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

寒天山欲雪,冻地人未归。

呼啸着的北风如同卷着锋利的刀子刮过,扫落梅枝上早就尽染花香的皑皑白雪。

黎苗有心避开众人,领着谢予恩在兰木扶疏中七拐八绕地打转。

夜色寸寸攀上天幕,俏皮地遮住月华。

可兰木扶疏照旧在随处可见的夜明珠下,亮如白昼。

皎皎明珠光辉,将二人并肩同行的影子,在冷风中长长地拉着,留下两串相隔甚远的脚印。

还是谢予恩开门见山地打破僵局,“这次,你又想要什么?”

还因为出其不意,惊了黎苗扭过头,瞪大了杏眸,仿佛在看一个横冲直撞的愣头青。

不过稍作片刻,便也想了个明白,大抵是在凡间自己利用对素霓山的了解,谢予恩他这样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小神仙,未尝败绩,却被自己数次被玩弄于股掌之中,屡失先机。

这于兵家而言,大忌!

他才不得不先出手为强,试图把控局势。

看样子也确实是谢予恩自认拿捏不了黎苗的弯弯绕绕,干脆利落地开诚布公,也不至于在信息极度不对等的情况下,输得过于难堪。

可黎苗却不接招,只是抬起头,看着漫天星子寥落,杏眸晶亮,耳畔鹅黄色的长长流苏柔柔地垂至肩头,衬得被冻得通红的耳朵越发小巧可爱,“时辰尚早,陪我去扫个尾巴吧!”

见面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

黎苗玩得炉火纯青,谢予恩听得怨气冲天。

单刀直入的一圈轻飘飘地打在棉花上,自己毫无恶意的开诚相见,却只换来黎苗这样没有良心的推三阻四。

谢予恩素来古井无波的性子,好似意外被黎苗的反复无常激出圈圈涟漪震荡,本该顺着毛捋顺了时候,偏不想黎苗得偿所愿,用最拙劣的借口推辞。

“在下刚收了徒弟,不好空耗耽误,恕我不能陪你同去了。”

没有转折的生硬推拒,压着薄薄的愠怒,透着股子破罐子破摔的决绝。

说罢,便拱了拱手,转身就要阔步离开。

却在黎苗下一句话中硬生生停了脚步,“绯依心思深沉,也不知道留了多少蛇蛋在素霓山,若是不加以清理,只怕日后必然留下祸根啊!”

偏生她还意犹未尽地补了一句,“只是可惜了录山集,灵力纯粹,心脉重塑,便是天宫之上那些劳什子的丹药,也压不住这样的灵力。”

说罢,黎苗还用最拙劣的演技,长长地叹了口气,如怨如诉。

受了气的小媳妇般,双手绞着白鹤裘的水蓝绦子。

腕子上的镯子、衣服上的铃铛、满头精巧的钗环,细碎的响了又响,仿佛都在可怜巴巴地控诉。

摆明了要用谢予恩最端方的性子要挟,逼着他应承下这项差事。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明知道此事若不是自己打破砂锅问到底,场面也不会失控到如今的局面,谢予恩到底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如今录山集确实在自己身上,有心归于旧主,可融于心脉,谈何容易,他一时无计可施,自然背负了

故而黎苗这样蹩脚的计谋,也照样把他吃得死死的。

深深地吸了口气,束手无策地僵硬回应,“从何处开始?”

他分明看见黎苗唇角那抹转瞬即逝的笑,狡黠且精明,像是偷吃葡萄成功的狐狸,此刻正志得意满地舔着唇边的糖渍。

“别着急嘛,谢仙君,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高高挑起的眉尾,骄傲得如同大获全胜的将军,“长夜漫漫,咱们有的是时间。”

话是这样说,可黎苗行动起来,当真是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带着谢予恩脚程飞快地四处“斩草除根”。

黎苗好似早就知晓蛇蛋散落的位置,脚步不停,连带着手上动作飞快,就地取材。

明明知晓蛇蛋的藏身之所,哪怕砸在地上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就送还未见天日的恶灵归西。

可黎苗却偏偏“舍近求远”,甫一发现,还不等谢予恩看清藏匿的地方,她便俏生生地远远站定,一手揪住大氅,一手揪下衣衫上簇簇的铃铛,掂在掌心中,漫不经心地随手拈起一颗,微微眯着那双漂亮的杏眸,反手弹出。

掺着雪花的阵阵寒风,拨弄着铃铛中的珠子,叮叮当当,仿佛在为即将逝去的生命,奏响最后的挽歌。

黎苗的准头不差,每次都能准确无误地击中蛇蛋,砸出不小的缺口。

本就不甚坚硬的蛋壳,淌出淡黄的蛋液,隐约夹杂着的血色,依稀可以分辨出快要成形的小蛇幼体。

像是在刻意展示些什么,黎苗在前面带路,蛇蛋藏匿得再隐匿的犄角旮旯,她也能驾轻就熟精准无误地找到。

揣着手跟在身后的谢予恩,一言不发,默默地看着黎苗面无表情地“赶尽杀绝”。

没能彻底孵化的蛇蛋中,刚刚成型的小蛇盘踞在干瘪的蛋壳中,淡淡的血色骤见天光,再无生还的可能。

谢予恩就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看着她的狸猫真身在冷风中泛着温暖的蔷薇色,一时间只觉得恍惚是自己被黎苗捉弄的出现幻觉。

