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沧澜吞心之后,全身泛起血色,身形霎时缩小一圈,似乎能听到筋骨尽碎却又血肉重构的声响,颜面涨得通红,每一刻都似滚油烹炸。
师夷长技以制夷,以血肉生血肉,现在,这招数黎苗玩得比沧澜还要熟练。
就在沧澜痛苦挣扎脱胎换骨重塑血肉之际,黎苗也没闲着,软缎的绣鞋稳稳当当踩在枝干上,身姿轻盈地踱步,长长的弓箭背在身上,柔韧的弓弦勒着振翅欲飞的金线蝴蝶,稀松平常的几步,竟意外走出些让人不敢直视的威压。
对着树下早就站得整齐的小妖怪们放话。
“叛徒、走狗是什么下场,都看清楚了吗?”
鸡都杀利索了,就得看看猴儿们的反馈,不然岂不是白杀了。
“看清楚了。”异口同声,出奇地整齐。
“素霓山养你们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既然拜入我门下,我自会毫无保留尽己所能,要么送你们位列仙班青云平步,要么保你们性命无虞一世无忧。素霓山没那么多讲究,但不许叛离素霓山的规矩是死的,你们要是闲来无事想活动这条,那你们就也是、死的了。”
最后三个字咬得很轻,气声在风里飘飘荡荡,依旧重重落在小妖精们的心口上,狠狠敲响生死的警钟。
忙不迭地应声,“弟子谨记在心。”
不过半晌,谢予恩将将飞奔过来,沧澜便挣扎着塑形成功了。
宽大的衣裳套在化成女身的沧澜身上,像是唯唯诺诺的小宫女,偷穿了大人物的华服,托着长长的袖口,沧澜脸颊抽动。
黎苗的手摸上珠翠满布的云髻,举手投足都带着股子午后暖阳下的安逸自在,巧笑倩兮地对着沧澜道:“你这次回去,需不需要我休书一封为你证明身份啊,不然你这样。”丹蔻鲜艳,晃着将沧澜从头到脚指了个遍,像是街上调戏良家女子的流氓恶霸,语调满是市井泼皮习气,“到时候连自己的魔宫都回不去,贸贸然被打出来事小,就你手底下那些人人的做派,披着这么一张年轻貌美的皮,我都怕你保不住自己的、屁股。”
说完,刚刚还乖巧听训话的小妖精们都没忍住笑出声来,笑声似壶中沸水,逐渐高亢起来,羞得沧澜恨不得把头扎地里,明年春天再长个新的出来,也省的叫这女妖精翻来覆去地折辱嘲笑。
沧澜好色放|荡,颇有些见不得人的爱好,在他手底下伺候的小魔女大抵都被奸|淫个遍。
上梁不正下梁歪,连带着他手底下的那些颇有权势的头头脑脑,也有这样的习惯,平素里就爱搜罗美色,甚至不拘男女。
“我都有些后悔了,我选进兰木扶疏的少男少女,姿容出众,这具凹凸有致的玲珑身子,竟然便宜了你这个活土匪,可惜,可惜啊”拉长了声调,阴阳怪气的每一个字都是趁他病,要他命的奚落。
眼看移魂换魄终究成功,沧澜虚弱之际,更兼此时境况不利,他苍白着脸捂住胸口,抹去残存在嘴角早就凉透了的心头血,咬牙切齿地警告黎苗:“山水有相逢,咱们后会有期!”
输人不输阵仗,他依旧是那个威风凛凛的魔族二把手。
黎苗踩在树枝上,弯下身去,扯掉脚踝上早就没了灵力维持的黄符,被汗水浸透晕染开大片殷红的黄符被她同手帕般扬在手中,似乎同沧澜告别,“沧澜殿下,你慢些走,下一面,咱们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沧澜看着昔日敌人谢予恩正赶来,更不愿折服狼狈模样被看见,不待黎苗说完,便扭身就往小路上拐。
可谁知,黎苗扶着树干,轻轻巧巧的转了个圈,饕餮铃铛咬着红色的缎带,响起刺耳的铃声。
黎苗语调像是刚从忘川河水爬上来的恶鬼,阴冷潮湿又蒙着一层浓浓的雾气:“好了,又见面了,我的、沧澜殿下。”
弦如满月,箭似霹雳。
三箭齐发,追着沧澜仓皇的身影破空而去。
谢予恩见状勃然大怒,隔着老远扯着嗓子喊,“黎苗你干什么?”
谢予恩无意掺和这种污遭事,也乐得看想来无恶不作的沧澜伏法,可实在是知道沧澜领兵上素霓山的大有人在,堂堂的魔族二把手莫名其妙的没了踪影,还有一队刀枪不入的黑甲卫,即便沧澜此时身形焕然一新,可是一旦殒命,光靠着散碎神魂,也会暴露素霓山。
黎苗却淡淡地道,“自然是清理门户啊,谢仙君,你瞧,这次连天雷都不曾惩治我呐!”
