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空气温度瞬间降至冰点。
“城中哪些区域各有多少尸傀?”段承业语气前所未有地严肃。
“以护卫司为中心,有近十头在中轴大街及王府正门附近游走,另有二十余头已追逐着人群流窜至城东各三十六民坊……”
谢逸清蹙眉沉声:“王上即刻动身回府去,其她兵卒当无诏勿动,坚守城门谨防再生变故。”
段承业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听见谢逸清吩咐手下小二:“去我房中将冬日厚重衣物和那柄长刀取出。”
小二腿脚很快,一会便捧来了一沓材质不同的衣服和一把精致刀器。
谢逸清拔刀出鞘,刀身挺直,尖端微曲,形似雁翎。
利器铮鸣,寒光凛然。
她随手将大氅及棉袍抛给段承业及其四个侍卫,随后提起一件尤其厚重密实的雪白狐裘,用那长刀将其片片削下,又快速把长条形的碎衣围在了李去尘的脖颈上。
一圈圈珍贵狐裘布料缠绕形成了保护温热血肉的厚实护盾。
“速速仿照将衣物拆解绕颈,我们即刻出发。”谢逸清一边检查着李去尘脖颈上的防护一边向众人解释道。
在众人火速武装时,李去尘也学着刚刚谢逸清的模样,将一件袍服划成一条条布料,也细致地往谢逸清脖子上套。
“小道士担心我?”谢逸清忽然垂首低笑。
李去尘远没有谢逸清如此闲情逸致,于是她将目光落在谢逸清脖颈旁的衣物上,手上动作不停,神情认真地承认:“哪能不担心呢?”
她可不希望刚刚寻到的帝王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感受到面前人此时呼吸一敛,李去尘不禁抬眸,不设防地撞进谢逸清泛着水波的温柔双瞳。
“一会你也跟着入王府躲避。”谢逸清凑在李去尘耳边轻声叮嘱,然后朝着段承业朗声开口,“王上,我们先肃清中轴大街尸傀。”
段承业默然颔首,也将侍卫递来的长剑紧握在手。
来财客栈所在平康坊位于拓东城西面偏南,紧邻拓东城中轴大街,要杀出一条血路去往南诏王府,须得从沿着中轴大街向北绕至护卫司背后,再向东抵达王府正门或向北至王府西侧门。
前路迢迢,生死难卜。
几人方一迈出客栈门槛,便吸引了五只尸傀分别从三个不同方向袭来。
毕竟这条大街上已没有一个活物,七个大活人对尸傀而言是极致的诱惑。
若是放在平日,谢逸清与段承业及几个侍卫根本不把五个敌人放在眼中,可是这次她们面对的是不惧疼痛、不畏生死且极度嗜血的怪物。
那尸傀满嘴污血,大快朵颐之后奔得极快,眨眼之间便近身不足一丈。
段承业身旁四个侍卫纷纷向前与尸傀厮杀在一处,然而因为尸傀速度太快,有一人脚步闪挪不及,便被直接扑倒在地,即便长剑将尸傀刺穿也丝毫延缓不了自己被撕下一块面皮的下场。
谢逸清当即上前,先是挥刀将漏网的那只尸傀头颅干净利落地斩下,再将咀嚼着侍卫脸皮的尸傀一脚踢翻,与其她结束战斗的侍卫一并砍断它的脖颈。
尸傀嘶吼声与刀骨相撞声又将远处其它尸傀引来。
“跑!”谢逸清望着远处袭来的又几只尸傀,一边放声提议,一边拉起李去尘的手腕就往三里外的王府狂奔。
在她们行进的路线上,少许城中百姓被尸傀啃咬得面目全非的尸身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人不得不时常调整脚步绕过,因此一直无法甩开身后那些尸傀。
在众人全力冲刺时,从平康坊往北通往王府的左侧几条巷道中又闯出了几头尸傀,如猛禽飞扑弱兔一般,它们骤然抓向迎面而来的几人!
