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静寂无声,只有四面八方淅淅沥沥的微雨,静到只能听见呼吸声。
“要我帮你把牌拿出来吗?”
裴君卿那双阴鸷冰冷的眸子在无声警告着那人,她只是这样站着就足以让人胆寒。
见男人将牌拿出来,裴君卿直接用簪子捅在了男人脖子上。
血溅在裴君卿衣裙上,为这身紫色衣裳增添了一丝媚。
“你们同他是朋友吧?”
剩下两个人原本还想质问,但看见了裴君卿的眼便也只能点点头。
“这簪子,就当赔给他家里人的。”
说完这话之后,裴君卿头也不回。
年初,大街上很热闹。
裴君卿按照规矩回了裴府,她换上紫色直裰朝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
今日是裴君卿嫡姐裴余笙册封贵妃的日子,整个裴府都热闹非凡。
看着裴建斌忙上忙下操办着,裴君卿心中说不上的苦涩。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裴氏,贤良淑德,才貌双全。特封为贵妃,赐号娴昭,赐居昭阳宫。钦此!”
随着这道圣旨,裴家还为此在京郊施粥。
但裴君卿在朝堂上做出的事情,裴建斌都记得,所以刚才还用那双温暖大手抚摸阿姊的爹爹掏出了马鞭。
裴君卿外院跪着,每抽一下,心都如同刀绞。可裴府上上下下的人没有为她说情。
所有人都在看戏。
甚至连府外路过的百姓都要驻足观望。
屈辱感从心底蔓延,裴君卿面色苍白却依然挺直腰板绝不低头。
“我问你,你是否知错?”
“我、没、错。”
这三个字一出口,直接就是迎面一巴掌。
这一巴掌用足了劲,裴君卿直接从台阶滚了下来。
她笑了笑。
“父亲,您不是也恨黎家吗?”
“孺子不可教也!”
比鞭子更先到的是一阵沁人心脾的梨花香,裴君卿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看去。
黑白分明的如水眼眸里是自己狼狈的样子,裴君卿忽然间感觉一阵难以言喻的委屈涌进眼眶。
“叶珠玉,我用不着你管。”
叶珠玉没理她,她开口说道:“裴丞相,今日之事您做的唐突了。陛下登基不久,边疆百姓还在受苦您却在这里打朝廷重臣。”
她脚步很慢,裙角纹丝不动,一步一步走得虽然轻但却颇有力量,无端有种雍容大气之感。
“若小裴大人真的有错,也希望您从轻处罚。”
听了这些话,裴建斌瞪了一眼裴君卿。
“罢了,既然叶小姐已经这样说了。你,以后不用回裴府了!”
下了逐客令后,裴君卿站起来走向门外。
忽的她回头,用嘴型说道:
“我会杀了你。”
说这话时,裴建斌看见裴君卿微微发红的左眼,他整个人向后退着。
他不仅想起来了那个来自梁国的诅咒。
让裴建斌也不得思考眼前的人会不会已经被那个鬼女附身了。
怎么回到大理寺的裴君卿自己也记不得了,看见安妩后她倒在安妩怀里。
“阿妩怀里,有家的味道。”
说完这话,她便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到了卯时,裴君卿醒时安妩正端着一碗鸡汤小心翼翼过来。
“喝一点吧,今夜是除夕,晚上大伙还要与您一起共进团圆饭呢。”
“我总以为还要过些时候才除夕,罢了。”
听到这,安妩的手抖了一下,碗中的鸡汤险些洒落在地。
“肯定是您太忙了,快些喝汤吧。”
温热的鸡汤发出阵阵香味。
裴君卿沉默喝着鸡汤,她莫名揉了揉左眼,她发觉这只眼睛有些看不清了。
“大人,今夜要去灯会寻梅吗?”
