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一睁眼,阿娘坐在我的床榻旁,见我睁眼,急着又是疼惜又是拍打:“死丫头,昨夜怎么喝醉了回来,可把娘急坏了!”
我一抬胳膊,将娘的头颈搂住:“娘,昨儿行乐府行得高兴,阿哥又在,就放肆多喝了几杯嘛。”
娘从我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对了,你阿哥接你去,怎么不是他送你回?昨天送你回来的马车,是谁家的?”
“是新上任的功曹史项大人。他是阿哥的好朋友。” 我的思绪随阿娘的问题,滑向他昨夜拒人以千里的模样,不服气地想:有什么了不起,我秦英又不缺人陪顽儿。
阿娘显然知道他。“项扶苏?他送你回来的?”
我点头。
阿娘将我扶起来,像小时候一样为我一件件穿衣,边说:“你如今也大了,到了该避讳的年龄。这个项扶苏,你离他远些。”
“为何?”我明知故问:“他有妻室?”
“虽无妻室,但你还是离他远些。”娘说完,着意打量我:“你该不会……对他有什么?”
“哪里啊!”我躲开娘的视线,将话题岔开:“阿娘怎么操心起我来了,倒不如操心操心阿哥,他的亲事,才是眼下家里的大事。”
阿娘的脸色沉重:“这件事确是我和你爹心头的一件大事。只是阿哥是男子,毕竟和你不同。他纵使放纵些,不出大岔子即可。你若是行差错步,可就坏了闺阁女儿的名声”
“哼!”我噘嘴:“凭什么呀,太不公平了。那,还有秦菀呢,她也在我上面,也该先操心她!”
娘思量着说:“菀儿嘛,最近我觉得有些迹象。”
“什么迹象?”我心中一动,想起了秦菀房中的那些信笺。
阿娘吞吞吐吐:“只是我自己瞎想着,没影的事儿,连你阿爹也没说,就不和你说了——对了,倒是有件大事。下个月,你就该及笄了,笄礼你想怎么过?”
我一阵兴奋,不由得满面笑容。我早就盼着及笄了,及笄之后的好处多多的:可以梳各种花髻,可以骑马外出,可以公开逛集市甚至参与买卖,可以报名参军、组织论会,当然也可以谈情说爱,总之本朝妇女比起前朝,地位上升,大有可为。
我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对阿娘说:“阿娘,我没什么想法,全凭爹娘做主——简单办办就行了。”
阿娘了然地持起我的手抚摩:“你是怕秦菀多心,是不是?”
我不承认,也不否认。阿娘叹息着说:“秦菀当初的笄礼,可谓风光无限,你其实不必这样小心,你怎么也越不过她的风头去——只是你从小为了成全爹娘,特别是娘这个嫡母的美名,受了多少委屈,原……原不该这么懂事……”阿娘说到这里,捂住嘴哽咽起来。
我擦着阿娘的眼泪,劝慰道:“阿娘,你说什么呢。我压根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因为最近吃得太胖,怕笄礼上穿上深衣,更显得圆卜隆冬,因而想要尽量低调一些。”
阿娘被我逗得噗嗤笑了出来,打了我一下:“满嘴里胡说八道!哪里胖了?阿娘看看。”阿娘在我周身捏了一捏,说:“没胖。胸倒是又长了好些,我的小英是个大姑娘了。”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白色里衣里透出藕粉色的肚兜,还隐约可见中间一道沟渠,随我的动作一颤一颤的。它什么时候已经长成这个样了?很是碍眼。
就这样,在我和阿娘的默契之下,我的笄礼低调地准备、低调地举行了。笄礼当日,并未广邀宾客,门前也绝不像秦菀笄礼当天车水马龙,只静悄悄地开了家庙,出席的只有父母家人,以及我娘的闺蜜,也是我的赞礼人——薛大娘。
笄礼开始,由薛大娘开礼。她缓步走到庙堂中央,沉声唱道:“天造万物,万物兴恒,以家以国,祖光荣耀。父母传我,人生家国,贵至荣和。夫,人之因幼,少而及往,青年独立继承。家、族、国纳其人之成立,与其人之权利,其成人者受个体生存,家族责任,社会义务之命。此,特予正礼明典。笄礼开始,奏乐!”
于是事先预备好的礼乐队在旁奏响。薛大娘在丝竹声中继续说:“请主人入席。” 爹娘步入,面对庙门,背对祖宗灵位和,正襟跽坐。
薛大娘又说:“宾客入席。”秦菀从庙外走进来,挺不高兴地横了站在角落里的我一眼——咦,我哪里又招惹这位大小姐了?阿哥怎么没来?我这么重要的日子居然都不出现,这实在不像阿哥。
门口还站着家里的一群老仆,最疼爱我的捣衣娘、老管家都在,捣衣娘撩着衣襟擦眼泪。
秦菀坐下,薛大娘又说:“笄礼开始,请笄者洗手、理妆。”石榴端了铜盆进来,我洗了手,薛大娘将我头上的双环髻散开,将头发梳拢,向上盘成一个高髻,插入一根旧玉笄。
笄罢,薛大娘面向我唱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她一边唱一边对我微笑,眼中闪动着慈爱。她是阿娘的铁杆闺蜜,打小看着我长大的。
我起身,随石榴去内房更换素衣襦裙,换好后出来向父母一拜。然后重新洗手,正发,进内房换曲裾深衣,出来行二拜;再洗手,正发,回房换衣,这一次换的是大袖礼服,头顶的髻子上也加了一支翡翠镶金花树步摇。
这一整个过程,象征着女孩子一步步长大。
我从内房出来,预备行三拜,却见阿哥终于来了,正坐在秦菀一边,身旁除了秦菀,居然还有一个人,是项扶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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