在最前方的两名侍卫不约而同持剑抵挡,却因事发突然,剑锋偏了一寸,没有当即将尸傀脑袋切下,于是被它们扯住衣襟裤管带倒在地。
尸傀叠在她们身上,张嘴咬下腰间血肉。
趁着尸傀进食的空档,谢逸清和其余侍卫果断用刀剑伸至尸傀脑后,双手握柄劈下。
随着尸傀头颅滚落在一旁,剩余两名侍卫分别托起受伤的同伴,将段承业环围在中心,保持队形再次奔驰。
而谢逸清则回身至李去尘身边,为确保李去尘不会掉队,这次她直接牵起了李去尘的手掌而非手腕,二人手心与手心贴合相对。
谢逸清边加快脚步边低声询问身旁人:“你可还好?”
自然是不怎么好的,李去尘还没能适应四下喷溅的鲜红血液与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又因极速奔跑而胸闷气喘得厉害。
但此刻正是拼死一搏的时候,她又怎么能拖谢逸清的后腿呢?
于是李去尘尽力控制住喘息,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勉强作为肯定回应。
“不足一里了。”谢逸清手上加大了握着李去尘的力道。
面前街巷逐渐宽阔,王府覆着黑瓦的屋檐一角已显露在众人眼前。
她们已全力奔行近三里,前头三个侍卫身上都带了伤,虽然咬咬牙仍能再往前跑一里路程至王府西侧门,但若是中途再被突然跃出的尸傀缠住,极易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届时可就不好说几人能活着走出这王府西巷了。
思及至此,谢逸清回头望了眼身后紧追不舍的几头尸傀,大声朝着南诏王府紧闭的正门方向反复呼喊:“王上回府!速开前门!”
“王上回府,速开前门!”四名侍卫也跟着厉声疾呼起来。
那严丝合缝闭拢的正门在一阵静默后,终于由几个侍从模样的人合力缓缓拉开了条仅仅能供一人通行的缝隙。
侍卫分列两侧的段承业首先迅速通过门缝,随后谢逸清将李去尘往前轻轻一送:“你先进。”
李去尘闻言反手就要扣住谢逸清的手腕:“那你呢?”
谢逸清却顺手捏住她的五指,像是从背后拥住她一般,与她几乎前后脚闪身进了王府大门。
侍卫殿后依次入府,眼见着跟在后面的几个狰狞尸傀即将冲至门前,谢逸清的拥抱转瞬即逝,她立刻回身与侍卫和侍从们一并用力,将两扇华贵沉重的王府正门徐徐合上。
门缝渐渐收窄,门外嘶吼的尸傀也越来越近。
“咚——!”
几声尸傀分别撞击正门的闷响自外侧传来,一只污血淋漓的乌黑尸手从狭窄的门缝中穿过,忽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只手仅有小臂伸入,依靠灵活的肩肘关节,正不断四下乱抓,期待将活人拖入深渊。
受制于这只手,大门再也无法再进分毫,而门外尸傀们接二连三的撞击反而使得原本即将合上的门扇出现缓缓张开的趋势。
“王上!”谢逸清咬牙向段承业喊道,“砍手!”
段承业却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仿佛陷入了日久天长的噩梦一般,丝毫反应也没有。
谢逸清似是懂了什么,再放声大呼出三个字,好像要叫醒这被梦魇纠缠之人:
“南诏王!”
