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仙们辟谷多年，即便是黎苗来叫，也不疑有他，翻箱倒柜扒拉能吃饭了的家伙事儿。

偶有手慢没抢到的，黎苗还亲自上手指点，丹蔻遥指后院竹林苍翠茂密，“竹筒一削，用来盛放些吃食，想来问题不大，只一样，削掉竹冠就得了，不然连根拔起可不好看。”

腕子上的银镯子叮叮当当，清脆悦耳。

远胜于山谷寂寥，雨声空响。

得了主人家默许，小神仙们干脆撒了欢儿，猴儿一样窜上院子后不过碗口大小的竹竿上，按照黎苗所言，削掉一截子竹冠，带着枝叶茂密一路出溜下来。

三下五除二，没有捞到碗筷的小神仙们，便都配上了粗糙却也洋溢着草木清新的竹筒碗，并着一双毛毛剌剌的竹筷。

黎苗望着欢天喜地的小神仙们，颇有带兵冲锋陷阵的恢宏气势，“走，咱们一起去尝尝山神和茶茶的手艺！”

咬住发尾的饕餮铃铛，因为嘴里还塞着谢予恩的一小节缎带，呜呜咽咽沉闷响着。

刚连敲带打警示了试图用他渡情劫的男女妖精，谢予恩深觉筋疲力尽。

看到人手一个碗，气势磅礴的过来蹭饭的小神仙，谢予恩梗得直直的脖子眼下也不可避免地垂下来，脸色实打实的绿了起来。

黎苗一向喜欢痛打落水狗，哪怕这“狗”是模样俊朗，年少有为，大名鼎鼎的谢予恩。

不着痕迹地俏生生站在了谢予恩身侧。

望着一拥而上围在灶台的小神仙们，黎苗一双盈水杏眸满是戏谑奚落，“谢仙君，你瞧，我想度情劫，可供选择的余地比你想象的要多的多。”

水光潋滟，谢予恩清楚明确地在她眼中看到了自己面无表情的模样。

交手数次，谢予恩知道，黎苗这话可不是个往河里扔钱——就听个响儿的人，此话一出，她十有**有了计划。

谢予恩一哽，刚想疾言厉色奉劝黎苗好自为之，不要惹火上身，自掘坟墓。

却听见乐游神君鬼魂一般猝然出现在身后，捧着那颗饱满的肚瓜，略带幽怨的声音响起，“年轻鲜活的肉｜体，谁不喜欢，换了我，我也喜欢的不得了！”

要不是素有贤名，只怕黎苗都要亲自抄把一人高的大扫帚，把乐游神君干净利落地赶出门去。

谢予恩的脸仿佛不是自己的，被不着四六的乐游神君反复揉搓。

又气又羞，酝酿半天也只憋出了一句：“你们两个才合该是师徒，一脉相承的不着调！”

在他谢予恩意料之中，乐游神君竟然忙不迭地点头附和，“言之有理，不如黎苗姑娘你也拜入我门下，到时候也省的你叫予恩谢仙君，听起来怪怪的。”

心里腹诽：“什么倒霉神仙，少攀扯无辜！”

本来黎苗还好整以暇等着看他被羞辱却毫无还手之力的好戏，却在听到乐游神君这句话后，勉强撑了礼貌又不乏尴尬的僵笑。

不咸不淡，却颇有深闺怨妇般拿捏着自己的腔调：“小女子一届冥顽不灵的山精野怪，怎么能高攀的上谢仙君做同门师兄妹。”

许是看出三人之间气氛诡异尴尬，山神和茶茶近乎于抡飞锅铲的间隙，还得斜眼瞥着暗流涌动的三人，瞅准时机高喊了句：“在那里傻戳着干什么，快过来吃饭了！”

不愿再听这两个泼皮无赖你来我往地反复拉扯，山神的话音未落，谢予恩便如蒙大赦，在听到呼唤后，就揪住还妄想收徒的乐游神君逃也似的疾步离开，只留下黎苗一人站在门口。

可在看到锅中吃食之际，谢予恩忽然恍惚，不知道刚刚发生的新鲜热乎的尴尬难堪让人难以接受，还是眼前这一锅颜色诡异杂乱的糊状食物更让人头皮发麻。

乐游神君在属实一言难尽的味道中，尬笑着给正式操刀下厨的山神找台阶，“怪道我这些个小徒弟们吃得都不吱声，倒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就这卖相，必然，必然……”连说数个必然，却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短暂又静谧的沉默中，乐游神君终于在山神期待的炯炯目光中，昧着良心接上后半句：“必然是食材丰富，层次分明……”

胡编乱造却在锅中糊糊咕嘟着炸开一个泡后，彻底噤声。

锅中东西不少，隐隐约约能辨认出尚未完全炖碎的土豆和叫不上名字的野菜，或许加了粗粗磨过一遍的稻米，炖在一处成了粥糜。

黄黄绿绿，败尽胃口。

早就安静如鸡的小神仙们，一扫刚刚的兴高采烈，一人捧着一碗来路不明，去处却甚是明朗的“粥糜”，哭哈哈着俊俏的小脸。

挑着竹筷满满挖起一坨，瞅准时机就要往同门碗里放，还振振有词，“我还不大饿，你饭量大，你多吃点。”

