魂飞魄散的人不是她一般。
如今矫揉做作,明摆着是要恶心谢予恩。
如此做派,硬生生将他的那句:“我记得你术法修为甚好,虽然天宫之上对你评价好坏参半,可是你的功力修为确是大家交口称赞的,为何不用术法。”给憋了回去。
揪着黎苗的衣裳后领,拿捏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谢予恩无心追究其他,只是没头没脑地问黎苗:“你靠什么抗住的天雷五百?”
不是追问,更像感慨,为什么当年能硬抗天雷一声不吭,转身就能潇洒堕仙的奇女子,今日竟是如此一副玩世不恭的不着调模样。
黎苗忽然意识到,这谢予恩正是她当年受刑只是的监刑官,难怪他刚来素霓山的时候,她莫名奇妙觉得眼熟。
无意同他多做纠缠,黎苗开始满口胡说八道,“当年问天壁外遥遥一顾,仙君神姿便如烙印留于心间,有心亲近,可天规森严,容不下儿女情长,小妖自知福薄无缘,为求您注意于我,才出此下策。”
说演就演,杏眸盈水,当真端出一副情深不能自抑的模样。
纵然心知肚明她胡言乱语,却也依然看得谢予恩心惊肉跳。
神仙动情,六界浩劫。
不待他板着脸教训,黎苗就瘸着一条腿,蹦跳着走到刊山身旁。
捡起遗落在地上的缚灵索若有所思,素白的手指顺着绳索纹理抚摸,少见的正经严肃。
慢条斯理道:“缚灵索对你没用?那说明……”刻意一顿,不带半点情绪的目光砸在刊山灰败的面容上,仔细打量着。
看清楚刊山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失措,木这一张脸的黎苗忽然扯出灿然一笑,语气天真轻快却隐隐蕴着杀意,“呀!刊山,你修为尽失啊!”
谢予恩忽然意识到,事发突然,他却只疑惑为何黎苗身怀术法而不肯展露分毫,竟然没注意到刊山垂死挣扎只靠蛮力。
这对他来说是足以致命的错误。
正走神之际,只见黎苗扶住刊山身旁的竹竿,笑得前仰后合。
“瞧不起我做天宫的走狗?原来是因为同行是冤家。” 拍着手,黎苗笑得不能自制,“哈哈,可你这条魔尊的狗又有什么好下场呢?都说卸磨杀驴,魔族的大磨你还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拉着,就已经被剥皮放血,物尽其用了。怪不得听说你这阵子疯了似的搜罗妖丹,原来如此啊!”
事到如今,刊山无意反驳,冷笑着:“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都是走狗,你好自为之吧。”
黎苗也不搭话,只是借着竹竿站稳身形,仔细盘算:“你是魔族的三把手,谁能轻而易举把你的修为给吸个干净?”
眼瞅着刊山紧闭双眼扭过头去不肯看自己,黎苗反倒是玩心大起,折了枝竹,有一下没一下地抽在刊山脸上。
“魔族最近乱成一锅八宝粥,不会是老魔尊被天宫悄无声息地弄死了吧?所以你这条走狗才丧家之犬一般到我素霓山来打秋风?”
不待刊山回嘴,黎苗就摇着头否定,“不对,魔族今日虽说商议立储,可是老魔尊偏爱宠妃,顶着自家弟弟摄政的压力,力排众议立了幼子闹得沸沸扬扬,想来还不到他走的时候。”
那又是为了什么?
忽然,电光火石间,黎苗想通了,趴在交错的竹竿上,满眼怜悯的望着心如死灰的刊山。
入鬓长眉颦蹙,可笑意却从眼角眉梢满溢而出:“当年老魔尊他们兄弟二人雷霆手段下统辖魔族,我就曾听风言风语说什么兄终弟及,如今立储之事顺利得像是几年的便秘一泻千里,其中大抵是有你刊山的手笔,只是事成之后,老魔尊总要给自家弟弟一个交代,一个面子上说得过去的交代。那就只能是,身份足够高贵的你了。想来那两只吞天兽便是老魔尊念你衷心一生,留给你最后的保命符吧!”
谢予恩对魔族兵将一清二楚,却对魔族恩怨所知甚少。
听到黎苗偏安素霓山多年,却对这种魔族秘辛如数家珍,忽然意识到这女妖精并不是天宫所想的那么好拿捏。
偏偏黎苗的声音又带着阴郁地响起:“这可怎么办,一条丧家之犬,哪里有人肯为你收尸啊?”
古希腊掌管环境保护的神·黎苗,对尸|体的回收再利用工作,做出重要指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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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逢场作戏掩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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