如初梦醒,在谢逸清的呼喊下,段承业脸色沉重地快步至门后抬手挥剑下劈,再对着门中之物刺出一剑。
那张着手指似枯树虬枝的尸手骤然落地,剩余残肢被利剑尽数刺退出门缝间隙。
失去了阻碍后,两扇大门终于在众人拼死推进中渐渐合上。
落上木栓,侍从已是气喘吁吁,先前那三个受伤的侍卫更是再也无法与面上腰间疼痛抗衡,一下跌倒在地。
惟有谢逸清发丝微乱却仍身形稳健,她转身冲着段承业请求:“恳请王上打开王府内兵械库,再拨调一百府兵随我入城东三十六民坊斩杀尸傀,事关百姓存亡,此事刻不容缓。”
段承业神色紧绷,似乎还陷落在那噩梦余震之中,但仍颔首同意:“准了。”
一声令下,藏有各式甲胄和兵器的兵械库正门大开,一件件铁盔、顿项、札甲及其它上身防护装备被迅速取出,一把把雁翎刀、藤盾牌、长枪镗钯被放在地上供府兵挑选。
谢逸清一边往自己身上穿戴甲胄,一边布置阵型:“王上有令,五人一队,藤牌手分列两端,伍长位于正中,长枪手和镗钯手立于藤牌手和伍长之间。”
她顿了顿,又分享着尸傀特点和作战方式:“二十余头尸傀入了城东三十六民坊,此等怪物不惧疼痛,喜食生人肉,须得斩头才可彻底除去。民坊巷道狭窄,各队轻装纵列行进,藤牌手负责防护,长枪手和镗钯手择机出击控制尸傀,伍长以刀斩下头颅。”
“你们此番豁出性命,亦是为了保护三十六坊里各自的家人亲眷!”
谢逸清此时已穿戴完毕,她身姿修长颀挺,本是玉树风流之态,如今披上铁甲鳞胄,在无边夕阳的映照下,每一张甲片上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浮跃着万千灿烂金光。
帝王披甲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
李去尘将铁盔戴在头顶,又有样学样地将各类甲胄往身上挂好,上前用手心覆上了谢逸清放在刀柄末端的手背:“我随你一起去。”
谢逸清脸上讶然与肃然之色并存,右手反向上抓住李去尘,掌心与手心相对:“不许,你在王府好好待着。”
“我有用的,不会成为你的累赘。”李去尘不依她,仍是争取着,“你忘了么,我会穿墙术。”
见谢逸清未是松口的样子,她又补了一句:“我知民坊街道狭小,墙壁四立,万一有危险,我至少可以护住你。”
护住这涉险帝王,也就是护住倾摇江山与黎民百姓。
谢逸清的目光在李去尘面上逡巡,语气十分不情不愿:“可我不愿让你置身险境。”
说罢谢逸清即刻转身,似是强迫自己不再理会还想争辩的李去尘,冲着一众府兵下令:“五人一队,立刻列队出发。”
南诏王府东侧门悄然打开,一列列装备齐整的府兵鱼贯而出。
李去尘还想混入队伍中随着谢逸清一同离去,却被她揪了出来,轻推至侧门之后:“小道士,乖乖待在这。”
李去尘欲言又止的纯净脸庞消失在合上的东侧门后。
听见里头传来落锁的声音,谢逸清心头一松,深叹一口气,正欲转身离去,忽然见一人口中念念有词,好似从厚重府墙中穿身而出一般,从她眼前闪身出现。
此人穿着一身霁蓝敛光道袍,外戴着与道士无关的铁制甲胄,冲谢逸清弯眸一笑:
“别不信呀,贫道真的会穿墙术。”
百度说20平方公里的城池已经是超藩国国都级别的了,这样的城池有50-100个民坊,因此拓东城参照这个设定,大约是4.5×4.5公里的正方形城池,来财客栈在西南,她们要跑到城中偏北的南诏王府,大约是冲刺1500米,全程大约七八分钟,实测跑完真的要吐血(因为作者本人曾经体育课考试真的跑过1500米[爆哭])
雁翎刀真的很帅啊,形状大家可自行百度[害羞]
这章武器甲胄源自宋明背景,清宝下令的阵型参考戚继光抗倭的鸳鸯阵,大家感兴趣可自行百度
“帝王披甲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化用[明]嘉靖帝《送毛伯温》的“大将南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
穿墙是受崂山道士的启发,但我们尘宝心性纯粹就没有失手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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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南诏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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