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南诏变(九)

次日清晨,斑驳阳光透过稀薄云层与婆娑树影,轻柔地唤醒了谢逸清。

一个个早已入土的旧人,竟罕见地没在她梦里再死一遍。

是她给自己的符箓起效了吗?

抬眼打量了一下太阳的高度,谢逸清才发觉自己睡得太久,现下早已日上三竿。

迅速穿好了衣袍,谢逸清推门去寻李去尘,而在门外轻唤李去尘却未收到回应后,她轻轻地将门推开了一条小缝。

一缕沉稳厚重的蜜香味自这条门缝内缓缓飘来。

是沉香点燃的气息。

谢逸清不禁凑近瞥了一眼,才发现她要寻之人正安安静静地盘坐在袅袅青烟之后,藏青道袍整洁,温顺眉眼平和,口中还念念有词,显然已入定诵经。

去尘,去尘。

任凭这两个字反复在自己的喉间翻涌,谢逸清将呼吸放缓,站在门外深深地注视着那修道之人。

就像在眺望人生最初意外遇见的那捧清澈山泉。

而被端详之人此刻却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心如止水。

相反,李去尘现在心乱如麻。

昨晚自己以云游修道为由,拒绝了谢逸清送自己回凤凰山的提议,其实是为着自己能在她身边再待久一些。

没想到她竟少见地沉下了脸,随后气氛僵持的情况下,自己和她第一次有些不欢而散。

许是情绪波动的缘故,自己便莫名做了那放浪之梦。

梦里自己与她被困在一间被尸傀团团围住的小木屋,数十只尸傀在屋外窗边无序游荡,只要自己或她稍有动静,那些尸傀定会成群扑来,将自己与她啃噬得尸骨无存。

在腐朽喉头挤出的沙哑低吼中,自己只敢浅浅呼吸,生怕一个不留神就吸引了屋外徘徊的死物。

而在自己调整好气息节奏,正准备与她小声商讨脱身计策时,她却突然倾身将自己压在窗边木墙之上。

身体被外力推着瞬间失去了平衡,自己脚下踉跄了两步,本以为脊背会重重地撞在粗糙的木墙之上,不料一双温热的手护住了自己的后心,紧接着自己面前的天地只剩眼前人近在咫尺的微弯双眸。

她眼角微挑,眸光流转之时又微微仰起脖颈,将朱红下唇送至自己嘴边,用极其勾人的呢喃气音发出邀请:“小道士,今晚你不是想尝尝吗?”

全身血液在此刻骤然涌向脸颊,如鼓的心跳甚至震得自己耳膜颤抖嗡鸣。

只要自己稍往前一寸,就能将那颗果子衔进嘴里。

难以与心中疯狂生长的欲念抗衡,自己只得颤颤巍巍地闭上双眼,徒劳地渴求不再被眼前诱人的画面迷失心智。

可自己失算了。

一旦视觉被强行舍弃后,触觉与嗅觉只会更加灵敏。

自己正被一阵比平时更为浓重的栀子花香包裹,那是属于她身上的香味,现在它丝丝缕缕地攀入了自己的衣襟。

而自己和她唇间不足一寸的距离,足以让面前人温热的气息尽数扑洒在自己的鼻尖和唇瓣上。

热而不烫,自己很想让那气息再炙热一些。

可这怎么可以?

片刻的静默在暧昧的距离里被无限拉长,直到被身前人的轻笑打破。她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达圣旨:“假正经的小道士。”

话音未落,比想象中更温暖柔软的触感已经自唇上传来,与平时的温良姿态不同,现在与自己唇齿纠缠的她强势而不可抗拒,自己只得迎合着她的动作,遵从本能地与她辗转缠绕。

心跳愈发快速失序,肺腑中空气越来越稀薄,窒息感混合着陌生却又愉悦的快意,一次比一次更猛烈地撞击着自己的胸腔。

生与死的边界在此刻已然模糊不清,唯有唇齿间互相传递的滚烫气息是自己唯一能感知到的真实。

自己快要溺死在这潮湿又炙热的拥吻里了。

李去尘诵经声猛然一顿,回忆至此不禁舔了舔唇,身体里好似被贴了召五雷神符,引来了一团雷雨在四处作乱,劈得她心口腹中发麻不已。

净心神咒无用了!

她从醒来至今已默念此咒不下数百遍,可自己非但没能清醒,反而更加沉溺在这幻梦之中,甚至还隐隐渴求着更多。

急火攻心之下,李去尘正欲起身去窗边吹吹冷风,可因盘坐太久,她起身时双腿像已被五雷劈成焦炭一般,早已不受身体控制。

原以为自己即将扑倒在地,不料门外有一人疾步而来将自己稳稳接住,熟悉的栀子花香扑面袭来。

梦里那柔软细腻的下唇又闯入了李去尘的视线里,让她倏地红了脸。

许是见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有些好笑,谢逸清轻哧一声:“小道士脸红什么?”