寒夜寻梅是大安上元节的习俗,全京城的人都会去。
“罢了,去吧。”
裴君卿穿着一身宝蓝色弹墨云锦制成的直裾袍,垂髻上一对银步摇为她增添了一丝温柔。
入夜后,万家灯火通明,天上飘着许多孔明灯。
裴君卿就这样站在城楼上,她俯视着自己脚下的人群。
这时落下雪花,裴君卿就这样在雪中静静站了很久,直到一件白狐裘披在自己身上她才回眸。
“小裴大人,可否能陪本官一同游玩?”
来人是黎裕安,他穿了烟蓝色广袖直裾深衣墨色长发梳成了立髻。白玉簪将他身上的戾气削弱了不少,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
“太傅大人,微臣今日有约。”
说着裴君卿就将那件白狐裘扔了回去,她提着裙摆正要下城楼。
后背抵上一个温暖的怀抱,裴君卿下意识想反抗,但奈何眼前这个身长八尺的男人力气太大,她挣脱不开。
“太傅这是做什么?”
黎裕安嗅着裴君卿身上的味道,十分恋恋不舍,他就这样抱着裴君卿。
“阿翡,你我也算是一同长大的同窗,为何如今你却这样对我?”
裴君卿转身用纤细的手指抚摸着黎裕安的脖子,她知道眼前的男人想要什么。
“黎裕安,你就这么喜欢我?”
“喜欢,自从太学初遇后我便心悦于你。”
这话说的真切,裴君卿有些失神。
“阿翡,嫁给我好吗?你若答应,择日我便进宫请旨赐婚。”
“嫁给你,可以。”
眼前人像是没有想到裴君卿这么轻易就同意,他脸上的欣喜太过明显。
“但是,我要你杀了严爵。”
听到这黎裕安抱紧了裴君卿。
“阿翡,除了这个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那我要这天下,你的严相会同意吗?”
裴君卿冷笑一声,下一秒她却被黎裕安按在墙上,后背传来一阵刺痛。
“嘶……”
黎裕安这才想起来裴府的事,他急忙扶着裴君卿,他道:
“抱歉阿翡,我去的时候你已经走了。”
“阿翡,这么多年来裴建斌如此对你,你都不曾怨恨吗?”
裴君卿不语,这话直戳心窝子。
对啊,她怎能不恨?
“阿翡,只要你嫁给我,我便帮你对付所有伤害过你的人。”
这话令人着实心动,裴君卿也确实对这个条件心动了。
所以黎裕安弯下腰凑近裴君卿的时候,裴君卿没有躲,而是顺从闭上了眼。
没有意想之中的亲吻,黎裕安只是为她披上白狐裘,拉起了她的手。
“你不想的话,我不会强迫你。”
说着,黎裕安便拉着裴君卿的手一起走在大街上。
二人的同框使众人忍不住张望。
裴君卿低着头,黎裕安停下弯腰询问。
“是与我在一起不舒服吗?”
“不是,我名声不好你和我一起……”
话还没说完裴君卿就被牢牢抱在怀中,她的错愕最终化作沉默。
“阿翡,我比你年长五岁,如今这个年纪你肯接纳我,是我的福气。”
今日灯会的主角是一棵千年菩提树,许多有情人在树上系上红丝带。
看着陆续爬上梯子的人,裴君卿凝视许久在红丝带上写道:
权倾天下。
黎裕安看见这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微笑着绕到裴君卿身后,他环抱住裴君卿握着她的手又加了一句:
俯首称臣。
“要我帮你挂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
裴君卿在最高处系上自己的心愿,随后便一步一步轻轻走下。
黎裕安单膝下跪,向裴君卿伸出手。
“今得神女偏爱,实乃庶民之幸。”
裴君卿只犹豫了一下便将手搭在黎裕安手上,她眼中的贪念都快要溢出。
权倾天下才能不被人欺负,如今自己只是一个四品女官,如何才能出人头地?
眼前就有一个可以利用的人,为什么不利用呢?