望着连气也不曾喘匀,就试图强凝神力的谢予恩,黎苗不假思索地反手抽下另一侧的金钗,动作狠厉迅速,竟扽下数根青丝。
如出一辙的金钗化箭,只是这次稍有不同,利箭离弦,却独独对准谢予恩一人。
术法压制,屡试不爽。颇有一朝鲜吃遍天的架势,这次依旧能见奇效,
看着谢予恩再无一战之力,黎苗放下心来收拾沧澜,抽过了还在注入灵力的一叠黄符,雷霆动作下便扎进箭矢,锋利的箭刃蹭破了指尖,殷红的血珠,染上厚厚的符纸,晕开一片斑驳的朱砂符文。
黎苗远远要比谢予恩还会审时度势,留下沧澜的性命无疑是最优解,但她走一步要想八百步的性子,也让她不能轻易纵虎归山,这三箭射出,算是将沧澜的神魂同那副早就残废的躯壳彻底绑死。
三箭齐发,黎苗还不忘在利箭刺破长空的飒飒声响中,贴心的嘱咐沧澜,“沧澜殿下,回去记得好好安抚一下你的神魂,也别想着再换一具更好的身体了,我的符咒可是融魂炼神的上上佳品啊!”
削弱了沧澜的实力,给魔尊之位的其他候选人卖了个天大的好,还能借此警示山精野怪,一箭三雕,也不枉她背着谢予恩偷溜出来,痛打穷寇。
话音方落,沧澜便被三支箭射中后背,可背后狰狞的疼痛比不上心里寒意滋生。
黎苗真狠啊,竟然把他锁死在这么一具卑贱又没用的身子里!
猛踹瘸子那条好腿,在沧澜近乎于慌不择路的逃窜下,黎苗还不忘杀人诛心的补上一句:“要是这副身子凉了,那沧澜殿下,你也就得凉凉了!”
血肉生血肉,哪有那么简单,沧澜想借尸还魂,黎苗偏要他穷途末路,只能苦守一身。
谢予恩奔至树下,看着地上三具血肉模糊的尸身,凉得彻底。
利箭穿胸而过,不偏不倚正中心脉,黎苗平日肆意妄为没个正形,却不想竟有这样惊艳的箭术。
看着谢予恩衣裳都没来得及换,黎苗不想听他唠叨,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捏着鼻子也不行。
装模作样地瞪大眼睛,笑嘻嘻地说:“谢仙君,你也来啦,估计这一半天还有客人到访兰木扶疏,我清理清理门户,也好请人做客。”
明媚张扬的脸上,莫名其妙透着股子欠嗖嗖的味道。
就差明晃晃地告诉谢予恩,不要追责。
伸张正义的铁拳还没来及打出去,就被黎苗裹着棉花一下扑在面门上。
伸手不打笑脸人,想来便是这女妖精用来敷衍自己的新手段。
长长地叹了口气,谢予恩忽然有种太监上青楼,有心无力的疲惫感,这女妖精招招奇险,打得人措手不及,视人性命蝼蚁一般,扛着天雷滚滚也要犯下杀戒。
有心斥责两句,话到嘴边却又只剩叹息。
对牛弹琴大不了就是不合其耳罢了,可是对黎苗“弹琴”,她能把琴给砸个稀巴烂,还得嬉皮笑脸地对你说:“瞧,琴疯了,还是自|杀了!”
仰头望着树上扶着树干才能勉强站稳的黎苗,谢予恩神色恍惚,心头却蓦然想起前两次都没能及时接住高处坠落的黎苗,竟也鬼使神差地挪了挪脚步,站在了她的正下方。
可黎苗不是个虚度光阴的,扶住树干,稳住身形,便安顿小妖精们,“对了,从今儿开始,兰木扶疏的留春堂中,就不单只有我一位上课了,谢仙君······”煞有介事地哦了一声,短暂的停顿为的就是给后半句铺垫,“不,你们应该称呼为,你们也该称呼人家一句师父,从今儿开始,他教你们术法,升修为,保性命。我嘛,就还是老样子,传心法,攒功德,成神仙。”
齐刷刷低下脑袋,抱拳在胸微微颔首,礼数周到声如洪钟,道:“谨遵师父安排。”
刀光剑影的沙场之上,手下兵士唤他一声将军,私下里都是满口乱喊哥,至于黎苗上次想唤他一声“予恩”的司马昭之心,也被他无情的掐灭在萌芽的摇篮,板着面孔称他“谢仙君”,拉开了不知道憋着什么坏心思的黎苗。
可今日黎苗却让小妖精们尊他为“师父”,这样从未有过的称呼,忽然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尴尬?不适?总之浑身难受。
可树上一向洞察人心、人情练达的黎苗却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探着身子低着头,若无其事地满脸堆笑,问:“我看过了,明天就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不如辛苦谢仙君,明日就收拾收拾去留春堂授课?这种事情,宜早不宜晚,早开窍,早得道。”
“······”
黎明也不冷场,谁叫这是她拿录山集间歇性的使用权,换来的赫赫有名的术法大能,不抽筋剥皮榨干最后一点剩余价值,也算得上是自己良心未泯,又怎么能,年华虚度,光阴轻抛,白白浪费这大好的飞升机会呢?
见谢予恩不搭茬,她自说自语,却也一锤定音,“算了,早上我起不来,早课都是你的,晚上我精神着呢,晚上留给我。至于上下午?”搂着细细弓弦,摸着下巴细细思索,半晌,给了个法子,“咱们两个对着,每日轮换,上下单开。”
三言两语就拍板钉钉,容不得谢予恩反悔。
正在黎苗欢欣雀跃,得偿所愿之际,只听天际仙音缥缈浩荡,似乎,有了新的变数?
沧澜:“出了趟差,好像参加了个变形计!”
黎苗阴阳怪气:“哇哦~你的后半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要遭老罪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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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素霓弄权重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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