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卷12(2)

我这一个小小的走神,被阿哥的举杯唤醒:“雅令行得痛快!诸位,且浮一大白!”

大家干杯。韩夫子提议道:“咱们改行通令罢,热闹热闹?”

“诺。”阿哥与项扶苏齐声说道。

韩夫子又问:“投壶可好?”

“妙极妙极!”我忍不住叫道——投壶乃我大爱,却被阿哥瞪了一眼,只好自斟自饮一杯,以解尴尬。

壶取来了。青铜镶银制,口广腹大,颈细长,内盛小红豆。韩夫子家仆取矢来,依礼先递上手的阿哥。

阿哥含笑,掷了八支矢,掷中七只。

接下来该是韩夫子。韩夫子起先让了让项扶苏,见他摆手,也就不再多让,自己拿了矢瞄准投壶。我心里暗自好笑,方才阿哥只介绍项扶苏是自己的“世交好友”,若韩夫子知道他其实便是本郡新上马的功曹史,怕是要吓出一身冷汗吧?

韩夫子八投五中,下来该是项扶苏,他却一摆手,示意让我先投。我也不客气,接了矢就投。这投壶我打十岁起就玩,饶是我玩物丧志,技法比阿哥只高不低。

我七投七中,几个大男人的叫好声越来越高,阿哥又是苦笑又是无奈。最后一支,我偏得意地回头看项扶苏一眼,这一看又看到他眼睛里的寂寞帘栊,这一下就投偏了。

项扶苏从家仆手中接过矢,含着笑,从从容容,从投掷处向后退了两步。

好猖狂!我撇嘴,阿哥和韩夫子却使劲鼓掌。只见他不慌不忙地,一支又一支,箭矢稳稳插入壶内的小红豆里。投到最后一支的时候,他也望定了我,手却没偏,“嗤”地一声,是个满贯。

这一轮,项扶苏就不喝,我和阿哥、县令三人满饮。如是又投了几轮,我和韩夫子喝得最多。要说那韩夫子也是一个爽快人儿,与阿哥算是个忘年交。阿哥这个人,交起朋友来,就恨不得割头换腕,今日既这般痛快,就与韩夫子约了,要抵足而眠,彻夜叙话。

只是如此一来,谁送我回家,成了一个问题。阿哥睁醉眼一笑:“这有何难,我在此处,难道就没有第二个兄弟?”说着,便一手拉过项扶苏,一手拉过我,交在他手里,说:“小英,就交给你送回秦府!”

阿哥真是醉得狠了,竟然没瞧出我其实也醉了。我心里半暧半明的,强撑着与阿哥道了别,又与韩夫子行礼拜别。好歹是大家闺秀,哪里可放肆哪里需恪守,我还是清楚的。

项扶苏超我两步,双手背在身后,缓缓出了补天阁的门。天边的最后一抹暗蓝被黑色吞没,一轮上弦月挂在天边,月朗星稀,是个好天。周围暗香浮动,似是傲霜的寒梅,又似是迎春的瑞香。他背影端直,宽肩削背,映在月色里的样子既冷且清,如乐如画。

我提了裙裾,心里反复提醒自己振作,不可流露出醉意,却听他在前方闲闲问道: “你其实醉了吧?”

他问着,这才回头看我。我被他这么一问一看,胸口的酒意再也忍不住,牵着裙裾的手一松,身子晃了晃,就往地上软去。

在倒地的前一秒被他托住。我在醉里仍然意识到:他尽量只托着我的脊背,不碰我别的地方,有些焦急地呼唤:“小英,小英!”

好像这名字由他唤起来,比从阿爹阿娘阿哥嘴里出来更加好听。我勉强对他笑了笑,用尽全力想站起来,却只在一个趔趄之后,愈发往地上滑去。

石板上沾着青苔,月夜吹着倒春寒的风,他斟酌片刻,脱下淡青色的外袍将我全身裹住,连脸都遮了大半。

然后一抬我的肩膀和腿弯,横抱着我往娲皇宫外的马车走去。

其时我已经神思昏沉,再有意识的时候,已经在他的马车里。我迷迷糊糊地靠在轿窗上,眼睛前头一时紫,一时金,也不知是真是幻,突然一个念头,睁眼问道:“方才……是你抱我上来的吗?”

他坐的离我远远的,修长的手指缓缓抚弄着一把折扇,淡淡地答:“你醉了。这事以后莫要再对任何人提起。”

我坐直,酒意散了一些,想了想,为自己的失态圆起来:“好歹我还未及笄,阿哥有时也抱我上马的。”

他这时笑了,依旧笑得浅淡:“是呢,小英还小,是个小姑娘。”

我听了这话,却又有些不大乐意,反驳道:“我下个月就及笄了,不小了。”

他这次没回答。我看了他一会儿,又问:“我以后……能去找你顽儿吗?”

他微笑着回答:“我刚上任,有些忙呢。”这是拒绝的意思。我怏怏地垂首,却又听见他问:“再说,你不去采桑吗?”

“原来你记得我们遇见过!”我眼睛一亮:“啊我明白了。今日我们撞见时,你不记得在阿哥府里见过我,却记得昨日路上。所以你以为昨日路上,是我们第一次遇见。”

“是呢。昨日是第一次遇见。”他回这句的时候,目光有些悠远,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奇怪的是再将视线转到我身上的时候,却反常地冷了起来,伸出手撩开身侧的轿帘,往外张望一下,疏然地说:“秦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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