“阿翡,神明在上,我黎裕安不纳妾,只要你一个妻子。”
裴君卿不知为何就看见不起眼的地方有一棵梅树,树下有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
这时,严爵派人来请黎裕安商议政事,黎裕安也只好恋恋不舍的离去。
裴君卿只觉得心有点累,她对黎裕安没有男女之情却不知为何总是心生怜爱与愧疚之情。
而这种怜爱更像是与亲人之间的,至于愧疚,她利用了那么多人这还是头一回有这种感觉。
裴君卿路过荷花池,却被吵吵嚷嚷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只见叶珠玉和独孤府的小姐吵起来了。
“你喜欢姚安于我何干?我又不喜欢他!”
叶珠玉委屈地吼着。
独孤忆也撅着嘴,独孤府与裴府还算有些交情,裴君卿上前拉开二人。
“两个世族小姐如此成何体统?”
独孤忆见到裴君卿就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她抓住裴君卿的手撒娇道:
“裴阿姊,叶珠玉欺负我!”
“明明是你!”
二人作势又要打起来,裴君卿一声怒吼。
“为了一个男人失了独孤府的体统,阿忆你是个傻子。”
裴君卿看了一眼叶珠玉,她认出叶珠玉就是那个红衣女子。
“况且,姚安有喜欢的人。”
叶珠玉见状对着独孤忆做着鬼脸,独孤忆气得推了叶珠玉一下。
叶珠玉摔下桥,裴君卿下意识伸出手,二人一起落入水中。
水下,裴君卿因为狐裘险些丧命,朦胧间叶珠玉看见了裴君卿血红的左眼。
只是看了那左眼一下,叶珠玉便动弹不得如同中邪一般。
幻觉中,她身处黑暗,下一刻两只巨大的眼睛睁开。
这可吓到了叶珠玉,更吓人的是这双眼睛的瞳色是异瞳,一只红,一只则是琥珀色。
叶珠玉壮着胆子凑近那双眼睛,瞳孔一转还有瞳孔。
叶珠玉震惊了一下,喝了一口水。
意识模糊前,她看见了一句话:
红尘辗,双身劫。
裴君卿奋力脱下狐裘,她憋着一口气拖着叶珠玉上了岸。
“阿姊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见叶珠玉昏迷不醒,裴君卿深吸一口气为她渡气。
见叶珠玉吐出水,裴君卿才放松下来。
“快带你家小姐回去换衣裳。”
黎裕安听见这消息直接赶了过来。
“阿翡,你没事吧?”
“没什么……我没事……”
裴君卿站起来就要教训独孤忆,独孤忆急忙躲在黎裕安身后。
“姐夫你救救我。”
这一声取悦到了黎裕安,黎裕安脱了自己身上的外袍给裴君卿。
“阿翡,莫要和她计较。”
“独孤忆,从今天开始每日抄一篇诗经送到大理寺!”
裴君卿看着地上的两滩水迹,心中只感觉莫名有些难受,有些喘不上气。
“阿翡,我送你回大理寺吧,你现在脸色很不好。”
换了一身衣裳,裴君卿摸着自己的头,她只感觉自己心中那个人快要浮出水面了。
裴君卿被黎裕安从后面环抱着,黎裕安手不老实地解下一条衣带。
“黎裕安,你说过不会强迫我。”
“不强迫你,把这当成定情信物如何?”
“下流。”
裴君卿用双手抵在黎裕安胸前,她淡淡开口:“那我是不是也能讨一样定情信物?”
“自然可以。”
“我要你的令牌。”
“你果然还是在利用我,不过,利用就利用吧。”
一枚沉甸甸的令牌放在裴君卿手中。
“我现在足够有诚意了吧?”
裴君卿点头,随后笑了起来。
不是**的笑,而是得意的笑。
翌日清晨,黎裕安便入宫求颜祯文赐婚。
“臣求娶大理寺卿裴翡为妻。”
说着黎裕安交出了半枚虎符,他既然敢交出来就证明他还有拿回去的资本。
“此事,裴相可知?”