见她仍是不答话,谢逸清语气轻柔地安抚她:“别生气了好不好?你不愿即刻回山上去,便在我这多住一阵。”

原来她还以为自己正在为昨晚不欢而散耿耿于怀。

怀揣着见不得光的心思,李去尘感觉自己脸上更烫了。

未多想为何谢逸清能如此及时地出现,李去尘别扭地往后一步退出了谢逸清臂弯范围,声音发虚地轻应了一声。

“不过今天还得进王府一趟。”谢逸清并未察觉李去尘的疏离,仍是面色如常,“南诏王寻你我有要事商议。”

第三次踏入南诏王府,李去尘不再像头两次那样东张西望,这整座王府里只有身前之人能牵引她的注意。

“本王方才已与众幕僚商议,值此多事之际,除向边境增兵外,拓东城及南诏其余诸城拟于今日起严查进城民众,同时设置宵禁时间。”段承业摩挲着眉心开口,“为万无一失,本王还是想问问二位的意见。”

“确有必要。”谢逸清沉吟片刻提议,“以防万一,是否将近七日内通关文牒涉及吐蕃的城外人等聚集观察,期间提供基本饮食,若是三日内未病死发狂,则放其在城内自由活动。”

“这……花费怕是不小。”段承业有些迟疑。

“按照每日百人基本饮食粗算,大抵每日消耗两石米粮,好在正值丰年,每石米价低至六百文,加上各类杂项开支,一日两贯大豊通宝即可。”

谢逸清观察着南诏王好转的脸色又笑道:“王上治理有方,南诏近些年风调雨顺,现下只看王上是否愿意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准了,本王今日命人拟出一个章程来。”段承业松了一口气,又转头看下李去尘,“道长有何高见?”

李去尘原本正盯着谢逸清发呆,见两人回头望着自己等待回复,于是回过神来故作镇静地清了清嗓子:“贫道以为,应遣专人对城外数百人埋骨之地严加看管,以防后续生变。”

“这是自然。”段承业颔首,但同时眉头微挑,好似看见了什么有趣的景象一般,如芒目光扎得李去尘不由得又开始心虚。

不过要事已经商讨完毕,段承业待会还得和幕僚继续商讨具体落地细节,于是李去尘与谢逸清起身向段承业请辞。

就在李去尘要跟随谢逸清退出屋外时,忽然听到段承业朗声询问自己:“道长可还要在拓东城停留一段时日?”

“回王上,贫道是准备再在城中小住一段时日的。”李去尘拱手答道。

听闻此言,段承业面上莫名的笑意更深:“住在谢逸清的客栈?”

“正是。”李去尘看不懂她脸上的意味,只得实话回答。

“怎么?不住我那,难道住王上的南诏王府吗?”谢逸清见二人又聊了起来,在一旁反问道。

“本王倒是没意见,道长来小住只会让寒舍蓬荜生辉。”段承业明媚脸庞笑意不减,“只是怕你介意呢。”

谢逸清唇角弧度不变:“我只怕某人别有用心。”

话音刚落,李去尘的衣袖被谢逸清拉起,她便只能莫名其妙地跟着那牵引自己的人朝着王府大门走去。

身后段承业的心情似乎在此刻达到了巅峰:“道长都没表态,你又在怕什么?”

迈出王府的最后一道门槛,李去尘才不明所以地开口:“刚刚王上是何用意?”

“不管她。”谢逸清哂笑了一下,又问李去尘,“你还未在拓东城内仔细逛过吧,要不要我带你四处看看?”

“我想先去信局给师傅和师姐寄信,顺便查查她们是否有信件寄来。”李去尘强迫自己的视线不落在谢逸清的嘴唇之上,心里仍是发虚地又补了一句,“我自己去就可以的。”

“无事。”谢逸清领着李去尘沿着王府西巷往南前往信局,走的正是前日傍晚她们携手从客栈奔逃至王府的那条路。

巷道中已有小贩在叫卖新鲜蔬果,两侧各色商铺也恢复了营业,人群的喧闹声一如往昔,仿佛这条街道上从来都没有过食人怪物,每块青砖也都没有被淋漓鲜血染红过。

“你看,不论是动乱末世还是太平盛世,百姓从来都是如此专注而顽强。”

谢逸清侧眸看向李去尘,语气中有些许自嘲与释然:“比起南诏王府由何人主事,她们其实更关心今日傍晚家中饭桌上能摆上什么饭菜。”

李去尘在山上时的确也从未真正关心过山下王朝变迁,只隐约知晓前朝皇族在一场恶疾中尽数身亡,天下一朝失帝,从此战乱动荡近二十年,最终出身于湖州中落世家的将领谢翊攘外安内问鼎中原。

然而谢翊称帝前,其爱妻陆如宜在作战中骤然陨于北蛮弯刀下,故而常年征战的帝王身心沉疴药石无医,不到一年便猝然崩逝,将帝位留给了自己的独生女儿谢文瑾。

可后来谢文瑾竟也不到一年便遇刺驾崩,由于她并未成婚有嗣,故而这帝位便由谢翊的亲妹妹谢靖承袭。

可这谢文瑾,不是好好地站在自己身边?

这其中究竟有何隐情?

平生第一次,李去尘想要了解一个人的全部。

喜不喜欢一个人,潜意识和好奇心会告诉你答案(

这章改了好几次删了差不多200字才过审,只是梦里亲个嘴而已哇[裂开]

本章政策灵感源于现实[化了]

朋友开导我刚开始写文的这个阶段就是会存在问题,反正存稿都在后台定时直接莽就对了[可怜]自我感觉后边存稿两个篇章的文字和节奏要明显进步了,感谢看到这里的各位宝的包容和耐心![撒花]

另外,作者在尝试陆陆续续留些伏笔,期待各位宝发现和猜测(有奖竞猜[摸头]

南诏篇还剩最后一章,很快就要转地图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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