若非境况危急,山精野怪怎么会无端显露真身,何况黎苗的真身中分明掺着花宁的影子。

一动不如一静,看穿黎苗存心的显摆,谢予恩安安静静地跟着她一路清扫蛇蛋。

只是兜兜转转间,二人已经晃荡到了兰木扶疏的大后方,踏上池水中厚厚的冰层,看着被卷起的片片芦花飘飘荡荡。

绯依用尽最后力气送出地洞的蛇蛋,数目不小,且拿捏着时机,算准了小蛇能在壳中扛过冬日再破壳而出。

只可惜,她穷尽心血的筹谋,对上黎苗,功亏一篑。

这些蛇蛋,不仅没能如她所愿,随着地洞中的水冲出素霓山,就连兰木扶疏的大门也没能顺利迈出。

黎苗却好似在这样轻松操纵生杀的屠戮中,被雪刺激得亢奋,不知疲惫,眼眸中却悄无声息地爬上猩红的血丝。

故作轻快的步子,在积雪中露出了端倪,深深浅浅。

“终于是最后一颗啦!”

如同卸去沉重枷锁后,尽是破开云雾见月明的欢欣雀跃。

谢予恩知道如今黎苗手段狠辣事出有因,隐约觉得不至于赶尽杀绝,善与恶纠缠着新仇旧恨,早就模糊了边界。

他来不及思索黎苗为何会拽上自己,做这样一场声势浩大,却唯有他一位观众的戏码。

打了二十几个的时候,黎苗便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怎么不说我残害无辜?”

猝不及防地打断了他的考量。

没有意想之中的说教,谢予恩作为局外人,竟然只是淡淡地解释,“它们的存在本就是对绯依罪恶的延续,并不无辜。”

甚至为了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态度,也一同上手,腥黄的蛋液淌下一地。

谢予恩的话少,这一句,黎苗尤其喜欢。

郑重其事地望着比天上皎月更胜三分的谢予恩,黎苗失笑,“谢仙君,你着实有趣,我还只当你会同天宫之上的那些老东西一样说教,告诉我稚子无辜,没必要冤冤相报何时了。”

丹蔻在耳畔拂过,仿佛是被毫无新意的说辞磨出了奇痒无比的茧子。

谢予恩也不夸口,眼神中坚定更甚。不同于那起子因循守旧的老古板,他的话真真儿好似春风化雨,拂面无痕,“天宫运行千万年,就如同凡尘俗世中山精野怪也自有自己的规矩准则,我行事的要求,不会生搬硬套在他人身上,否则只会徒增烦恼。”

话说得淡如水,细品却烈胜酒。

“都说交浅言深,今日也算是你我第一次推心置腹呢。”

黎苗这话说的丧良心,她明知道谢予恩本无恶意,数次交手,也多有忍让。

谢予恩屡次递交的投名状,无一例外都被她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警惕干脆利落地拦在门外。

眼见黎苗有松动的意向,谢予恩趁热打铁,“所以,你今日这样刻意,是想展示录山集的能耐,又意欲何为呢?”

咂摸出黎苗锋芒毕露的幌子,却摸不准她避影匿形的本意。

单刀直入地追问下,本就别有心思的黎苗也不扭捏,短暂的思索后,一如既往地故弄玄虚,活像个待价而沽的黑了心的商贩。

“录山集一分为三,眼下,一块在我这,一块在你那,还有一块……”

故作迟疑的停顿,估摸着烹调的火候,想要吊足谢予恩的胃口。

却不料谢予恩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还有一块应当是被你融进了素霓山脉。”

此言一出,二人的底牌都亮成明牌。

不过是较量中,黎苗的目的被酒色财气模糊,一时半刻叫人摸不着头绪。

“你不必同我这样拐弯抹角,有什么事大可只说。”

谢予恩无端急躁,他厌恶这种不得不跟着黎苗跑的无力与茫然。

顿时收敛了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云淡风轻,黎苗再出口的话无端谨小慎微,生怕又一个错漏,便前功尽弃。

“我知道,原本属于林珺的那块录山集融进了你的骨血神魂,也确实让你心脉重塑,神功大成。但我保证,只要你配合我,我会把我的那块补偿给你,除了录山集剥离出体之际有些痛苦外,再不会有其他的问题。”

说罢,举着三根手指竖在耳畔,目光灼灼地直视谢予恩,不肯轻易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谢予恩无意占用录山集,早有归还之意,不必黎苗开口,他也会物归原主。

只是黎苗这样的请求,还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毕竟想要剥离录山集,势必会神魂激荡,到时候天道为护神魂,必会降下天雷。

始作俑者的黎苗,终究难逃一劫。

他越发看不透行迹疯迷的女妖精究竟要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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