“陛下下旨,岳父大人不就知道了吗?”
黎裕安用眼神强迫颜祯文。
所以上朝时,看见太监拿着圣旨走出来时,黎裕安脸上的笑是藏不住的。
“太傅黎辍,大理寺卿裴翡接旨。”
二人跪在地上,这也是黎裕安第一次在朝堂上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傅黎辍,体恤民情,关心民政,深得朕心。特此封安忠候,赐居安仲候府。愿其勤勉奉公,不负圣恩,钦此。”
这道圣旨是黎裕安没想到的,他明白其中的含义,便咬牙接下圣旨。
随后另一个太监开始念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裴风之女裴翡,温婉贤淑。与黎仁之子黎辍,天作之合。今赐婚二人则良辰完婚,共谐连理,不得违命,钦此。”
“臣接旨。”
下朝以后,裴建斌和裴廷清拦住裴君卿。
“昨日黎辍与你的事闹的沸沸扬扬,你可知他是何人?”
“我知道。”
“妹妹,你可知道他背后是谁?”
“知道。”
听见这个回答,裴廷清扬起手,但迟迟没有打下去。
“岳父大人与大哥是对我不满吗?”
黎裕安将身上的披风脱下盖在裴君卿身上,他将裴君卿护在身后。
“我出身京兆黎氏,父亲是骠骑大将军,母亲是京城有名的商人。虽双亲离世,但却家财万贯,定不会辜负君卿。”
裴建斌叹了口气,他对裴君卿说道:“圣旨难违,你自己的路哭着也要给我走完。”
说罢便拂袖而去,裴廷清见状只好跟上去。
裴君卿眼神呆滞,黎裕安见裴廷清一直回头便一不做二不休。
“抬头。”
裴君卿抬头,黎裕安在裴廷清看不见的地方用一根手指挡住了这个吻。
“你做什么?”
“做戏做全套啊,总要让你家里人相信咱俩吧?”
裴君卿看在令牌的份上没有理会他。
见裴廷清还在看,黎裕安向他的方向开口:“不知羞。”
下一刻他直接将裴君卿抱起来了,裴君卿借着衣袍的遮挡狠狠掐了黎裕安的大腿。
黎裕安和裴廷清年岁相近,二人是许多年的宿敌。
如今能气裴廷清,黎裕安整个人爽的不行。
“可以放我下来了吧?”
裴君卿下地以后便头也不回跑到大理寺门前,黎裕安原本只是好奇,但看见裴君卿对沈堂烈和周海楼如此亲昵,他不禁想起了太学的日子。
那段阴雨连绵的日子。
父亲殉职,母亲殉情。
所有人都嘲笑他,只有裴君卿为他递了手帕,那块帕子现在虽然已经陈旧,但仍然被好好保存着。
他一开始投靠严爵又何尝是自愿的?只是后来严爵真的把他当儿子,他才决心要效忠严爵。
黎裕安多想狠狠吻住裴君卿让她一辈子都逃脱不了自己的手掌心。
他在梦中无数次梦到裴君卿生下一个与自己的孩子,那孩子结合二人的相貌,他欢喜的紧。
被封安忠候也是颜祯文别有用心,安忠安忠,意为安国的忠臣。披上这个名头便不能明面上兴风作浪。
要知道多少次改朝换代,凡是君臣共治,以民为本,便天下太平。一个朝代最重要的不是君,也不是臣,而是民。
得民心者得天下。
太学时候的自己多次想去搭话,却总是能看见裴君卿被那四个人围着。
他实在是快要嫉妒的发狂。
“裴翡,你只能对我一个人好。”
女鹅对小黎的感情主要还是因为前世,等到神女赋那一章公开后,大家就知道啦。女鹅只喜欢珠玉,对小黎只是类似于亲人的感觉(剧透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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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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