钱掉在地上，谁不知道捡啊？

说时迟，那时快。

动作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被人家牢牢地一手盖住竹碗，架起胳膊肘灵巧又激烈的格挡开来，惊恐的眼神里满是明晃晃的拒绝，“不了不了，我衣服都小了，可不能再吃了，不然就得光着身子了。”

笑话很冷，冻得本就心如死灰的小神仙们，个个端着碗难以动手。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看起来宜室宜家的山神，洗手作羹汤，竟然祸害了这么大一锅能直接送人上西天的“好东西”。

若不是山神的神情，活脱脱一个翘首以盼等着夸奖的臭屁小孩子。

小神仙都要怀疑是黎苗授意山神，故意折磨他们。

偏偏在山神希冀的目光之中，他们也不好再使手段，毕竟物有盈余，“一不小心”跌落这碗，说不定下一碗还会满满当当的跌递在手里。

反倒是平时被黎苗锦衣玉食骄养着的小妖精们，见怪不怪，稀松平常，仿佛五感尽失，机械般的咽下成分不明的糜烂之物。

捧着手中的碗，挑嘴的青玄数次尝试，都没能把筷子递到嘴边，看着筷子上结结实实的一坨还在孜孜不倦地冒着腾腾热气，他心里头凉得如同数九寒冬。

还是忍不住说了句俏皮话：“一看这个，我就知道一定是我的嗓子眼长得过于纤细了！”

明知道辜负情意不是什么好人，此时却也坚定地选择叛逃山神过于沉重复杂的“爱与关怀”。

四下张望，想看看有什么调料能补救一下。

却意外发现小厨房角落还燃着一个小小的火炉，火势不大，像是柴火潮湿，随时都有灭了的势头，上面还煨着个不甚精致却异常严实的瓦罐。

分明是有人的小灶。

捧着碗，牢牢地搂住谢予恩的胳膊，颇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架势，冠冕堂皇却也理直气壮的说道：“我哥胃口不好，吃点儿小灶不过分吧？”

山神一愣，试图伸手阻止，却也为时已晚。

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便拽着谢予恩到了跟前，顾不得瓦盖滚烫，眼疾手快地揭开了盖子。

然而，瓦罐之中所煮之物，让在场众人都大吃一惊。

两块儿足有拳头大小的肉，大喇喇地炖在清水中，在滚烫沸腾的热水中，抖动着着略显粗糙的纹理。

不见半点儿佐料，更不见半点配菜。

随着水花翻滚而高高漂起的浮沫，零星地沾上了瓦罐盖子，但大多数都挂在了尚且残存血腥痕迹的肉上。

血水炖肉，味道腥气冲天，院中诸人都掩住了口鼻。

不同于小神仙们满脸嫌弃，谢予恩看着火堆时明时灭，明锐地注意到“这不像是炖肉，更像是泄愤。”

正想追问，只见黎苗晃着满身铃铛，娉娉袅袅地走了过来。

恰似红云一朵，遮天蔽日而来。

半抢半夺，接过青玄手中僵在空中的瓦罐盖子，严严实实地盖住了瓦罐，故作娇嗔地摸上了自己的脸颊，“哎呀！”一声，佯装羞赧地说道：“这可是人家驻颜养容的秘诀，怎么能这样轻易外漏出去。”

一边说着，手上也不闲着，一边推开来呆若木鸡的青玄，连带着若有所思的谢予恩也一并请了出去。

软缎绣鞋还不着痕迹地将漏在灶外的柴火轻轻往里踢了踢。

可谢予恩还是起了疑心：“罐子里，似乎是龙肉？”

天宫之上，宴饮席面凡是郑重些的，都会端出几盘子雕成龙筋凤髓的豆腐，来充门面样子。

是以，他并不陌生。

至于那在灶火中不甚干燥的柴火，明明灭灭，似乎随时都有扑灭的架势，与茶茶烧的通红的柴火一比，差距立见。

或许，那是龙鳞？

残存鲜血的新鲜龙鳞，烧起来都需用三清业火慢慢引燃，遑论这时间不短的文火慢炖。

龙鳞、龙肉，本就是大补之物，虽说有伤阴德，却是灵气大补的捷径，黎苗这样只想今日不念来日的，谢予恩勉强理解。

可诡异的是上次探查底子弹压沧澜，谢予恩早就知道黎苗灵力半分也无。

所以，拿着世所罕见的龙鳞炖龙筋，单单养颜美容也不是个好借口。

龙鳞炖龙筋，原汤化原食，黎苗她到底在干什么？黎苗她到底想干什么？

鲜活的青春年少，是寂寂岁月中的上佳补品，大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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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经验易得过墙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